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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年味|碎碎平安和朝鲜版女刘欢
儿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吹着葫芦丝,今晚吹的曲子是《虫儿飞》:“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葫芦丝婉转呜咽,勾起了我对故乡的思念。临过年的日子一日日近了,儿时过年时那些人那些事,就像潮汐一样涌上海滩,留下一堆贝壳供我拾捡。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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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片贝壳——碎碎平安
过年放鞭炮自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然我家过年每年还会有一种特有的“碎碎”平安。
年底将近,母亲负责张罗一些过年吃的食物,像包包子,打花糕,炸丸子等这类的活,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需要父亲一起帮忙,才能完成的更好一点。可父亲常常被左邻右舍叫去帮忙不得空帮母亲。母亲在家开始一个人“碎碎念”,一直持续到父亲回家。
父亲回来后,刚拿起母亲做好的食物往嘴边送时,母亲隐忍许久的脾气爆发了,冲着父亲发起火来。接下来长达半个小时的唠叨像机关枪般狂轰乱炸向父亲。
父亲最开始不回嘴,只埋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大过年的,父亲不愿同她计较太多,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母亲一个人越骂越起劲,最后气呼呼地扯了一句:“别人家好,老往别人家跑,看上人家老娘们了吧?”
父亲的脸一下子黑的像锅底,他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把碗重重地摞在桌子上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刚才二奶奶家的押水井不出水,我帮着修理了一下,人家一个七八十岁的长辈被你这么糟践的成什么了?”
“那昨天呢,前天呢,不止二奶奶吧?前面胡同里的狐狸精也叫你去帮忙了吧?”
“人家男人在家呢,帮他男人一起把电线排查一下。这乡里乡亲的,又大过年的你不怕被别人听到笑话,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你能不能讲点理?”父亲说完端起碗继续吃东西。
“人家男人都在家帮忙,你到看看你,你都干了啥?回家就知道吃?还说我不讲理??”母亲觉得委屈异常,她一把夺过父亲的碗,将碗摔在地上,碗“啪”的一声碎了一地。父亲怒目而视不说话。
我和弟弟妹妹见这阵仗,吓得不敢吭声,仿佛我们做错了事一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本以为这场火药味十足的大战应该一触即发,偏偏这时有邻居来家串门,父亲和母亲立马变幻出一张春风化雨的笑脸,和串门的邻居唠起家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我和弟弟妹妹成了地上那个碎碗的背锅侠。
等邻居一走,他俩仿佛忘记了之前为啥要争吵,父亲勤快地帮着刷锅洗碗喂猪喂牛打扫庭院。等这些都忙完后,父亲嬉皮笑脸地问母亲:“当家的,还有啥活吩咐不?尽管指使,我全包了,省得你说我吃闲饭的。”
“有啊,牛棚子里的牛粪和厕所的茅坑都该清理了,你不打扫干净,晚上别想吃饭!”
“是,当家的,脏活累活我包了没问题,晚上不许嫌弃我臭,不让我进被窝,嘿嘿……”
母亲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抿着嘴说:“你个臭不要脸的,晚上跟牛睡去,嘿嘿嘿……”
父亲得意地一笑:“看我晚上臭死哪个母牛去。”
说完,父亲拿起铁锹去和臭味做斗争了,母亲则开始动手做我和弟弟妹妹过年穿的新衣服。
母亲时不时看一眼正在忙碌的父亲,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父亲见母亲彻底消了气开始指使母亲来:“喂,当家的,把你打碎的碗用红纸包上扔到房顶上去,这叫碎碎平安。”
母亲脸上做出不情愿的样子,但身体却按父亲说的行动起来。
我和弟弟妹妹看着父母只叹:“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啊,我们不懂!”
