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一坐在机场出口的大门,一旁的椅子上放着他带来的墨绿色胸包,地上放着行李箱。文汉的天气异常炎热,他的黑色衬衣上已经被胸包勒出细微的汗迹,好在机场空调的冷气十足,他庆幸没带太多衣服。已经有很多划痕的纯黑色20寸行李箱塞满这四天旅行需要用到的物品:几套换洗的衣服,索尼相机和三个尺寸不一的镜头,另外还有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他抬起手腕瞥了眼手表,离乔灿到还有十五分钟——如果准时的话。几天前他和几个朋友直情径行,决定趁五一节的小长假到文汉旅游,四个人兴高采烈地制定好旅行计划,上面的行程表让天一有些退缩,过他马上想到之前他们旅游的情形,无论计划如何,最终都会变成悠闲自在的度假。
“天一!”乔灿的声音从出入大厅口就传来。他一直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天一有时候很羡慕这种不在意旁人的自信。天一没有回话,只是举起手摇了摇。乔灿是富家子弟,他出门旅游的时候从来只带个挎包,其余的用品都是随买随用,随用随扔,天一已见怪不怪,“等了好久吧?”
“没,半个多小时。”天一起身,两人自上次见面已经过了有半年,不过双方都发现对方没很大的变化,乔灿的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好,没有富人的那种油腻姿态。
“你那边到这还挺近的。”
天一点头同意。
乔灿顺手帮天一提起放在椅子上的胸包,“走吧,我们应该是最早到的。”
“嗯。”除了乔灿,还有两个女生从其余的地方坐火车过来,如果火车没有晚点,她们应该会在两小时后到达民宿。
乔灿叫了辆的士,天一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两人一同坐到后排。
“大学感觉怎么样?”乔灿问。
“还好吧,感觉没什么压力。”天一回想这几个月的学习生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你呢?”
“还是挺累的,艺术生比想象中要累很多啊。”乔灿扭动颈脖,发出很小的噼啪响,“不过自己选的路,哭的都要走完。”乔灿家境殷实,但他一直非常努力地学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扬名天下的导演。天一非常羡慕他的家境,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我家里也有足够的钱,那很可能会选择文学的道路,而不是每天投入进泛白的屏幕中不停敲打代码。他已在计算机学院学习一个学期,始终没有发觉计算机的有趣,或者说美丽之处。“每天都有写不完的影评和鉴赏,你知道吗?自从进导演系,我发现网上很多影评都是胡言乱语,什么人都能参合一脚。”乔灿从挎包里拿出手机,“给你看看我写的影评,虽然也不怎么样。”乔灿自谦地说。天一拿过手机,其中名为影评的文件夹里有大概80篇文档,光看文档大小就知道里面至少有30万字。
“现在不看,”天一快速看完一篇,心想确实不怎么样,随后把手机还回,“看得头晕。”
“也是。”乔灿把手机扔进挎包中,挎包传来金属和布摩擦的声音,让天一不禁怀疑这个家伙除了手机和银行卡以外,里面没放其他任何东西。
“文汉真的是旅游胜地,太多人了。”华灯初上,霓虹灯的彩光一道道划过飞速行驶的汽车的玻璃窗,顶上高高的路灯将淡黄色的柔光投在道路的四周。天一透过车窗,看到路上的摩肩接踵:“亏我们提前从学校出来。”五一的三天小长假被他们各种理由的请假强行变成了四天,但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人群始终没有消退的迹象。
“我们明天是要去哪?”乔灿有些疲惫,他刚从学校坐了半个小时的的士到机场,随后又从机场坐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到文汉。
“早上先到文汉电视塔,然后到旁边的起义纪念馆和孙中山纪念馆,中午就在一旁解决午饭,下午到中山公园转转,晚上去谷广场——”
“谷广场就不要去了。”一直没说话的司机插话,告诉他们谷广场就是新建的一个大广场,哪个大城市都有这种广场,没有什么看头,随后又推荐了一些当地人比较喜欢的景点,天一拿出手机一一记下。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提前订好的民宿,这是一栋闹中取静的别墅,深色泛蓝的砖墙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呆在这里感觉非常舒服。别墅后有一个树木丛生的庭院,里面的草坪被一丝不苟地修建,巨大的樱花树已经没有三月份的那种绚丽。或许高纬度的地区还能在这个时候看到绽放的樱花,天一有些遗憾,他和乔灿站在铜制的正门前,门的右边有个木质的输入密码仪器,仪器的外型非常复古,要不在光滑的木纹表面的一个深孔在发出红色的光电,他还真以为这只是个假电子设备。
“他好像没跟我说密码。”天一突然想起。
“打个电话问问。”乔灿把行李箱拖到门前的木台阶上。
“咳咳,”他们这才发现在庭院里有个实木的警卫亭,里面坐着一个老人,因为光线太过幽暗,一开始没注意到里面还有人,老人推开木门,从耳朵上摘下耳机,健步走向天、乔二人,“是天先生吧?”
“啊,是。”天一没想到是一个老人来迎接他们,“您是房东吧?”
