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新生

文/木又曾

We will never die,We will always be young .

1

人死后会不会变成鬼，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人死后会不会重新进入轮回，是不是要喝孟婆熬制的汤？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的，我是老人，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老人。

人有生就必有死，我们从攥着小手呱呱落地，到摊开手一丝不挂的死去，这是我们都要经历的过程。

我的终点即将来临。

科技在发展，社会在进步，随之而来的人口老龄化问题日益加剧。进养老院要排队要摇号变成事实。当然，我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因为，我有钱。

现在，我身处贵族养老院的顶层，把轮椅停靠在落地窗处，望向窗外，春意盎然的世界，又是一个春天。

或许，我将在这个春天里长眠。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世上到底有没有鬼，死后的我是怎样的存在？

我曾不止一次的把这个问题丢给医生，而他们都会理智的告诉我，世上没有鬼，我们都应该是无神论者。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回他们说，那我怎么昨天晚上还见过我的妻儿，和他们聊天。

医生都会笑笑不接话，吩咐护士留意我的睡眠质量。

我相信世上有鬼，我真的曾见到过死去妻儿的魂魄。

那鬼，靠什么支配自己呢？

这两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可笑，没想到八十几岁了，临死了还在费脑的考虑问题，我真是像极了哲人。

这问题，直到科技界发明了新的东西，才迎刃而解。

是的，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受控于意识，也就是所谓的灵魂。

2

意识器是科技界的最新产品。它外形小巧似围棋子。只要把它贴在太阳穴处，就可以进入类似睡眠状态，按照我们的意识可以进入不同的时空。

科技界将这不存在于现实的由人类意识和科技共同组成的虚拟世界命名为凤凰城。

凤凰涅槃，死即意味着新生。

我是第一批试用者。因为身体健康状态的不稳定，我只能每日最多使用十个小时。

在凤凰城穿梭于不同的时代，认识不同的人，着实有趣。意识器为我带来很多乐趣，慢慢的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把自己留在凤凰城。

之前，人死后会按生前的所作所为，被分配到天堂或是地狱，无论是魂飞湮灭还是成为了天使亦或是重新轮回变成人，死后的我们和活着时没有两样，同样是按部就班的生存。

而凤凰城为我们提供了另外一个选择，我们可以按照意识自由自在的做自己，科技不灭，我们就可以永生。

人在选择面前总是会顾虑，当我被告知我还有三个月的生命时，我觉得如何做出选择是我要正视的问题。

那些留在凤凰城的人，也就是死去的人，他们成为了永久居民，我现在还活着，我进出凤凰城是以游客的身份。

在凤凰城里，按照我的意识，我回到了最美的年纪，享受着别人对我的示爱对我的追逐对我的不离不弃。

的确，这些情情绕绕让我的虚荣心爆棚，但我知道，我不会动情。

我一直以为我是情场高手，正如我当年成功搞定上市集团千金，把她变成我的太太一样。

可直到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一个长着一双鹿眼的男人。

是的，我也是男人，我曾经结过婚还孕育了一个孩子。

我不否认我曾经爱过我的妻子，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喜欢女人的。后来，我才发现我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我一直在刻意隐藏这种喜欢，我一直在压抑，因为我的妻子是真的爱我，她为我生了孩子，死后还把所有财产留给我了。

我觉得我对同性的喜欢是对妻子的背叛。

3

我正在舞池中心热舞，四周围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生，有些大胆的还贴着我做一些暧昧的动作，我当然知道这是赤裸裸的勾引。

对了，忘说了，二十多岁的我身材壮硕是位帅哥。

我很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我迷离的眼神对那些女生来说更显魅力。

这时，我看到从门口走进来一位有一双鹿眼的男人，他穿着浅蓝牛仔裤，白色T恤，脚踩板鞋，一副好学生的打扮。

不得不说，他吸引到了我。

随着我的目光，他此时已经坐在吧台，点了杯可乐，我挤出人群坐到他旁边，向服务员要了两杯伏特加。

我把一杯推到他的面前，冲他笑了笑说，“请你的。”

他很羞涩的回我，“谢谢。”

我举起酒杯眼睛看着他，一口饮下，他也一口喝下，随后被辣的咧开嘴，脸也变得红红的。

“怎么？第一次喝酒？”我问。

“不是，只是这酒有些辣。”他目光闪烁，我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不过没关系，这更能看出他单纯的好人品。

