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陆小凤呢,人风流多情,也很好吃,他走南闯北,吃过不少好东西,比如牛肉汤、比如前几天说的豆汁。但似乎没见他吃过糖炒栗子。
陆小凤为何不吃糖炒栗子我问为何?
他说了一个故事。
一
有次代蛇王赴约,我去西园等来人。
左等右等,人还没到,就想着撤了。
在我刚转过身准备回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太婆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一个很老的老太婆,穿着一身补满补钉的青色衣服,背上就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好像己将她的腰从中间压断了。
她走路的时候,就好像一直弯着腰,在地上找什么东西一样。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满是皱纹。看来就像是张已揉成一团,又展开了的棉纸。
突然说了句,“糖炒栗子。”
慢慢走近了,可以看到她手里提着个很大的竹篮,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盖着,然后吆喝“刚上市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热,才十文钱一斤。”
一个孤苫贫穷的老妇人,已到了生命中的垂暮之年,还要出来用她那几乎完全嘶哑的声音,一声声叫卖她的糖炒栗子。
我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貌似我本就是个很富于同情的人,所以就对她说:"老婆婆,你过来,我买两斤。"
栗子果然又香又热,而且还是刚上市的。
"你说十文钱一斤?"我问到。
她点点头,还是弯着腰。
我却摇了摇头,道"十文钱一斤绝不行!"
"才十个大钱,大爷您也嫌贵?"
我故意板着脸:"像这么好的栗子,至少也得十两银子一斤才行,少一文钱我都不买。"
老婆婆笑了,笑得满脸的皱纹更深。或许她心里想着这人是个呆子?还是镜花缘中君子国来的人?
"十两银子一斤,你若肯卖,我就买两斤。"我继续说。
"当然肯卖,二十两一斤我也肯卖。"
一个人年纪老了时,为什么总是比较贪心?
我不管这,笑道:“但是我也有件事要你帮我个忙。”
她苦笑:"像我这样的老太婆,还能帮大爷你做什么事?"
我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为什么?”
我笑着解释说:“因为你的腰已弯了本来就好像总是在地上找东西一样,所以我要你去替我找样东西"
“找什么?”
“找个穿红鞋子的女人,红鞋子上还绣着只猫头鹰。”
老婆婆也笑了。这种事叫她做,正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她就算钻到别人裙子底下去,别人也不会疑心的。
她接过了二十两银子,眼睛已笑得眯成一条线,"大爷你就在这里等着,找到了我就回来告诉你。"
我道:"你若能找到,回来我再买你五斤栗子。"
老婆婆高高兴兴的走了。
我更开心,不但开心,而且得意。只有我这种聪明的人,才会想得出这种聪明主意。我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个天才。
但当时我却忘了一件事,天才往往总是比较短命的。
栗子还很热,又热又香。
我正准备慰劳慰劳自己。于是找了块干净的石块坐下来,正剥了个栗子准备放进嘴。
忽然又想起了薛冰(花满楼按,在本集薛冰是陆小凤的女一号,此时已经被抓,失去踪影了)。
她最喜欢吃栗子了。天冷的时候,总是先把栗子放在怀里,暖着手,然后再慢慢的剥来吃。
有一次我看见她时,她就正在剥栗子。
那天真冷,我手都快冻僵了,她就拉着我的手就放到她怀里去。直到现在,那种甜蜜的温暖仿佛还留在我指尖。可是她的人呢?这栗子你叫我怎么能吃得下去?(花满楼按,有时候怀念怀念,总没错)
就在我想东想西的时候,远处的花丛间,隐隐传来了一阵凄婉的歌声。
"云发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晒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栏杆?"
歌声优美,但充满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缠绵相思之意。
我轻轻叹了口气,用衣角兜着的栗子,撒了一地。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是个如此多愁善感的人。
我倚在树上,闭上了眼睛:"若是永远也找不到她了呢?"
当时情绪忽然变得很消沉,动也不想再动,看起来就像是个死人。就在这时候,那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又从黑影中走了出来。(我眼睛并不是完全闭着的,还眯开着一条缝。)
本来想起来问这老婆婆,是不是已找到那个鲜红鞋子的女人。可是忽然发现这老婆婆昏花的老眼里,竞似在闪动着一种刀锋般的光。这么样一个老太婆,眼睛里本来绝不该有这种光的。
我心里,忽然仿佛闪过了一道灵光。索性将呼吸也闭住。
老太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糖炒栗子,干枯的嘴角,似又露出一丝狞笑。当时我的脸在树影下看来,正是死灰色的。
她喃喃道,“这么好的糖炒栗子一个就可以毒死三十个人,不捡起来岂非可惜!”
我忽然笑了。
她也笑了,她的笑声如银铃,比银铃更动听,“你没有吃我的糖炒栗子?”
“没有。”
“这么好的糖炒栗子,你为什么不吃?”
我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是个多情的人。”
她眨眨眼,道"多情的人就不吃糖炒栗子?"
我道"偶尔也吃的,但却只吃没有毒的那一种。"
老婆婆又笑了"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
“你知道我是陆小凤?”
然后就是一阵动手,武功轻功均不错,差点着了她的道。
后来才打听到,原来这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是个惯犯,人称熊姥姥,每到气温凉的夜间就出来卖糖炒栗子,说大晚上还不回家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吃一堑长一智,我戒了。
戒得掉糖炒栗子,却戒不掉思念,也戒不掉爱恋。
二
我是花满楼,后来问他戒的原因,他有总结,一个是贵,总是十两十两,私房钱不够用。二是容易因为同情心泛滥而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比如吃了会中毒,严重的还会送命。
我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一个原因,也吃不得。吃了会发胖,尤其是女人。”
“还会上火呢,”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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