“对,不好意思,本来想给你们发短信的,但今天找不到手机,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谢谢。”天一很不好意思让一个老人在这里独自等待他们这么久。
房东这边反倒显得更加不好意思,他已经有些萎缩的眼睛和蔼的看着天一:“旅游好啊,旅游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旅游。”他一步踏上两层高的台阶,用很奇怪的目光盯着天一看了片刻,“密码是0408。”
“好,谢谢。”天一按下密码,木头的回弹感让他觉得非常舒服,“您要不进来坐坐?”他想请老人进来休息一下,但老人回绝了,说还要回去看孙子,随后就离开别墅,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在老人走到门口时,忽然猛地一回头,做出了不符合他年龄地举动,然后张大大小不一的双眼,直楞楞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天一,好像想传递什么信息,老人干瘪的嘴唇在不安地颤抖,他好想吐出几个字,但声音最终并没有从喉咙传出。天一并没有察觉,只感觉被人盯了一会儿,当他回头的时候,老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推开房门,里面的布置和网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米黄色的墙壁营造出温馨的气氛,宽敞的客厅的高度有两层,有偏冷色的沙发和茶几,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厨具被整齐的放在应在的位置。卧室、厕所、阳台都被打扫的非常干净,不愧是一晚五千的豪宅。乔灿也非常满意,毕竟住宿费完全由他一人承担。天一看了一眼乔灿,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乔灿曾就因对住宿不满意而当场换其他地方,现在看来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看会儿电视吧。”乔灿扑通一声陷进柔软的沙发中,从熟褐色的茶几上拿起遥控器,“要不看电影?”
“随便。”天一拿出手机,询问另外两个人大概什么时候到,并再次把具体地址发送给她们,“她们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乔灿按动遥控器按钮,一页页翻看电影列表,并没有发现感兴趣的影片,而且里面有很多影片已经不厌其烦地看过很多遍,甚至一些台词都烂熟于心,他不想再在此地重温一遍:“唉,没什么电影可以看。”
天一不可置否。
摆放在客厅的摆钟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随着时间摇动着秒针,分针也在随之移动,滴嗒声回荡在整个别墅,再没了其他声音。
2
活力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天一起身去给两位女生开门。
“哟。”天一接过唐海莲手中拖着的暗红色行李箱,另一只手则帮陈娜拿过她拎在手上的大书包,“这个地方怎么样?”他带着两位女生走进宽阔的别墅中,唐海莲看到躺在沙发上的男朋友乔灿,不禁抱怨他不出来迎接自己,随后两人就火热地打闹在一起。乔灿和唐海莲虽是异地恋,不过两人的距离也仅仅是一架飞机和半个小时,他们在双休日都时常会见面,因此乔灿也没有特地跑到门口去接女朋友。他们随即就聊起了上个星期去上海玩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楼上三个房间,楼下两个,你们选吧,厕所是上下楼各一个,楼上的有浴缸。”天一把一大堆行李放在花纹单调的地毯上,给她们介绍整个房间的布局。
“好大啊,为什么要定一个这么大的房子……”陈娜坐在沙发上,抬头观望四周,有些无所适从。
“没办法,”天一耸肩,“别的房子都被租出去了,毕竟我们几天前才开始订的,只能住这种了。”
“门口的密码是多少?”陈娜和唐海莲也在进门前因为好玩试了几下密码,显然没有成功。
“0408,”天一突然反应过来,“正好是我的生日。”
“哦?”坐在一旁的唐海莲听到后用幽幽地语气说道,“说不定房东事先调查了你。”唐海莲是一个喜欢看恐怖片的女孩,这和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她为此解释说生活太无趣,需要看恐怖片来激起兴奋,不过听说她最近几年也很少看这种类型的文艺作品了,因为看得多了,阈值变高后,对这一切都没了兴趣,以前他们还一起去鬼屋玩过,陈娜在吓得尖叫,连天一和乔灿都有些退缩在后头时,反倒是身为女生的唐海莲慢悠悠地走在前面,那种突如其来的惊吓已经完全不能把她吓到了,血腥、恐怖的面容也成了小儿科,后来大家都形成了默契,当唐海莲在的时候,没人会自取其辱地去鬼屋壮胆。
“说不定要把你灭口了。”陈娜随口说着没有逻辑的玩笑。陈娜和许多普通的女生,或者说普通人一样,她从本能上的害怕恐怖片,天一还记得她在看完《闪灵》后向他们抗议不应该在晚上看这种片子——那个很恐怖吗?天一不禁想。
“别说了,先把东西放房间。”
“感觉我们四个人在这里,好空啊。”唐海莲在一楼巡视,想找一间满意的房间,“我们去二楼看看。娜娜。”
“好。”
