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槐花开（南墩往事）15
铁蛋也嚷嚷着跟槐花一块去上学，槐花不肯答应，噘着嘴斜着眼。铁蛋赖在地上打滚，杀猪一样的哭。槐花上前拉他，铁蛋就是不起来，“不嘛不嘛，我也要上学！呜呜呜啊……”
小娘听见了，放下粪瓢，从菜地里小跑过来，以为是谁欺负了铁蛋，面露愠色：“槐花，八搭子！你两个大伢子怎么欺负他！他不懂事，你俩也不懂事，啊?”
槐花赶紧争辩：“小娘，是铁蛋他也要上学，我们没答应啰。”
铁蛋一个劲地叫：“我要上学！我也要上学！”小娘听了，不是滋味，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哎，要是铁蛋......误了伢子一生啊。
铁蛋吵着要一道上学，哭得脸都成了猪肝样的紫色，小娘也没有办法，只好对槐花说：“槐花，你可要把铁蛋带好，半路上就让他回来啊。”
大黄狗在一旁兴奋地摇头摆尾，仿佛抢先槐花作了回答。槐花轻轻摸摸大黄狗的头，牵起铁蛋，嗯了一声。
就这样，上学有了一支小规模的队伍。大黄狗一会儿跑跑，一会儿停停，不时翘起腿，从胯下抖两滴。跑远了又返回伢子们身边，它是队伍的领队与守护。
槐花，我，铁蛋，一个紧跟着一个。从此，老看见这样一个场面，三个伢子，一条狗，一齐快乐地走在通往村部学校的田埂上。不过后来，这队伍里又增加了荷花。
从南墩到村部的学校，足足有两里的路，但是伢子们不觉得累，一路疯玩孬唱，弄得头顶的斑鸠都时不时回头望。
到了学校的门口，槐花用手指指学校大门，又指指田畈中的南墩，对铁蛋说：“铁蛋，你一会跟大黄狗一起回去，不要乱跑噢。”
铁蛋真的不晓得怎么回家，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大黄狗知道。大黄狗真的通人性，“汪汪”两声，算是答应了槐花，小跑在前面，一路嗅来时留下的记号，领着铁蛋顺顺利利回家。
小娘一时高兴，拿出晚上吃剩的肉骨头，亲热地递到大黄狗跟前：“黄黄，过来，吃一口！”
大黄狗只是嗅了嗅，斜眼望了小娘一下，仿佛带有怀疑的眼神，摇着尾巴走开。这大黄狗有个癖好，非槐花喂的食不吃，看样子对食物安全时刻保持着高度的戒备状态。
小娘在狗面前失去了做人的自尊，有些懊恼，这狗日的！本想拿肉骨头砸大黄狗，但想起以前对它的同类大花狗做过亏心事，蔫蔫地手就不自觉垂下了。
槐花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书与作业本，趴在大爹爹打的小桌子上做作业。槐花低头做着作业，二娘一手拎着歪歪斜斜走路的儿子金玉，一手摇着小拨浪鼓，朝槐花走来。
二娘见槐花咬着铅笔头，像是苦思冥想，就问槐花：“槐花，是不是作业做不来?二娘教你。”
槐花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咬咬嘴唇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槐花有二娘时常地辅导，成绩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再加上个子大，戴着厚厚镜片的东风老师特别高兴，这可是班长的最佳人选哪！于是毫不犹豫让槐花当了班长。
槐花当班长绝对称职，因为在家她是老大，从小适应了作为老大应尽的职责，所以在班里，同学们个个都听她的。当然，这也与槐花高人一头的个子很有关。
大爹爹大奶奶见槐花每次期终考试，拿个红彤彤的奖状，一枝钢笔，一本笔记本乐滋滋地回家，心里也高兴。但高兴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胸口压着一块石头折磨人。
是呀，这女伢子学习好有多大的用处?要是槐花是个男伢，他爱国面子上多有光彩呀。有时大爹爹干活想到这，手中的刨子刨着刨着，变得慢吞吞的，吐不出一卷卷连续如波浪似的大刨花。
晚上大爹爹大奶奶在床上谈心，两人合计着槐花要是等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一定得找个上门的女婿，撑住家里的门面，好给自己养老留条后路。
“河埂队长根家招的女婿，不跟儿子一样?比亲儿子还孝顺。只要我俩把心思给伢子，他照样把我俩当亲娘亲老子待。”
“是啊。我看老大合适，脾气好，又懂事，像你。”
“别拍马屁，晚上又有么歪心思？找草狗去！”大奶奶有些娇嗔地笑着，“嗯，我也喜欢大的，像你好巴巴的。”
大奶奶说到这，眼里闪着强烈的希望之光，整个人也变得温柔，轻轻从床的另外一头爬到大爹爹这一头，用手摩挲着大爹爹宽厚结实的胸膛。她觉得，有些愧对眼前这个男人，恨自己没能给他传宗接代，这是她的过错。
每每这时，她都会对自己的男人做些亲昵的举动，以弥补自己的过错。这像监狱里的犯人，见了管事的，立马换上讨好的媚笑，低眉顺眼，以为这样可以获得减刑似的。她梁贵荣也患上了同样的强迫症。
身边这个男人，她十几岁时就喜欢上他了。那时，他跟着做得一手好木匠活的父亲学手艺，一脸的英俊与憨厚，常常瞥见她的目光，立即垂下眼睑，脸红得似熟透的苹果。她的心也怦怦地跳得厉害，匆匆从他的身旁低头而过，然后躲到房间里闭起眼睛想象他害羞的样子，回味他身上那充斥汗味与荷尔蒙的青春气息。
潘木匠自然也看出伢子们的心思，对身边这个乖巧能干的徒弟相当满意，不光倾囊相授，有时不自觉地流露出父亲般的关爱。
潘家大闺女贤淑漂亮，七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丝毫不逊色他几十年炉火纯青的手艺在当地的知名度。
贵荣十八，出落得像一朵花，前来做媒的踏破了门槛。任凭媒婆们巧舌如簧，潘木匠总是推脱伢子还小，自己还没有享到一点的福，过两年再说。其实他早已心有所属，这与他女儿的心思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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