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颖儿受伤,燕都将婚事往后拖延,这一拖再拖的又没了明确的日期。
直到王庭突遭大风,掀翻了王帐,大巫断言乃可汗违信遭腾格里降天灾惩罚,燕都这才明确了阿史那颖出嫁周国的日期。
阿史那颖出嫁那日,木杆可汗不舍爱女,亲自送到王庭十里之外。
说来也怪,公主出嫁的仪仗刚刚出了王庭,狂舞的大风戛然而止。
临别时,燕都厚着老脸,即使颖儿不理她,他也要抱一抱她,就像她小时候出了远门回来,或是他在外领兵打仗,长时间见不到她的时候,一旦见到了,他必定要抱着她在原地转上好几圈。
“阿颖,你要记着,无论你在哪里,突厥永远都是你的家,若是宇文邕待你不好一定要告诉父汗,只要父汗还有一口气在,即使挥兵南下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颖儿红了眼,周国使者却警醒了几分,这位突厥公主不能轻易得罪。
冰天雪地里,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延绵数百米,知道的晓得这是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不晓得的以为是又要打仗了。
迎亲队伍离开王庭月余之后,宇文宪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队伍不得不暂时停止前行。
宇文宪的马本来就在公主的銮驾之前,见宇文宪倒下,首先冲上前去的便是公主。
一路行来,周国使者没人见过公主和齐国公多有交集,但他们却真真切切看到齐国公坠马之后是阿史那公主亲自将他扶上自己的銮驾。彼时公主身着大红嫁衣,冲出銮驾时还挂坏了嫁衣,公主毫不在意,只是着急地大喊巫医乌拉的名字。
送嫁的阿史那弘见着了,上前去拉自己的妹妹,却是被阿史那颖推了一推,险些摔倒在地。
銮驾四周关得严严实实,外面无人知晓里面的情况。
当乌拉脱去宇文宪厚重的盔甲,颖儿见到他内里的白纱染了鲜红,那血色胜似她身上的嫁衣。
她心疼无比,颤抖着双手,欲帮他解开血衣,才发现血肉已经与衣服黏结在一起,她只能拿乌拉递来的剪刀慢慢剪去衣衫,看到他血肉模糊的皮肉,一向自诩男儿心的她还是忍不住哽咽。
为他上药时她扶手还在颤抖,以至于药汁大都没能敷在伤口上,而是掉在了銮驾的软榻上和她的衣衫上。丽娜实在看不下去了,抢了她手中的药碗:“公主,还是我来吧!”
颖儿也发现自己是在浪费伤药,只好让给了丽娜。
丽娜本来就不是个温柔的女子,为他上药大手大脚,弄疼了昏迷中的他,颖儿在一旁看得满脸心疼。
乌拉将颖儿拉至一边:“公主现在是和亲的公主,是要嫁给周国皇帝陛下的,不管公主与五公子有着怎样的过去,现在都该忘了才是,切不可再与五公子走得太近,以免落人话柄。”
颖儿还是不管不顾,继续回到宇文宪身前:“我的事不用你管!传令下去,先原地扎营休息,待齐国公伤势有所恢复之后再启程。”
乌拉跟了颖儿多年,知道她的性子固执,便没有再劝。
为宇文宪换上干净的衣裳,乌拉和丽那都退了出去,将这狭窄的空间留给颖儿和宇文宪。
颖儿坐在软榻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从前都是他守在她的身边,终于有一日轮到她守在他身边。可是如今已物是人非,什么也回不去了。
重逢那日,他对她说,从此以后再无干系。可她还是没能彻底放下。
如果……如果他还愿意,她愿意放弃一切,和他远走高飞。
当这想法浮出脑海,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再不是过去那个阿史那颖,不再是值得四哥哥深爱的颖儿。
当宇文宪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属于女子的软榻上,顶上是红色绞纱的幕帘,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躺的是公主的銮驾。惊慌之下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而握着他手的人靠在软榻旁边睡着了。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她这样躺了多久。从前,都是他守在她的榻边,从没想过会有角色对调的那一天。
她憔悴的容颜失色,眼眶微红,脸上泪水干涸的痕迹仍在,唇角干裂,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
他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将她的一缕乱了的发丝携到耳后,他的动作很轻柔,可她还是醒了,他急忙收回手,可她却抓住了他的手不放。
“你终于醒了,身子还难受吗?”她满脸的关怀,而他却冷脸以对,冷冷将手抽回:“公主请自重!”
她脸上的关怀未变,甚至显得有些卑微:“从前是你这般照顾我,而你却不给我照顾你的机会。”
宇文宪强撑着从软榻上起来:“我说过,从此以后我们再无干系。”
颖儿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我从来都没有低声下气求过一个人,宪,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可不可以告诉我?”
“不要说了,你该知道,你失忆的时候,是我骗了你。我一直都在骗你,过去,现在,一直都是。从今以后,你会是皇兄的皇后,而我,只是大周的齐国公,与突厥,与你都无任何干系!”
颖儿喉头哽了哽,撇过脸去:“你伤还没好,你在銮驾上养伤吧,你不想见我,我出去就是。”
宇文宪望着她离开后晃动的帘子湿了眼眶。
颖儿离开后,唤了乌拉进来为他看诊。乌拉进来时,只见宇文宪慌忙的拭去泪水。
他怕人发现端倪,故意说:“不知怎的,额头总是流汗。”
乌拉上前为他把脉,未发现任何能致使他发汗的原因,便晓得宇文宪原来也学会了欲盖弥彰,故意把泪水说成汗水。
许是出于心疼公主,即使知道公主不该与面前的男子有任何关系,可是有些话他还是不得不说:“齐国公,请你不要再伤害公主,这几年她的心一次又一次的受伤,本以为那次失忆她便忘了过去,也忘了烦恼,可是偏偏又出现一个你。你的离开让公主痛苦了三年,如今你回来了,公主本该高兴的,可是却比那三年还要痛苦。请你不要再伤害她了!”
乌拉的掏心掏肺却只换来宇文宪一句简短冰冷的话:“长痛不如短痛,她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心。”
“方才乌拉看到殿下明明流了泪,却说是汗水。若殿下心中无公主又怎会流泪?恕乌拉直言,公主心里还装着殿下。”
“你不必再说了!”宇文宪闭眼,不再言语。
銮驾外的身影终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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