她们欢笑地走上二楼,女生在一起总有这么多的话题,天一想知道她们到底每天在说些什么,又想到自己和乔灿随时好朋友,但是一旦长时间没见,那种朋友间无话不谈的状态就需要花一段时间找回来。“我们要楼上这个。”不久她们的声音就从上面传来。天一之前也猜她们会选那间,那房间不是很大,配色比较暖色,而且有个比较大的梳妆台,看上去就是为女性准备的,“你们帮我们把行李拿上来吧。”
“好。”乔灿拿着唐海莲的东西,天一则拿着陈娜的东西走上楼。
就这样,房间安排好了,女生们睡在二楼的一间房间,一楼的两间客房则分别被天一和乔灿使用。
“早点睡吧,明天要去的地方还是有点多的。”天一提醒在楼上大呼小叫的女生,自己则在洗漱完毕后换了一套睡衣就倒在床上。他在床上躺了一分钟,外面就飘起的雨就轻巧地落在已经关上的窗户上,淅淅沥沥地声音让他有些难受。天一始终无法在有噪音的情况下入睡,点点声响就能让他感到烦躁,甚至心跳加快,随后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便会不断击打的耳膜,他听说这一种焦虑症,但不知该如何解决,现在的雨声让他非常难受,他床上翻来覆去,懊恼忘记带耳塞出来。
既然睡不着,倒不如在房间外走走。他想明白后,起身披上一件薄外套,走出房间,走到庭院的木台阶上。因为没有风的缘故,木台阶非常的干净,他盘腿坐在上面,庭院的泥土被雨点打得飞溅,花草垂下脑袋,等待着突如其来的小雨的离去。
天一闭上眼睛,聆听着雨的声音,为什么在睡觉的时候,这种悦耳的声音就格外令人心悸?他找不到原因。噼里啪啦,一些叶子被击落到地上,弯曲的身躯被泥土黏着,不断落下的雨水又让它们不停扭动薄片般的嫩叶,就这样,它们陷入了泥潭。
该去睡觉了。天一觉得有东西在呼唤他,或许是幻觉。他睁开眼睛,困意已经涌上全身,他忘记了时间,总之后来恍惚地回到床上,直到第二天闹铃把他叫醒,他一直睡得很沉。
3
地铁平稳地停靠在离住宿最近的站台,他们还需要走大概半公里的路。
“好累啊。”唐海莲伸个懒腰,慵懒地靠在乔灿的肩上。
“这还累,你说你们昨天晚上几点睡的?”乔灿本想摸摸她的头,突然想起上次把她发型弄乱的后果,只好作罢,“今天早上本来说8点出发的,结果到了11点吧?”他看了一眼天一,确认没有说错,天一点点头,“11点才起床!”
“哎呀,我们是来度假的,又不是来受苦。”唐海莲撒娇般地在乔灿身上蹭来蹭去。
以前一直听说女人像猫,自从天一看到这二人的你侬我侬后,他才深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和陈娜两个单身则走在一起,聊着今天发生的事情。陈娜有意往天一身边靠,但天一不领情,他对陈娜毫无爱恋之情,因此两人始终保持让陈娜失望的距离,慢慢沿着空荡的大道向别墅走去,空荡的马路让天一意识到即使对于这座城市而言,现在也已经非常晚了。
“今天回去又要到十二点了。”天一看了眼手表,“但是明天必须早起,晚了就看不到熊猫了。”
“熊猫!”陈娜非常喜欢熊猫,唐海莲似乎也是这样,天一完全不理解,倘若女生喜欢可爱的东西,那猫不应该更加讨喜吗?熊猫那种肥大的体型为什么也会受女生的欢迎?不过他倒感谢熊猫有这样的吸引力,否则明天她们一定又会在床上拖延半天。“明天我们七点就要起来,最好在八点就到动物园。”天一在手机上过目一遍安排表,动物园是八点开门,而熊猫一般在九点半就会懒惰起来,在那之后看熊猫肯定是白去一趟。
在马路上,一个白色的汽车进入天一的视线中,那是一辆捷达汽车,雪白的车面在日月的洗涤下染上浅浅的黄灰,就连挡风玻璃都被灰尘遮盖的有些模糊,看得出它的主人不是一个勤于洁净的人,汽车的轮胎有些瘪。它停在从岔道向他们方向数的第三根路灯下,打着双闪,里面空无一人,驾驶位上也没放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双闪在昏暗的路灯下格外耀眼,他们很自然地联想到双闪的滴答声。
“好恐怖啊。”天一戏谑地说。
“现在几点了?”陈娜似乎真被这辆诡异的车吓到了。
“十一点二十三。”
“这个车尾是对着我们的。”唐海莲有些惊讶。确实,这辆车并没同人行道平行停放,而是微微向道路里倾斜,发着红光的尾灯像两只眼睛一样,盯着向它走来的行人——当然现在路上的行人只有他们四人。
天一在瞬间幻想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曾经着迷于侦探游戏,对周围的事情观察地细致入微,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种突然卷入某种事件的幻想渐渐消融,不过观察周围的习惯倒是始终如一的保留下来,他不经意就记住了这辆汽车的车牌号,那埋藏在心底的侦探幻想也有些起色,不管怎么说,倘若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他起码可以向警察提供车牌、时间,还有汽车的型号、外表等信息。
这会不会很幼稚呢?他默默想着,不过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放下心继续向前走。
“这个车停在这让人很不爽,半夜三更的。”乔灿看的车屁股,被盯的感觉非常不好,“我们赶快回去吧。”众人有些不适地走过汽车。
唐海莲除了有些惊讶外倒没了别的反应,反而想吓吓看上去有些害怕的陈娜,她慢慢凑到陈娜耳畔:“有可能是逃逸的杀人犯。”她重重地说出最后三个字,陈娜真的被吓了一跳。她呼喊地跑入回别墅的必经小巷,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就这样,两个女生率先跑向别墅,乔灿无奈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她们太久没见面了。”
