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瓦房里的烟火

      又是一年夏天，烈日当空，铁瓦房在太阳的烤灼下"嗞、嗞"作响。

    她凭记忆回到了这里，原来的那片厂房还在，树也还是那棵树。不同的是那棵树看起来有点老了，显得沉重。"你在这等一下我，我很快就回来。"以前，他带她来工厂开工时常这么叮嘱她。那时，那棵树还很年轻，枝叶青葱。雨滴顺着叶子掉落下来，她则在车里呆望着坠落在车窗上的雨滴，当她数到快要发困时，他总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了。于是有时候她就会装睡，等他回来叫醒她。

    "你怎么又睡着了？好能睡哦，跟猪一样。"他总是满脸宠溺。"哪有，是你自己忙太久都忘记时间了。"说完便习惯性地偎依在他身上。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令你欢喜，有的令你心生怜悯，有的令你举目四望，有的给你一个家，有的令你欢喜又给你一个家。如果爱情有一个模样，她想，那大概就是他的模样了吧。

      她只知道是顺着一条小路一直往里走，时隔多年，也有点记忆模糊了。铁门由先前的隔栏换成全封闭的了，也换了一把新锁。厂房里传出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大人大声说话的嘈杂声。她立在那里，呆了好久。

      "嗞"的一声，铁门开了。铁门外的人和铁门内的人举目对望。

      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那么心跳加速，反而很平淡，平淡到像每天都见到朝阳那般习以为常。

      只是四目对望的那一刻她还是有点不知所措，目光不知往哪放四处游离，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还是他先开的口。"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她很想这么回答，可脱口而出的却是"嗯，我…路过顺便来看看。"跨过了两座城，加上一条长长的窄窄弯曲的小道，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很顺路。

    "那，进来坐坐吧，喝口水，天也挺热的。"

      进了铁瓦房，一个微胖的女人在围着围裙炒菜，哭闹的小孩坐在地板上抽泣着。他走过去，和微胖的女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女人转过头微笑着，她也礼貌性地微笑着点了个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坐吧，先喝口茶。"说完握起旁边的茶壶就给她倒水，动作娴练，还是那么有绅士风度。倒完水，他招呼着坐在地上抽泣的小男孩"立立，过来，给你玩具。"小男孩看了看他，边抽泣边走了过来。他顺手搂过小男孩，指了指她说，"这是爸爸朋友，雪儿阿姨。爸爸给你手机自己去房间玩好吗？"小男孩望了她一眼，停止了抽泣，拿着手机一颤一颤地往房间走去。油烟从厨房飘到客厅，她被呛到咳了好几声。

    "你身子还是这么弱吗？"

      她顿了一下，不失礼貌地回应了一个微笑，"还好吧，没有很差的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哪儿也去不了，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歌声从房间里传出，安静祥和，让这躁动的夏天有了一丝安抚。

      她听得入迷，随口问了一句，"这首歌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哪儿也去不了，我们就种一群花，养一群泰迪，然后教它们跳舞。"就好像预定好的台词一样，她顺着他的话情不自禁脱口而道。当她说完，看了看在厨房忙前忙后的女人，便意识到不合时宜了。

      "几个小孩了？"他问。

      "还没结婚呢。"

      "怎么还没结婚？没有去找男朋友？"

      "那男朋友也不来找我啊。"

      "哈哈哈，你真是越来越会说笑了。"

      不知是笑声吵到小孩还是手机播放不了，小男孩在房间里又大哭起来。他不得不起身去房间。过了好久，哭声还是没停，她一个人坐着客厅巡视着这一切，大大小小的茶具堆在茶几上，地板上的茶渍还未干。这十几年的岁月中间他经历了什么，她一无所知，他对她大概也是一样吧。

      时光悄悄流逝，仿佛一场漫长漫长的梦，梦醒了什么都消逝得无影无踪，唯独在眼角遗留下了沧桑，虚无中增添了一点真实，让人确信那场梦确确实实的存在过。

      她没有留下来吃饭，谎称自己还有点事。"真的那么赶啊？"

      "是啊，晚上已经约了朋友，而且单位还有点事。"

    她看着他，十三年的岁月。

    "那下次再来跟立立玩，他也挺喜欢你的。"

    她笑了，"好哦，我也挺喜欢他的。"

      她代替我，过上了我曾经想要过上的生活，故事换了一个主角，还是在有序地进行着。铁厂房变成了成居家房，门口的那棵树还在，男人还是那个男人，不同的是有了一位微胖的女人，还有一位可爱的小宝宝，机器设备换成了有着油烟味的家具，整个厂房有了烟火的味道。

      坐上车，望着车前镜里的自己，"三十多而未婚的老女人"，她想起单位里那位"混世魔王"般的隔壁老吴这么形容过她，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曾经她也偷指着老吴跟闺蜜打过趣，"确认过眼神，是混世魔王。"

    "那你是喜欢混世魔王咯？"

    "不，我还是比较喜欢盖世英雄。"可是我明明记得两玉贾府相见时，黛玉也曾想过，难不成他就是传说中的混世魔王？

      打开音响，她搜索了那首歌点击播放: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哪儿也去不了，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叮"的一声手机响了一下，是老吴发的一条信息，"周末宅家里了？等下一起吃个晚饭？"

      她笑了。真是混世魔王。

铁瓦房里的烟火

作者简介

吴兰香，阳江市江城作协会员， 2017年3月20号民生新闻.城市版面《阳江日报》天气女郎，《当下月刊》签约作家，96爱文学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