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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丹心入画图》
第十四章 黯然销魂4
天色渐暗,愈觉清冷。
云宜怕祁珏冻出病来,拉着他回屋。才进门,只觉暖意融融,桌上已摆好了杯盘碗勺和暖锅酒菜,一旁煎茶的小铜炉里冒出热气,茶香盈室,提振精神。
云宜周身暖热,立时有些兴奋,拉了祁珏在桌边坐下。祁珏脱了狐裘,素衣轻便。
云宜拿了长勺,从铜炉里舀了一碗茶递给祁珏,“这碧螺春是今年明前的,摘下来存得好,如今还一点儿不陈,你尝尝。我特意让人多放了茶叶,待会儿若是喝醉了,还能用来醒酒。”
祁珏伸手接过轻呷一口,浓酽茶味中夹杂一丝花果清香,随着一道暖流穿喉入腹,荡气回肠。西山碧螺春多种在花果树间,故而茶叶上会留有淡淡的花果香。当真是百喝不厌的好茶,沁人心脾,暖胃怡神,喝几口,浑身都舒服起来。
祁珏喝完一杯茶,暖锅里的汤水已被炭火烧得沸腾,噗噗地冒泡翻滚。锅里放了些菌菇和冬笋,食物的香气也开始弥漫在屋中。
云宜夹了几片羊肉在锅中沉浮几下,蘸了酱汁放进祁珏的碗里,道:“你尝尝,这羊肉可好了。你要多吃点肉才行,近来越发消瘦了。”
祁珏夹起羊肉送入口中,果然鲜香嫩滑,美味异常。一笑说:“当真不是凡品,哪里弄来这么好的羊肉,花了不少银子吧。”
云宜又夹了几片放进锅里,“山下村西头的小李哥家不是开饭馆的么,前些天从藏书镇弄来几只。我想着这是过冬下酒的好菜,你一定爱吃,便叫人去买了些来。哪知他说乡里乡亲的死活不肯收钱,我就把你前几日画的那几幅太湖西山的图送了两幅给他。”
祁珏叹一口气,“原来吃的是我自己的润笔,难怪这般好吃。”指着桌上的酒罐,问:“这酒又是从哪里骗来的?”
云宜一拍脑袋,放下筷子道:“你看我,光顾着喝茶吃肉,都忘了倒酒。”云宜伸手去抱那酒,撇一下嘴,“什么骗来的,这酒可是我们自己酿的。里面的桂花还是去年我爬到门前那两株桂花树上采的呢,可是采了我整整一个上午呢。”
“是,是。”祁珏点头,“我提着衣襟围着那树接了一个上午,脖子都快断了呢,喝这酒也真是不容易。”
云宜想起那日折桂情景,不觉捂嘴笑了。将酒倒在壶中,放在热水里温热,往祁珏杯子里斟满,道:“你忘了,这些原是去年酿的,剩下了几罐。今年,生出那许多事,谁还有心思酿这个?这酒怕是存不到明年,你就多喝点吧。”
祈珏闻言怔愣,轻声道:“是啊,明年我怕是喝不到这桂花冬酿了。”
云宜见他伤感,忙笑着说:“明年就喝新酿了呀。这酒还是采摘当季的桂花酿造后当年冬天喝更好。到时候换你上树去采桂花,你自己提好篮子,我可不替你接。”
祁珏苦笑摇头,端起杯来,见杯中酒色金黄,清澈透亮,几片细小的桂花瓣上下悬浮。还未近鼻,桂花的香气已沁透心脾。慢品一口,只觉舌尖清冽,齿颊盈香,糯米的甜润夹杂桂花的微苦,如饮甘醴,回味绵长。这桂花冬酿一年只酿一次,于冬至风雪起时品饮最佳。
祁珏一杯饮尽,云宜也陪着喝了一杯。两人围着锅子吃喝说笑,饱食之后已是微醺。
祁珏停了杯盏,忽而轻声道:“我若是先生的孩子该有多好?”
云宜撑着脑袋看他,“父亲哪一日不把你当做他的孩子了?”
祁珏摇头,咬了下唇,说:“那不一样。我是说我们若真是一家人,是亲兄妹……”
云宜阻了他的话,“我们难道不是亲如一家?再说,亲兄妹有什么好,我才不要和你做亲兄妹!”
祁珏闻言不语,云宜亦不说话,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半晌才嗫嚅道:“亲兄妹哪能一直待在一起……你要娶亲,我要嫁人……还是如今这般好。”
祁珏抬眸望她,见云宜已是绯红的脸庞被暖锅下的炭火映衬得鲜艳欲滴。
“如今有什么好,先生不是已把你许给那个平江侯了。”祁珏低头黯然道。
云宜挑眉,“说这浑话就该罚酒三杯,去他的劳什子平江侯,我有答应嫁他吗?”
祁珏怔愣,随即大笑,将茶碗中的茶水扬手泼在地上,往里斟满了酒,道:“是,该罚,罚大杯!”
云宜见状,也笑着将茶水泼尽,斟满了酒,“我说过要陪你喝的,你喝大杯,我也喝大杯。来,一人三碗,要喝就喝个尽兴!”
“好,宜儿,我们干了!”祁珏端起碗来,往云宜的碗上碰去。两只茶碗叮当作响,祁珏仰脖将碗中的酒喝了。
云宜也豪爽地一口干了茶碗里的酒,与祁珏对视而笑,拍着桌子道:“啊,痛快,真是痛快,我从来没有如此痛快地喝这桂花酒。”
“我也是。”祁珏伸手抹了唇边酒渍,“不管是什么酒,我都没这么畅快地喝过。”
“如此,我们再喝。”云宜道。
“我可以,你却不行。宜儿,你醉了。”祁珏笑呵呵地望着她说。
云宜也看着他笑,“这桂花酒亦能醉人?”
祁珏点头,“此酒虽淡,可也有些后劲。你喝了那么多,焉能不醉?”
“你才醉了呢,我哪里醉了?”云宜拿起一只筷子,敲着茶碗唱:“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休对故国思故人,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唱得好,唱得真是太好了。”祁珏击掌,“喝酒,我们继续喝酒……咦,酒呢,酒呢?”低头看,竟是又喝干了一壶。
云宜摇晃起身,又拿了两壶烫好的酒,索性一人一壶和祁珏豪饮。
祁珏将壶里的酒喝了一半,直呼痛快,哈哈大笑之后却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云宜早已喝得有些晕乎,茫茫然伸手去摇他的肩头,“喝得好好的,你哭什么呀?”
祁珏抬起头来,望着她道:“有雪的冬夜,能在这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和我的宜儿围炉饮酒,青春张狂,意气骄奢……人生到此,夫复何求?宜儿,我该知足了。”
云宜一愣,随即咯咯地笑起来,“傻祁珏,这有什么?你若是喜欢,不管春夏秋冬晴雨风雪的夜晚,我都可以这样陪着你啊!呀,这是最后两壶酒了,我去叫人再拿些酒来。”
云宜踉跄着往外走,祁珏一把拉住道:“外面冷,你别去。”
云宜摇一摇头,“冷什么,我只觉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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