“是啊。”天一同意。
“喂!天一,你来拍个视频吧!就假装你是杀人魔!”她们在昏暗的巷子里叫唤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的天一。
“太黑了,拍不清的。”他回答。
“没事,好玩。”
乔灿拍拍天一的背,两人快步跟上。天一神使鬼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汽车,他发现汽车的车头竟然也对着他们,左右转向灯像眼睛一样一眨一眨,目送他们离去。
4
四人一路奔跑,气喘吁吁地到了别墅门口,这次陈娜按下了0408的密码,他们推开大门,铜门在黑夜中发出的吱呜声格外清脆,天一最后走进别墅,他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其他人的动静,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总觉得放心一些,随后扣上门锁。
“刚才拍的怎么样?看看。”唐海莲坐在沙发上架起脚,颇具态势地让天一把相机拿过去,天一给她调到回放的位置,并帮她按下了开始播放键。同天一说的一样,画面漆黑一片,而且没有云台的帮助,整个画面抖动得非常剧烈,只能隐约看到两团漆黑的人影和随风摇动的柔顺的头发。为了增加片段的有趣程度,两个女生还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对白,随后才是重点,由天一把持的相机逐渐加快速度,跟上女生,她们的身躯也在黑暗中逐渐清晰,其中一句乔灿的“你这个时候应该有喘息声”让大伙马上就出戏,笑成一团。天一按照乔灿的提议照做,特意弄出的粗重的喘气使他们几乎听不到女生在说什么。“你后面好像有人。”陈娜说了一句,唐海莲很务实入戏地突然停下,然后缓缓回头,睁大双眼看着镜头,“快……快跑。”说罢两个人就疯一般地跑了起来。看到这大家笑得更欢了。之后就是“意料之中”的女生被“杀人魔”天一抓住,镜头晃动地要把画面撕裂,她们假装惨叫,结果得到的却是天一“小声点”的回应。
看完了丝毫不恐怖的拍摄片段,众人心满意足地准备休息。但天一还是心事重重——那辆汽车,怎么想都不对劲。他甚至怀疑这诺大的别墅里真的藏了杀人魔,他有些不安。
在其他人洗漱完成后,天一决定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说出来。
“你说车头也对着我们?”唐海莲似乎有些兴趣,但看上去又像是不屑一顾。
“嗯,我看到了。”天一非常肯定。
“不可能了,你肯定是看错了。”唐海莲用浴巾搓揉酒红色的短发。
“不,那辆车真的很怪。”天一决定把刚才的一切告诉他们,“首先是型号问题,我虽然不太熟悉捷达的车,不过那个型号是十几年前的老型号。”
“是。”乔灿认同这个说法。天一感谢地点点头:“而且那车的轮胎,几乎没有气了,很难想象它是从哪开过来的。”
“我懂了,一定是车主开到这的时候发现车实在是走不动了,然后就停到这叫拖车去了。”
“也有可能是去上厕所了。”陈娜补充。
“不管怎样,最有问题的是那辆车它的车头和车尾都对着我们,我们的人行道可是直线——”
“可能是有点弯曲吧,我们没发现。”乔灿回想刚才的情况,刚才路过后大家就都匆匆跑进了巷子,道路若有微小的弯曲,倘若没有留心是很难发现的。
“希望如此。”
“要不现在出去看看?”乔灿询问。
“算了吧,”天一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明天早上出去的时候看一眼就行了。”
“好。”
众人在听天一说话这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后,没有多想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天一则有些神经过敏一般,他回到房间,打开衣柜,大抽屉甚至趴到地上看床底有没有什么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好在一切正常。他躺在床上才发现心脏跳得很快,脉搏地起搏声几乎震耳欲聋。
老人。
一个字浮现在他脑中,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思维有时就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摇摇头。
好了,什么事都没有,睡吧。他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别人在告诉他。他闭上眼睛,漆黑一片中出现的是那辆车一闪一闪的尾灯和一闪一闪的转向灯,萦绕在他耳畔的是双闪时滴答不停的提示音。他就这样,头一次在嘈杂的环境中睡着了。
5
“喂!天一!”乔灿的敲门声把他从梦乡拉回现实。
天一顺手抓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手机已经开机,闹钟竟然没把他叫醒,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十五,还好不是很晚:“噢,马上来!”他匆忙地穿上衣裤,帽子扣到乱糟糟的头发上,穿好袜子和鞋,立马打起精神,比起看熊猫,他更想知道昨天那辆车还在那吗?
