文 ~ 烟花
1
你的偶像是谁？
坐在我对面的这个漂亮妞，带着她深度近视的眼镜，像在实验室里观察一只浮游生物般盯着我，我们在讨论我找男朋友的事，她却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林俊杰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问这个干嘛？我又嫁不了他。
我说。
她推了一下眼镜，不理会我的牢骚，又问我：如果他就站在你面前，你敢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么？
不敢。
我想都没想就说。我做梦都没敢奢望过嫁给他，他真要站到我面前，我一定不是扑上去，更可能的是：我会激动地呆在那里，要么就是扭头就跑。
我都没化好妆，也没穿我最喜欢的那条裙子。
其实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是我身材不够苗条脸蛋不够妖娆，在我喜欢的人面前，我更不喜欢我自己的模样。
你看，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找不到男朋友么？因为你心里那扇门是关闭的！对你最爱的、你认为最完美的男人，你都不敢扑上去，你和别的男人就更没戏啦。她说。
我茅塞顿开：我27年的人生经历里，没有一次像样的恋爱，原来是因为我的心对男人是关闭的啊！
难不成，我是同性恋？
不对。我对女人没感觉，比如面前的这个美妞，我和她睡在一张床上都没有感觉，怎么会是同性恋呢？
那就是我有其它的问题喽，不然，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男朋友？为什么爸妈的亲戚朋友给我张罗那么多男的，我一个都没有谈成？
美妞被她老公接走了，他老公是个大帅哥，美妞曾同时和五个男人交往，最终选中了那个有一点穷却有许多才华的大帅哥做如意郎君——她可真有手段呀，能让几个男人都围着她团团转，这点，我怎么就学不来呢？
美妞走后，我一个人坐在灯光摇曳的酒吧里，华灯初上了，我在等一个人。
2
第一次选择在酒吧和一个男人会面，是美妞的主意，今天要见的男人，也是美妞给我介绍的。
美妞走前拍拍我的肩：傻妞，年龄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会真的不懂吧？别装了，机会是给渴望抓住它的人准备的。
她用手使劲按一下我的肩，摇曳着细柳一样的腰肢，走了。
走了两步，她又回来，站到我面前，她的乳沟就对着我的脸，更显得我穿得太严实。她最后叮嘱我说：记着，不要凭第一印象就否定一个人，喜不喜欢都要交往以后再说。
我笑了：快走吧你，以为我小学生呢？
美妞走了以后我看了一下表，距美妞说的会面时间还有十分钟，我向窗外望去，想象着那个即将出现的男人的样子。心里却突然升起一股悲凉。
我和美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都是美妞屁颠屁颠地跟着我，大人都说我稳重、懂事、爱学习、长得也好看。美妞呢，就是个疯丫头，作业都是抄我的，头不梳脸不洗，小叫花子似的。
可是现在呢？刚才美妞看我的眼神里，居然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像我姐看我的眼神。
说到我姐，电话就来了，我一接，吓了一跳：蓬蓬，我离婚了。
开什么玩笑？姐，愚人节还没到呢！
没跟你开玩笑，离婚手续都办好了，我跟你说，你要帮我先瞒着咱爸妈，我过一段时间再跟他们讲。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半个月前俩人和我爸妈视频时还好好的，姐夫还说这月月底一同回来看爸妈，怎么说离婚就离婚了呢？
挂了姐姐的电话，我心情莫名其妙地沉重起来。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他稍稍弯着腰，问我：请问，是夏凡么？
我打量一下他，下意识地点点头：是，你是？
你好，我是刘东，美姐介绍我过来的。他直起腰，递过一只大手——他个子好高。
他在我对面坐下，看起来居然有些拘谨，他环顾一下四周，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很少来着样的地方。
看他拘谨，我反倒自在些了，我说：我们点什么吧。
是啊，我不就是想找男朋友么，不就是想早点把自己嫁出去么？这有什丢人的呀，相反，找不到才丢人呢！现在起，本姑娘要见一个收一个，先收到自己这里再说。说我结婚狂好啦，我才不在乎呢，我豁出去了！
他说：好。然后招手叫来服务生。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眼睛好小，和他的大个子太不般配了，脖子也有点长，还有，他的胡子太稀疏了，这使我有些失望，他和我心目中的男人形象差得还是太远。
但是，没关系，他是个男的，还单身，我就该试着接触。不能凭第一印象否定一个人，这是美妞特意叮嘱我的，我想我天生在这件事上愚钝，否则不会现在还单着。
两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你怎么就一个也捞不着呢？我这样指责自己的时候，就决定向美妞学习了。
多少施点粉黛，我也是有些姿色的吧，我承认自己有点多肉，但这不是丰满么？尤其是在一个还没我眼睛大的男人面前，我更应该自信不是么？
酒是好东西，几杯下肚之后，我们话多了起来。
他眯着小眼睛，跟我说起他的情史，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我居然很受感动，还给他递了纸巾，然后很诚恳地说：既然你那么爱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他接过我递来的纸巾，擤了一下鼻子，我又递过一张，他摆摆手说谢谢，然后用手掌直接把脸上的泪抹去了。
他说：我都还没有房子，车也是贷款买的，她跟我干嘛呀……那个男人比我有钱多了……她父母是对的，我爱她，所以我该离开她。
你这是什么逻辑？女人想要的是爱，钱都是可以自己挣的，爱情她自己办不了啊！我有些生气地说。
他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我：你是说，我该去找她？
当然啦，除非你不爱他，除非你不相信自己。我说。
我信。再给我五年，那个男人能给她的，我也能。
那去找她好了，她如果还爱你，会跟你在一起的。我鼓励他说。
