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短篇集 七十六 蹇偿债

蒲松龄 原著

        李著明公，慷慨好施。同乡某人，受佣居住在李公家。那人少时贪玩惰懒，不会操持农务，家境贫陋。他却小有技能，常去办些役务，每每得赏丰厚。常因没有早饭，向李公哀乞，李公总是给他一升半斗米粮。

        一日，那人告知李公道：“小人平日受先生厚待，一家三四口人所幸不致饿死；如此怎可长久？乞求主人贷给我绿豆一石作资本。”李公忻然同意立时命人给他。某人背豆离去，一年有余，没有丝毫偿还。等到问他，豆资已荡然无存了。李公可怜他贫困，也暂且弃置一旁不再索还了。

        李公搬至佛寺读书。此后三年多，忽然梦见某人前来道：“小人负欠主人豆值，今日来报偿。”李公安慰他道：“如果要你偿还，那么平日所负欠的，怎么可以算得出数来？”某人愀然道：“确实如此。向来人因做了事而受人千金，可以不回报。如果无端受人资助，一升半斗也不容藏昧，何况它们更多呢！”言罢，转身走了。李公愈加疑惑此事。后来家人禀告李公：“当夜牝驴产下一驹，并且修伟异常。”李公忽然醒悟道：“所得驴驹也许是某人吧？”过数日李公归家，看见驴驹，戏呼某人名字。驴驹赴奔前来，如同之前认识一般。自此便以此为驴驹名字。

        李公骑驴去青州，衡王府内监看见那驴很喜欢它，愿出重金买它，议价未定。正值李公因家中有急事来不及等，便匆匆返回。

        又过一年，驴驹与雄马同槽，被咬折胫骨，无法医治。有一牛医来到李公家，看见那驴，告诉李公道：“请将驴驹交付小人，朝夕疗养，需经一段时间。万一得以痊愈，卖得钱两与先生平分它。”李公答应他请求。过后数月，牛医卖驴，得一千八百钱，将半数献与李公。李公接钱，顿然醒悟，那钱数恰符当年豆价。噫！昭昭阳世的债欠，冥冥阴司来偿还，此事足以劝诫世人了。

                              2022、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