“今天怎么,反而是你睡过头了。”唐海莲和陈娜已经整装待发,两人打扮地非常清爽,有些自豪地调侃天一。
“不好意思。”天一快速用水洗完脸,随意冲洗嘴巴,随后一行人拿上东西,离开别墅。
他们在出别墅前提醒互相要去看那辆车。
那车已经不在了,第三根灯柱下的地面和其他灯柱下的一样,新铺的路表现出特有的生命力,在阳光底熠熠生辉。
“你想多了。”乔灿发现道路确实是笔直的,起码以艺术生精准的目视而言,这条道路看不出任何问题,不过汽车已经不见了,那就没必要那辆破车上再做过多纠缠。
“嗯。”天一也放下心,他看了眼时间,“我们直接打车过去吧。”
“ok!”女生们非常高兴,总算可以不再拥挤在地铁和公交上。
到了熊猫园,天一才知道原来女生们是期待那种棕色的小熊猫。他一路上给她们,乔灿和唐海莲拍了很多照片,而身为“导演”的乔灿也亲自为天一拍了几张天一很满意的照片。乔灿应该比天一更会拍照,但是他们出去玩的时候,从来是天一拿相机。天一想起有次乔灿看到他拍的风景照,表扬他非常有艺术细胞。可就是这样一个有艺术细胞的人却不得不为生计而放弃理想,他心中不满。
无论如何,出游拍照这件事就全权交给天一,而事后剪辑视频则理所当然成为乔灿的任务。
看完熊猫后,他们逛了附近其他的景区,在回去的路上,天一打开电量见底的相机,并将里面的一些照片传到手机上,随后删掉储存卡里的那部分——他传的照片全是唐海莲的单人照。若说天一不喜欢唐海莲,那一定是假话,他在乔灿之前就认识唐海莲,但始终难以同她拉近关系,白驹过隙,初恋成为了朋友的女朋友,他没怨天尤人,只是平时还是会牢牢看着唐海莲,他也不知想从这样变态的行为中得到什么。
为补充这几天缺少的睡眠,他们早早就回到民宿,那时,太阳最后的赤橙还洋洋洒洒地落在大地。
天一躺在床上,手指划过屏幕,唐海莲那火红的头发在不同的地点悦动,无一例外的是这里面没有她的正脸。天一盯着其中一张照片,回想拍这张照片的情景,那时唐海莲在竹林中发现棕色的小熊猫,她兴冲冲地跑过去,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拍得不停,而她跑动的瞬间,那簇酒红色有着蓬勃生机的短发,就这样被清晰地记录在相机中,成为无数鲜活的像素点。
他无奈地取笑自己,随后下定决心一样,删掉了所有的照片。红的头发,白的短袖和深蓝的牛仔短裤就这样随进度条的填满而消失在这个世界。
早就该停下这种愚蠢的行为了。他思量着闭上眼睛,手机的荧光慢慢消逝、溶解,扑通一声把举在头顶的手重重压在软绵的床上,摸索地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你嫉妒乔灿吗?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像自己,他不太确定,以前听说,一个人听自己的声音和别人听到的差别很大。
他有些困惑,准备睁开眼睛。
不要睁开眼睛。那个声音又在脑中回荡,他突然起了一身冷汗,这个声音像是从头颅前方传到脑中的,但又像从其他地方,他不能确定,所以他没有听从那个奇怪声音的话,而是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月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没遮住的缝隙溜进房间,这是一个清淡无奇的房间,只有很小的空调声在呼呼作响。天一觉得事情不对,他已经忘得差不多的,昨天看到的那辆诡异的汽车又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他战战兢兢地打开灯,重复一遍和昨天一样的动作——他看了衣柜、看了床底、看了窗帘后,什么都没有。
关上灯,他把较厚的被子裹住身体,屏住呼吸,这下房间里只有空调声。“我脑子有问题。”他说道,仿佛在给自己壮胆,随后他慢慢合上眼睛。
声音又出现了。
天一,你恨乔灿吗?
“你是谁!”被戳中心事,他这次确定声音是从前方传来,他挣扎地睁开眼睛,害怕真地看到什么,可留给他的仍然是黑暗,和皎洁的月光。
一定是我太累了。他双手搓揉眼睛,就在眼睛闭上的片刻,声音很快地出现。
不要睁开眼睛。
他这回确认真的有东西在作怪,他按照声音的指示,没有再睁开眼睛。
“你是谁?”