好，谢谢你！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们从酒吧出来的时候，俨然已经成了好朋友，他叫了代驾，执意要送我。我就让他送到离我家小区不远的一个超市门口下了车。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想起今晚干的事，想起之前作为结婚狂的“见一个收一个”的想法，我突然自己对着电梯门笑了起来。
3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妈那张严肃的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我马上收敛笑容，可是已经晚了。
去哪疯玩了？打你电话也不接，这么大个人了就不能让人省心么？
老妈说话一向善用反问句，而且连珠炮似的让你毫无反驳之力。但是今晚，我心情很复杂，想自己静一静，我就抛出来一句话，老妈的话风立马就变了。
我说：我相亲去了。
是么？和谁？怎么样？老妈和颜悦色，生怕吓着我，不是，是吓着她的未来女婿。
我晃晃脑袋：妈，你先别问了好么？
这时，老妈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走到我身边，用鼻子在我头上闻了一下，目光立即变得严肃起来：说，到底去干什么了？一身的酒味，相亲还要喝酒的么？
我脑袋嗡地一下，立时就发作了：拜托老妈，你能不能别管那么多！我都这么大了，我喝酒怎么啦！我就是和相亲的男人在一起喝酒怎么啦？你要管我到什么时候？上学时要我好好学习不许谈恋爱，好，我听您的！毕业您就让我相亲，我也听您的，可这事是现学就学会的么，我不谈对象您也说我，您都不嫌累么？
这一通炸把老妈气的脸都白了，她指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知好歹了呢？不看看你多大了，在不谈对象你还能嫁得出去么？
这时，老爸从卧室里出来，拿眼瞪着我，要平时我早认错了，可是今天既然我把话说了，干脆就说完痛快。
我说：妈，你别老逼我，结不结婚是我自己的事，你逼也没用，要不是当年你催着我姐结婚，我姐现在也不至于离婚！
你说什么？老妈眼睛都直了，老爸也走了过来，：怎么回事，谁离婚了？老爸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我酒劲一点都没有了，冒出出一身冷汗。我吞吞吐吐地说：没有，我、我姐没离婚……
我妈已经拿起了电话，我听到那边姐姐的声音，爸爸也走了过去。
我悄悄走到我房间，关上了门。
我扑到床上，头埋在被子里，大哭起来。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我把手机捅到背子底下接着哭。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受过这么多的窝囊气，可是在找对象结婚这件事上，真特么窝囊啊！谁见着都用怜悯的目光看我，好像我是卖不出去的大白菜，可我多纯洁啊，哪哪都是处女地，连爪爪都没有被别的男人碰过啊，你们凭什么就觉得我快过期了呢？让我哭个够吧……
哭完了，心里痛快多了。我一边抹泪，一边打开手机，是刚才的小眼男士发来的：我到家了，谢谢你。
我突然觉得有些温暖，这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男人，为了这一点点的温暖，我回了几个字：不谢，祝你幸福。
一个星期后，姐姐回家，爸妈比我想象的坚强很多，他们坦然接受了姐姐的婚变，并且鼓励姐姐：人生的路很长，难免曲折，要越挫越勇。
这真使我对他们刮目相看啊。
4
在姐姐回家的那天，小眼男士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喝点酒吧。
还是原来那家酒吧，还是原来的座位，他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看着我直笑。
我猜他找回旧爱了，是来向我表示感谢的。
我说：成功了是吧？
嗯。他点点头，小眼睛眯着，还挺有范。
恭喜你哦。我说，心里竟有小小的失落。
他微微笑着，小眼眯得弯起来，唇角稍稍上扬，我发现：他的嘴唇很性感。
我就说出来了：你的嘴巴是你脸上长得最好的一个部件。
他哈哈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们喝酒，聊天，是我和异性交往经历中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姐姐身边渐渐又有了几个新的男人，她似乎不着急结婚了，和每个人都淡淡交往着，爸妈居然也不管她那么多了。
但对我，还是盯得死死的。那天吃饭时我突然说: 妈，我要做结婚狂，会很快把自己嫁出去的。
妈吓了一跳，随即拿筷子敲我的头: 傻丫头，早这么想多好！
我又开始相亲啦，凡是男的，只要单身，我都见，凡约必赴，去人多的地方，反正也只是聊聊天，我又不掉一块肉肉。
5
小眼男士每周约我在酒吧喝一次酒，喝到微醺，把我送回家。
有一次，他和我一道下车，我说以后还是别总见面了吧，毕竟让你的她知道不太好。
他沉默着，突然说：你觉得，你父母会喜欢我么？
什么？我看着他。
他笑了：我是说，如果我们做朋友，你爸妈会同意么？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有女朋友么？
他看着我，诚恳地说：我没有去找她，因为我们分手已经半年了，她主动离开我的。我只是一直过不去那道坎，见到你之后，我有了点自信，也就忘不掉你了。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我突然觉得自己掉进棉花团里了。
后来我带他见了我爸妈，当然，他们对他很满意，我爸说：好好干，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我认为，这是我老爸说过的最幽默最有智慧的话了。
后来，美妞告诉我：和我见过第一面之后，他就问美妞，怎样才能追到我。美妞告诉他：从朋友做起，循序渐进，在我不设防时出击。
我才知道，打仗时为什么需要“卧底”，因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那天他向我求婚，我，我就要结婚啦！祝福我吧。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繁花似锦，这是适合恋爱的季节啊，如果你还单身，也祝你幸福。
总有一个人会是打开你心门的那把钥匙，相信我。
我这样说的时候，美妞眼斜了我一下，然后说: 还是自己先把门打开比较靠谱。
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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