“要不要去跳舞？”我发出邀约。

他不好意思拒绝，随我而来。

重新回到舞池，女生们似发情的动物发现了新的猎物。一群女生围绕在他身旁，扭动腰肢，释放媚眼。

五分钟还没过，他冲出人群跑去了外面。我赶忙追出去问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说，他不习惯被一群人围观，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被圈养的动物。

听他这么一说，我笑的前仰后合。

他问我，有这么好笑吗？

我拍了拍他的肩说，习惯就好，动物，哈哈，再怎么说，也是好看的动物。

他不再说话，红着脸。

没想到夜晚的凤凰城竟下起了小雨，我们并肩躲在屋檐下。

“你也是游客吧？”我问。

“嗯，我今天刚来。你呢？”

“我也是游客，来了快半个月了。”

“噢。”

聊天暂停，四周静寂，能听到雨滴掉落的声音。

“你想一直干耗在这？”我发起进攻。

“还能去哪？”

“去我家啊，我们好好聊聊。”我自然而然的牵起他的手。

他的手被我牵着停滞了半秒后，他挣开我的手，说，下次再见，跑远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心想着，难道还是找错了对象？

不可能，作为深柜我能一眼看出谁是同志，我不可能看错。

强扭的瓜不甜，没有缘分就不要强求，这是我的观点。

哒的一声，凤凰城的游览时间到了，我睁开眼回到现实。

4

再次见到他，还是在那个叫做左岸的酒吧。

此时的我正和美女热聊，无暇顾及他。他就坐在我对面，点了一杯伏特加。

他的眼睛里似有一团火，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看的很烦躁，起身要走。

在门口，他拦住了我，对我说对不起。他说，他不是不喜欢我，只是没有做好准备。

“做准备，弟弟，我又不是要强暴你，你做什么准备？”

他说，他从小就老实本分，一切听从父母的安排，他一度浑浑噩噩的活着。读初中时，他暗恋一名会打篮球的男同学，从那时起，他知道自己喜欢同性，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那好，我接受你的道歉，有没有胆坐我的车？”我问他。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坐到副驾驶座。

我把油门踩到底，在柏油路上狂奔。我们来到海边，我把衣服脱掉，跳进海里游泳。他说他不会游泳，他坐在沙滩上等我。

偌大的金色海滩上只有他一人，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景色很美。

在凤凰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游泳有些困乏的我拉着他来到紧邻沙滩的房子。

我躺在沙发上，他挨着我坐在木地板上，把头靠在我腿上，像一只慵懒的猫。

我舒服地眯上了眼，这时，他吻上了我的嘴。我一把把他抱住，他骑在我身上，我回吻。

电石火花，我抱起他把他放在床上，扑了上去。

从未有过的狂热体验，从未有过的高潮。一番云雨后，我们紧紧的抱作一团，我们两个好似完整的一体。

看来，我彻底爱上他了，他也彻底的爱上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之前他从未接触过任何人。他好像天使来把我拯救出泥潭。

美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从这次以后，我就希望时间过得快些，这样我就可以再次带上意识器，再次和他在凤凰城相遇。

5

我问他，现实世界里，你住在哪？

他说，在现实世界里你肯定不想见到我。

我说，我作为即死之人，可以承受任何打击。

原来，我们在同一个养老院，他住在我楼下。

我见到了他，他纹丝不动的躺在病床上。医生告送我，他已经瘫痪了近四十年，自从他告诉家人自己的性取向，和父母大吵一架，开着车发生了车祸后，他就一直这样躺着。

他父母支付了足够的医疗费后，就从未再来看过他。

我握着他的手，他有气无力的看着我。

6

在凤凰城的海边，他对我说，他想安乐死，死后他要一直留在凤凰城，他要做永久居民。他希望我陪他。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答案。

在我去楼下看他的第二天，他选择了安乐死。

同一天，医生告诉我，我的生命还剩下不到半个月。

我不知道我要作何选择，我是要和妻儿团聚，还是要和他一起生活在凤凰城里。

往后每次在凤凰城见到他，他总是真切的看着我，他问我，为什么不做真实的自己？为什么要难为自己？

他对我说，我的妻儿在人世间曾感受到我的爱，我对她们的好，这就已经足够了，难道死后成了鬼，我也不放过自己吗？

他的话震撼到我。

临死的当晚，我决定了，我死后要去凤凰城，我要自由自在的做我自己。

终于，我的生命到了尽头。我的骨灰和妻儿葬在了一起。

我成了鬼，一只生活在凤凰城的鬼。

谁说人死如灯灭，我在凤凰城里宛若新生。

我们将永远年轻，我们将永存。

别问我永远有多远，我只知道和我最爱的他好好享受当下，哪怕是变成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