天一,你恨乔灿吗?是他把你喜欢的人给抢走了,用那些糖衣炮弹,唐海莲明明知道你喜欢她,你爱她,结果她是怎么回应你的好感的?和你保持捉摸不定的暧昧,最终她却选择那个家境殷实的乔灿。她是个拜金女,无耻下流,为了那些臭钱就把自己的身体献给那个毫无才华的富家子弟。你说说乔灿有什么能耐,还当导演?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就因为他是有钱人的孩子,现在做什么事都一帆风顺,想拍电影,动几根手指头,自然会有大把的演员给他献殷勤——
天一听得面红耳赤,这一切都是他曾今亦或是现在想的事情。他总算听出那个声音,那既是自己的声音,又含有老人的嘶哑,还有年轻的女人,肥胖的男人,无数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他们像是邪教的唱诗班,有些含糊不清,甚至腐臭,将恶毒地话语源源不断送进天一的耳朵。
“别说了。”
但声音仿佛没有在意天一的话语,它明明知道天一的想法,可还是口若悬河。
天一睁开眼睛,传来的只有空调送来的冷风声。
他闭上眼,立刻被炸裂一般的言语包围。
“不,”天一慌乱地睁开眼,但他随后又闭上眼——如果要得到这个恐怖声音的回应,他就不得不闭上眼睛,“不!你到底是谁?!”
杀了他们,房东会帮你把所有证据销毁。想想乔灿,那个毫无能力的家伙,就因为他出生好,就可以在艺术学院占一席之地?一想到像他这样的无能之辈将来能在社会上抛头露面,你不觉得令人作呕?反观你,每天为那些无聊的代码从早忙到晚,键盘噼里啪啦地声音是不是让你的心悸加重?每天背着那个重得要命的相机,穿着好几年前的短袖,而乔灿拿着那张轻却不知道有多少钱的银行卡肆意挥霍,他该死!想想唐海莲,她本该是属于你的,如果不是乔灿那个家伙突然闯入你们的世界——你是这样想的吗?不,唐海莲她永远不会是你的,就因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拜金女,她趋炎附势又渴望利用自己那副女人的身体不劳而获,她就是个改头换面的妓女,靠着她的脸、她的胸、她的屁股、她的腿,那些老天给她的东西,她活得下贱还引以为豪,她不值得你去爱,她该死!再想想那个陈娜,那个没有任何优点的女人,每次见到你还想着怎样增进和你的关系。这种脑袋空无一物,思想迂腐的女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至少她不配出现在你的世界中,而你对她一忍再忍,她却愚蠢到没有发觉你对她的抗拒,反倒自以为是这是你的害羞,多么可笑!她没有扰乱你的生活,但她的出现就是最大的罪恶,她该死!
一长段的言语几乎要把天一击昏在床上,他小声地呢喃,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声音自然没有理会他的求饶,依旧不卑不亢地把他过去所有龌龊的想法——甚至是不属于他的想法通通倒入他的脑中,像把烂臭的鱼、发霉的豆腐、长菌的豆芽,无数腐烂的东西塞进他的嘴里,最终流进他的胃袋。天一感觉到嘴里散发出从未闻过的恶臭,那臭味几乎把他的眼泪都熏出来。
最终,他疲倦了,颤抖着身子进入了睡梦,他甚至忘记最后清醒的时候,那声音在说些什么。
6
狂躁的音乐震击天一的耳膜,刺眼的灯光在会场到处扫射,今天是旅行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下午他们就要各奔东西,因此他们决定到当地有名的酒吧狂欢一次。
“天一,感觉你精神不太好啊。”唐海娜夹着高脚酒杯坐在他身边,她身上已经沾上葡萄酒的熏香,“是不是舍不得乔灿?哈哈。”
天一看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他马上也意识到,随即收敛了愤恨:“没,昨晚有只蚊子在房间,搞得没睡好。”
“是吼,你有一点声音就睡不着,真是辛苦了。”她很不拘小节地拉起天一,“走,打起精神,最后一晚还不嗨一下!”
“我休息下再去。”他轻轻摆开唐海娜那只白的剔透的右手。
“行吧。”她耸耸肩,“等下手机联系。”
“嗯。”天一看着唐海娜窈窕的身材背影消失在着魔似的人群中,所有人都在随着音乐扭动体态不一的躯体,天一以前非常厌恶酒吧,他觉得里面实在是太吵了,而且光实在太刺眼,不过今天听说要去酒吧,他倒显得格外兴奋,他现在需要闭上眼睛好好休息,而且要在很吵的环境下,这样他就可以不再听到那恐怖地唆使。
电音的律动已经达到高潮,轰隆的鼓声比昨晚那声音高了不知多少倍分贝,天一紧张地闭上眼睛,随后他哭了出来。
闭眼后,他听到的不是音乐,不是人群的喧闹,不是有节奏的鼓声,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只有他的脑袋和滔滔不绝的恶魔般的低语。
他马上睁开眼,要是周围人细心,应该能发现他双眼已经遍布血丝,不过周围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无声的哭泣,哭得血都快流下。
他实在太困了,不知这几天到底睡了几个小时。
他放弃了,慢慢闭上眼睛,听着那个恶心的声音。
天一,你没有时间了,明晚如果你不把他们杀掉,我就会带你离开。
这次那个声音头一次和他交流,天一有很多问题想问:“你是谁?”
我是鬼,你们人类世界不是有很多对鬼的描写吗?