几乎每年,母亲都会因为父亲的热心肠和他斗气,“碎碎平安”是我家过年必不可少的曲目。尽管如此,父母从未说过离婚的话。现在他们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两个人越来越相敬如宾,比年轻时更恩爱和疼惜对方了。
结婚后我才明白,我家每年打碎的不是一个碗,而是一坛子醋,这坛子醋散发出的是一种酸酸甜甜爱情的味道。
儿时的年味|碎碎平安和朝鲜版女刘欢-2-
第二片贝壳——外来媳妇本地郎
每年大年初一那天,村里十来个外来的媳妇好像是提前约好似的,自发地站在我家门口用家乡话聊起她们各自故乡的人和事。她们说起故乡时脸上洋溢着笑,还有我当时并不理解的乡愁。
父亲那一代很多小伙子因为家庭穷娶不上当地媳妇,便娶了来自千里之外穷山区的媳妇。这些外来媳妇有四川的,贵州的,福建的,朝鲜的,其中以四川居多。
父亲到了二十七岁才娶到我母亲。母亲不是第一个从四川远嫁到山东农村的人,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在我八九岁时,村里有一大部分都是外地媳妇。这些不同省份的外来媳妇,性格经纬分明各有千秋。
四川女人以泼辣或者心狠手辣著称。
母亲干起活来比男人还厉害,打起娃来也是绝不心慈手软。母亲虽说泼辣,但还是很会疼我们。小婶与我母亲相比,直接影响了我的世界观,让我对四川女人的印象坏得不能再坏了。
小婶也是四川的女子,可她对自己孩子的态度可以用残忍二字形容。她经常拿棍棒皮鞭打孩子全身伤痕累累。
别人家小孩过年都有新衣服穿,我几个堂弟堂妹过年时,脚上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寒冬腊月里,他们常光着脚,或者穿着露着脚指头的鞋子,手和脚都冻烂了流着脓长疥疮。小婶不闻不问,一个人躲在被窝睡大觉。
父亲自然是看不得自己亲弟弟的日子过得如此拮据,常常暗中接济他们。母亲也常把我们兄弟姐妹不穿的衣服拿给堂弟堂妹,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小叔被逼得成了一位“万能叔”,家里家外都是他一个人忙活。过年这一天,村里大部分老爷们都是串门聊天喝酒,而我的小叔既要当爹又要当娘,除了给孩子们捣鼓点过年的吃食,还得纳鞋底试图给孩子们做双像样的鞋子。
奶奶心疼小叔摊上了这么个媳妇,七十多岁了还强打撑着身体,尽自己力所能及帮着小叔一起操持着家务,希望让孩子能过个安生年。奶奶每每提到小叔一家时,只能偷偷抹眼泪。
小婶的所做所为让我现在想起来,依然后背发凉,好在不是所有的外来媳妇都像她那样。贵州媳妇和福建媳妇的性格则比较恬淡温婉,她们说起话来柔声细气的,尽管发音不标准,但让人听着却很舒心。
在所有的外来媳妇中,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朝鲜媳妇。村里只有一名朝鲜媳妇,她不但是我们村的名人,还是我们乡里的名人,因为她的长相几乎就是女版音乐家刘欢。多年来村里人都笑称她为“刘欢走失多年的亲姐姐”。
这位女刘欢不但长得百分之九十像刘欢,还喜欢唱歌。一到过年时,她喜欢奔跑在大街上高声大唱:“鸡鸡咯天亮了,二憨家娘尿炕了,二憨二憨快点起,给你傻娘晒铺体……”
我们一群小伙伴跟着这位女刘欢后头,有模有样地学她的腔调。女刘欢的两个女儿大乔和小乔拼了命地拽着她娘往家走。可是女刘欢还没玩尽兴,哪能这么轻易回家。她继续像孩子似的又唱又跳又笑,直到她家男人拿着一把铁锹追出来,女刘欢瞬间抱着头,嗷嗷两嗓子撒腿往家跑去。后头的孩子们见此情形,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有一年,女刘欢老公带她回朝鲜老家,坐火车时一不小心把女刘欢弄丢了。她在火车站骂人,还自称是中央某位高官的妹妹,后来被派出所拘留了半个月。在看守所期间,在民警们正义凛然的问询过程中,她胡言乱语的精神病竟奇迹般好了,以后再也没有满大街疯跑着疯言疯语了,从此她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再后来有一年,大乔在年二十八出嫁。那天的大乔打扮的像仙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女刘欢哭得一塌糊涂,感动得好多邻居都跟着掉眼泪。原来,疯女人的心中住着一颗拳拳爱子之心。
我的思绪因为儿子的呼喊回到现实。这些年因为远嫁,我再也不能像儿时那般在家里过个完整的年了。儿时那些人和事却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有时想穿越时空,以三十岁的身份重新和当年那些人过一次年。我想也许我儿时眼中的那些年,不止酸甜苦辣,还有更多我曾经无法体会的况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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