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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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老钟终于走到了12点，“咚！”

刘老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笑骂道：“你个老东西！这么半天才到12点，想饿死我是不是！”

刘老汉心急地去推他的电动三轮车。他算好了时间，从老钟开始敲12点的第一声开始，他可以在五分钟内完成把电动车推出家门，再关门、锁门，把电动车钥匙插到钥匙孔里，上车坐好，准备出发的全部过程。不紧不慢，五分钟刚刚好。要是有邻居经过，他甚至有空跟他们说笑两句。刘老汉不禁赞叹自己精妙的时间管理能力。不过，这都是大儿媳的功劳。

虽说都是抱了孙子的人了，大儿媳还有时间天天看手机，还从手机上学来城里人要守时的规矩。也难怪老太婆活着的时候天天夸大儿媳好，经常给她送这送那，不像那二儿媳，嘴笨得要命！大儿媳说，午饭安排在12点半吃，他要在12点15分到12点半之间赶到她家，不能早也不能迟。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事儿！可是，大半辈子全看太阳过日子的刘老汉着实不知道怎么判断这15分钟，这可愁坏了刘老汉！好在，被大儿媳狠狠骂过几次之后，刘老汉终于摸准了时间。开着他的电动三轮车从他家门口到大儿媳家正好十分钟。他用心记住了电动车应该保持的车速，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刘老汉。邻居张大爷笑他怎么不提前把电动车推到门口，一到时间就出发。刘老汉嘴上不接话，心里却在嘲笑老家伙老糊涂了，怎么会懂他的时间管理艺术！

老太婆去年死了，怎么吃饭成了刘老汉的头等大事。二儿子见大哥不说话，主动提出一家去吃一个月。大儿子没说话，那就是表示同意。刘老汉怕儿媳不高兴，赶忙说每天只去吃一顿午饭就行了。刘老汉不乐意去二儿媳家，那人太无趣，总是把饭菜提前做好放到餐桌上，甚至连筷子摆的方向都没变过。他在吃饭的时候，她就去喂她的小外甥女儿吃饭，还叫她跟他比赛，这可真是侮辱了他这个大汉！但在大儿媳家就不一样了。哪怕饿得肚皮贴肚皮，光是坐着听儿媳和孙媳边聊天边做饭他都高兴，家长里短的破事儿他最爱听了。孙媳有时候还让小重孙过来摸他的口袋，看看有没有钱。小家伙凶巴巴的样子可真可爱！

“老东西去哪儿啊这么高兴？吃了没？”邻居张大爷端着碗蹲在门口，颤巍巍的手敲了敲碗边儿发出一声闷响，裂开嘴笑着招呼刘老汉吃饭：“来点儿？”

“老家伙还没死呢你！”刘老汉笑骂，“谁稀罕你的饭！大儿媳给我留饭了！”刘老汉得意地昂起头颅开车走了，没听到张大爷在后面发出的“呸！”

刘老汉锁好车，轻轻推开大儿媳家的大门。一阵音乐声传来，刘老汉有点吃惊。心想难道是老张头跟他打招呼，害得他今天一时高兴开得太快了？刘老汉犹豫着要不要进屋，人就已经来到了堂屋门前。他往里瞧了瞧，看见大儿媳和孙媳正跳舞呢。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你摸着我的腰，我摸着你的腰，手拉着手转来转去，一边说还一边笑。刘老汉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不自觉地咧开了大嘴。不过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他只能对着在旁边瞎起哄的小重孙笑。肚子咕咕叫了几声，破坏了刘老汉的快乐。大儿媳丝毫没有要做饭的意思，这让刘老汉有点着急。他反复回想着今天的时间管理，盘算着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只能归结到老张头的身上，谁叫他今天恰好蹲门口吃饭，真是个混账东西！刘老汉在心里暗骂。不过，他不敢上前去问大儿媳，除非他做好准备被骂或者被打。大儿媳太胖了，打起人来实在是疼！刘老汉决定还是不出声，用目光悄悄在屋里搜寻饭桌的影子。果然，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他发现了天天吃饭的那个矮桌子。上面还有两个馒头和一两个盘子。可惜，盘子被挡住了，看不出今天的菜式。

刘老汉蹑手蹑手地朝矮桌子走去，对着空气抱歉一笑。可还没到桌子前他的脸就黑了：桌上除了那两个馒头，竟然连一点儿菜的影子都没有！刘老汉又惊又怒地看向大儿媳。之前偶尔还有肉，后来只有青菜，今天连菜都没有了？是存心想让我这个老头子一点儿油都吃不到吗？

“爸，我们要减肥，今天就不做饭了！桌上给你准备了两个馒头，你再到院儿里摘个黄瓜吃吧！”大儿媳高亢的声音充满了欢乐，说完又投入到她学舞的大事中去了。刘老汉咂咂嘴赌气朝院儿里走去。一抬头就看到围墙下菜园里露出来一个嫩嫩的黄瓜扭子，刘老汉怒从心起，恶心谁呢，走人！

饥饿折磨着正在开电动三轮车的刘老汉，他没有力气维持太久的愤怒。他决定先填饱肚子，去二儿媳家！二儿子前两天跟他说他儿子儿媳要回家一趟，儿媳考上了什么研究生，问他要不要过来吃饭。当时他严词拒绝了，说“不生娃娃考个屁研究生”。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今天。他们回来的话，二儿媳肯定会做很多好吃的！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刘老汉的羞耻心，他驱车径直朝二儿媳家赶去。

果然，二儿媳家很热闹，鸡鸭鱼肉摆满了一大桌子。刘老汉暗叹惊险，差点错过了吃饭时间！孙子招呼他坐了主位，见二儿媳也堆笑附和，刘老汉不好意思地笑着坐下了。席间，二儿媳责备儿子儿媳回家还带东西，又要看她儿媳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那模样简直比她儿子当年考上大学都还高兴！刘老汉不禁感叹还是他老太婆精明，二儿媳这个人的确分不清亲疏远近！饭后，二儿媳从孙子带来的东西中拿了两箱给刘老汉，刘老汉接过后，支支吾吾地说想带走今天吃剩的烧鸡，因为他实在是喜欢。二儿媳转身就要去打包，却被孙子拦住了，还把她拉到厨房好大一阵嘀咕。刘老汉怒从心起，不过是吃剩的烧鸡，有什么稀罕！打发叫花子都不够，是不是忘了我才是坐主位的人？刘老汉恨恨地踢了踢椅子，结果孙媳那张被大家赞叹的通知书从包里掉了出来。

眼见无人，刘老汉弯腰捡起了通知书，双手一用力，通知书就从折痕处变作了两张。

“爷爷！”

刘老汉慌张地把通知书塞回包里。

“这是两个没拆过包装的烧鸡，都是我们今天买的。袋子里还有一些水果，都给您装上了。剩菜，还是不要吃了哈！”

刘老汉瞪直了眼睛，愣愣地从孙子手里接过精美的包装袋，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