“可他们都会出现在人类面前,我从来都看不到你。”他觉得这句话非常幼稚。
人能看到那就不叫鬼了。鬼发出撕破喉咙地笑声。你不会想看到我的,在你们人类看来我应该长得非常恶心,不过没关系,你只有闭眼的时候才会听到我的声音。你尽管想我的模样吧,但你们人类匮乏的想象力应该无能为力,你会怎么想呢?一个只有半个脑袋的血淋淋的脑袋在你面前晃荡?一个面善慈祥的老人突然面容狰狞?我不知道,你怎么想都无所谓,反正我的身子不会和你有任何接触,即便我满身流着脓浆,那又如何?
“你为什么要缠上我?”天一闭着眼睛,像自言自语。
没什么为什么,这就是我的“人生”,鬼又发出那种笑声。你就像一个水稻在问人为什么要吃它一样,我生来如此,我就是要让你去把那三个人杀掉。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杀他们的。”
朋友?一个废物,一个妓女,一个弱智。鬼又开始它的循循善诱——
“如果我不杀他们,你会把我怎么样?”
我会把你接走。
“去哪?”天一很想知道这个只能在耳旁不停说话的鬼能把他带到哪去。
鬼突然安静。
“你昨天说房东会帮我销毁证据是怎么回事?他也是鬼吗?还是说他也被你附身了?”
鬼不再和他交流,而是和昨天晚上一样,自顾自地贬低着乔灿他们三人,不停在他耳畔唠叨,当天一昏昏欲睡时,它特意增大声音。
杀了他们,不然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7
凌晨一点二十分,一行人醉醺醺地走在回民宿的路上,只有天一还很清醒,他被迫扶住有些喝醉的陈娜,走在前面的是不时缠柔在一起的乔灿和唐海莲。他们有说有笑地谈论这几天发生的趣事,又抱怨大学生活的无聊和劳累。
即将走入那个没有路灯的小巷,他们所有人,好像时间停止了一般,轰地停了下来。
“它还在这!”陈娜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们眼前的是那辆前天出现的过的汽车,车牌号,外观甚至打着双闪这点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它从第三根灯柱移到了第一根灯柱,几乎要把进小巷的路口完全堵上。那双通红的尾灯正死死盯着走过来的他们——或者只是看着我一个人,天一想着。
我会把你接走。
鬼之前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遍遍重复。
乔灿的酒立马就醒了,他惊讶地发现那个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海莲也慌张地喘着气,翘挺的胸脯随着呼吸上下移动。
“天一,来看看。”乔灿把唐海莲扶到一旁,让她和陈娜站在一起。天一愣了片刻,发觉乔灿是在叫他,他咽下口水,有些紧张地走到车边。
“就是那辆车。”天一再次确认车牌号和车的型号。
车中空无一人,这辆车的车窗并没有贴单向透视膜,透过黄白的车窗,可以看到车中的双闪按钮被按下,但车门被锁死,方向盘上还插着车钥匙。
天一主动闭上眼睛,他期待鬼能给他解释一下这辆车是怎么回事,不过鬼明显没有那么好心,它参杂放荡而怪异笑声的浑浊声音在一遍遍重复那六个字:我会把你接走。
不要说了!天一在心里大吼,随后睁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都没有!”陈娜站在后面和唐海莲搀在一起,“这是什么恶作剧吗?”她慌乱地看着四周,她想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发着红光的摄像头,希望这是什么整人的综艺节目,但四周寂寥,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的呼喊。
“不……”唐海莲好像马上理解了,“昨天我们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它可能只在晚上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陈娜声音已经有些抽搐,啜泣声慢慢从她的咽喉发出。
唐海莲甚至没有心思安抚站在身边的这个小巧女生,她脑子飞速转动着,颤悠地说出她的看法:“前天它在第三个灯柱下,昨天是第二个,今天是第一个。”
“它是来找我们的?”乔灿也在警惕四周,缓缓站在唐海莲身前,他担心从黑暗处冲出一个或几个变态,把可爱女友给抓走。
“我不知道……”唐海莲不知所措。
“我们今晚就走吧,喂!好不好!”陈娜的声音把大家从惊愕中唤醒,“喂!大家,我们回去拿好东西就离开这里吧,太恐怖了,这辆车绝对有问题!”
“对,我们走。”一直没说话的天一点头同意,没人注意到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他自己都没发觉,“去别墅,把东西收拾了,我们马上走。”
他们从那辆诡异的汽车边走过,尽量不和它有任何接触地走进小巷,让他们庆幸的是,汽车并没有再将车头对准小巷,它始终保持侧边停车。
直到进入别墅,汽车不断运转的发动机声音才彻底被他们关在外面。
8
天一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刚才看到那辆汽车时,他有些动摇了。
那辆车像一个嗜血的魔鬼,他感觉从他走进这个别墅,从和房东的第一次见面起,那个魔鬼就始终睁大猩红的眼睛,一直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那个魔鬼看不见摸不着,它仅仅会在你的耳畔不停低语,或者高声呵斥。
“我会被那辆车带走吗?”他闭上眼睛,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没杀掉他们,你的一辈子就注定和我呆在一起了,我会在你闭眼的时候喋喋不休,在你眨眼的瞬间刺破你的耳膜,在你睡觉的时候永远低语。
“为什么是我……”
没有原因,快杀了他们,快!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
鬼的声音有些急促,它破裂的喉咙不断灌风,天一感觉站在巨大的粪坑前,秽物堆积在里面,它们在里面融化发酵,股股臭气从绿色、黑色的混合甚至发泡的残渣中源源不断的送出。
“为什么你这么着急?”天一抓住了即将逃离的理智,“你,我不杀了他们,是不是你就会死?你在骗我。”
鬼愣了一下,但不是惊愕,而是觉得天一的发言异常荒诞,它粗重的笑声扑鼻而来。如果不杀人我就会死的话,那自从我附身到那个孱弱的老人身上,我就不得不在他身上等死了,可事实是怎样?这栋别墅让我进入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体,他们又在这里制造出一具又一具尸体——
天一彻底崩溃,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无论他是否杀人,鬼都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而他杀了人,才能摆脱鬼的纠缠。
他推开房门,好像有股魔力吸引他走到厨房,他感觉自己飘忽在这个别墅里,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在操控着他。是鬼吗?他甚至不想思考,就这样凭着身体的感觉,他从厨房抽出一把锃亮的菜刀,他凝视菜刀,银色的表面上映出自己殷红的双目,他已经认不出眼前的这双眼睛是谁的了?
“乔灿。”他敲响乔灿的门,女生们慌乱的声音还在不断从上面传来,乔灿本来就没有什么物品,他多的东西都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纪念品,他起身为天一开门,迎接他的是劈头而来的锋利无比的刀锋。
乔灿的脸瞬间被划破,天一非常熟练的割破他的喉咙,血液汩汩的从窟窿里流出。天一在动手的时候感到有很多人在帮助他,它们像是幽灵,站在他的身后,赐予他从未有过的力量。
“天……一……”乔灿说话已经模糊不清,他颤颤巍巍地退后几步,想做最后的挣扎。
慢慢折磨他!这个花花公子,衣冠禽兽!他从你身边夺走了多少东西,他给你施加了多少压力,不要再犹豫了,这种人就应该这样,死的透彻但必须痛苦,看他那眼神,那双平时恃才傲物的眼睛,现在变成什么样?惊慌、不解、恐惧,他早就该露出这样滑稽的表情,当他明白自以为是的才华是多么干枯的时候,他就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是那样的无知。他那上万字的影评,都是毫无价值的废纸,他——
天一再次睁开眼睛,他感觉非常舒畅,他一刀刀地割向乔灿,实木地板贪婪地汲取着从乔灿身上迸出的鲜血,天一惊讶的发现地板没有任何的颜色变化。他明白了,这里曾经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陈娜的呼声让天一回过神,他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乔灿,双手紧紧握住刀柄,狠狠地插进乔灿的心脏,他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柔软感,顺滑的血液让他轻松把刀拔出。
“乔灿,天一他不见——”陈娜推开门,噎住了,她双腿一软,叫喊的力量连同乔灿的血,被这个别墅吸收殆尽。
“天一,天一。”她傻傻地重复着天一的名字。天一回头看到她满脸惨白的蠢样,一脚把她踹倒在地,陈娜娇小的身躯和地板撞击,发出沉重的响声。
“娜娜,怎么了?”唐海莲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陈娜木讷地躺在地上,嘴角沁出鲜血,衣服被天一踢出一道划痕,白里透红的手臂上,一道长而深的划痕从皮肤绽放。天一看着她的模样,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他这次甚至不想听鬼的啰嗦,直接把刀对准陈娜的心脏。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蠢女人。”他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字像方块一样砸向陈娜的脑袋。他也不再呓语,直接刺向陈娜,女生立刻停止呼吸,软趴趴地铺瘫在地板上。
“救、救命!”唐海莲走过一半楼梯,被吓得把手上刚叠好的衣服扔到地上,她慌乱地呼喊,先是往楼上跑,又马上反应过来应该往外面跑,她急忙把高跟鞋脱下,紧紧拽在手中,希望能用那一对尖锐的鞋跟来做一些防卫。
天一机械地直起身子,丝毫不担心唐海莲会逃出这间别墅。
空旷的别墅里回荡着唐海莲扯破嗓子的呼救声,不过在这个静谧的小巷,甚至没有人会把丝毫目光投向这个别墅。她跑到门口,几米的距离格外的远,她双手颤抖的几乎扭不动门把,不过她终于还是推开了门,她一边推门,同时回头看,天一还在远处一摇一摆地大阔步前进。
“啊!”她回头看向那条深邃的巷子,那巷子不再是来的时候那样空无一物。那辆打着双闪的汽车正眨着眼睛,盯着大门,盯着她。
9
天来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别墅,房东老爷爷非常友好地向他告别。
他没坐飞机,而选择了巴士,一路上他紧紧地抱住纯黑的20寸行李箱——或许不该叫纯黑色,上面有几条暗红的凸起,像是刻上的浮雕。
“这下没人把我们分开了。”天一喃喃自语,轻抚着行李箱,随着汽车的颠簸,已经成块的唐海莲在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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