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ip营打卡第30天，3505/66698
文/南驰
“穗子，你来啦？怎么样，好点没？”
刚被推进温馨病房的穗子就看见母亲王海青老远地伸着两只手迎过来，接过叶知秋手里的接力棒，小心地把轮椅推到了床边，“慢点。”
王海青略微吃力却安全稳妥地扶着胡穗子躺上了病床，弯着腰细心地给她塞着被子，只露出半颗脑袋，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穗子从王海青手臂下方的空隙里隐约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抱着粉色的裹布站在离自己稍远的沙发旁边，一动不动，仿佛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她无关。想来也是，自己又不是她的女儿，人家连孙子都抱上了，又怎么会关心到自己的身上呢？胡穗子悻悻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虽然知道是这样，可小心房还是忍不住酸了一下。
李瑞英抱着孩子像个局外人似的，待看不看地审视着病房里一行人的举动。她有点庆幸自己预先就把孩子给抱了过来，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合理正当的理由，不用上前去张罗照顾胡穗子。
原本她连站都不打算站起来，可她总觉得要做点什么，好歹不要让自己显得那么游离在众人之外，不要让自己的行为变得那么无所事事。然而，她也并不是真心想要去做点什么。
现在的她，早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儿子觉得她不通情达理，亲家们认为她刁钻胡闹，至于胡穗子，那就更不用说了。无论他们哪一个，对自己不都是横眉冷对的？要是此刻自己热情地扑过去、忙前忙后，不过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自己心里膈应不说，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时候献殷勤，跳梁小丑的把戏，只会让自己出尽洋相罢了。
看见李瑞英还是没有动静，穗子终于放弃了。这一刻，她终于死了心，像是掉进漆黑的甬洞悬空了半天终于落了低，在触底的一瞬间，失望变成了绝望。
她开始环视身处的环境。
房间是单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小客厅，粉色的墙壁透着温馨的柔情。穗子知道，在一床难求的晋城，能住上这么好的单间，张秀娟在其中肯定是出了不少力的。她默默在心里感念起她的好来，“没想到自己进了一趟医院，不仅有了个孩子，还多了个朋友。”
王海青拖了一只板凳坐在床边，看着女儿尚显憔悴的脸，王海青沉默着，心疼得说不出话来，继续手不停地给女儿掖着被子。虽然被子已经被她团得密不透风了，可她还是在继续着，除此之外，她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她的关心。
见母亲没动作，穗子明知故问地开口道：“妈，小胡呢？”
“什么小胡？”王海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的李瑞英倒是听进了耳朵里，身子一愣。她比谁都要明白，胡穗子这是在故意气她呢。想到刚刚对胡穗子父母的威胁不成，人家已经动了要带孩子走的心思，此时要是再不好好拉拢胡穗子，再不争取，那怀里的孩子就真的要跟着他们跑回老家去了，原本堵在喉咙口的一口气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李瑞英没反应，让穗子觉得实在没意思，人家把自己变成了块海绵，任你怎么锤怎么打都无动于衷，那自己何必去费那个力气呢。穗子给母亲提示道：“滚滚啊。”
“哦——在呢，在呢。是个大胖小子呢！”
穗子笑笑，说道：“我知道。在产房，医生先是抱来给我看过了，才抱出去的。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我就昏过去了，孩子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怎么会昏过去？！”王海青噌地从凳子上蹿起来，凳子腿磨在地上，发出呲——地急促尖锐的摩擦声。
“我说错了！打了麻醉，睡过去了。”穗子笑着不停，憨态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困得很，医生给我看的时候我眼睛都睁不开，就听见她说……”想到了什么，穗子的眼神暗了下去，“滚滚手上有块胎记，你看见了吗？还挺大的。他会不会怪我？”说完，她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王海青，就像一只流浪了很久的小猫终于回家后想要寻求主人的安慰。
这下轮到王海青笑了。她把手掌盖在穗子的额头上，说道：想什么呢。他怎么会怪你呢？暗示你给他留下的特殊记号，独一无二的。”
杵在一旁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和胡穗子搭话的李瑞英，听到穗子的话，终于找到了个话头，赶紧接住说道：没事儿，以后肯定会消失的。”
穗子半垂着眼睑没有接话。
虽然李瑞英说的并没有错，可在她听起来，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她不需要什么理性的回应，她只想要一个安慰，一个暖暖的、可以融化她内心愧疚感的安慰而已。李瑞英给不了她，甚至让她觉得她在怪责她。
王海青看出了女儿的失落，赶紧岔开话题，“你想看看孩子吗？”不等穗子点头，她又转身朝着李瑞英招手，“亲家，快抱孩子过来给穗子看看。”
李瑞英应声抱着孩子穿过胡运德和叶知秋的背影，走到王海青的近旁，略略低下腰，把怀里的滚滚送到穗子的眼跟前。
穗子撑着上半身起来看他。
孩子的小脸在粉红色的毛巾里映得格外粉嫩，他闭着眼睛，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知道穗子在看他似的，他无意识地扯出一个懵懂的笑来，逗得穗子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在对我笑！”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满眼惊喜地和周围的人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他爱笑，像你。”王海青说。
“那多好啊。我这么美，他以后肯定是个大帅哥。”穗子说完捂着嘴嘿嘿直笑。“他怎么这么大啊，之前竟然还呆在我自己的肚子里！生命真的太神奇了。我也真是了不起啊，就这么就把他给生下来了。”
“哦哟——”王海青笑着打趣道，“王婆的瓜应该留给你来卖才对！这么棒的话，要不你再来一个？”
“再来？别。刚刚那疼的劲儿还没忘呢，可别和我说生。”穗子也笑着开起了玩笑。
李瑞英听着她们母女俩的对话，心里的毛又像过了电一样，哗啦啦齐齐地竖了起来。不生？！这个孩子已经姓了胡了，再不生，岂不是真要诅咒叶家断子绝孙？自己一直被他们使唤，当牛做马的，到现在都还是自己费着老鼻子的劲儿给他们抱着孩子被他们胡来唤去，让他们当甩手掌柜说着风凉话。自己做这些，图的什么，不就是希望胡穗子能乖乖再给自己生个大孙子么。不生？事儿没有这么做的。
“咳咳——”看着母亲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叶知秋多少猜到了母亲的心思。他虚咳了两声，走到近前，接过孩子放到穗子的床上，“看看你儿子，他这么可爱，你就不想着再给他添个弟弟？”
穗子侧身宠溺地环抱着襁褓里的滚滚，嘿嘿傻乐，“我才不要呢！以后分家产可不好分！”
“别拿你那老一套来说事儿！”胡运德也跟着走上前，假装生气地说道，“那么小的年纪，也不知道上哪儿学来的，当年就是拿这个理由来忽悠你妈，否则现在我不用只捡着你一个人宠着。你可不要荼毒下一代。”
“哪儿有！那我不也宠着您嘛！”穗子撅着两片小嘴唇，露出小女儿的憨态来。
“我不管！二胎一定要生，至于三胎，我就不管你了，你爱生不生。”胡运德大手一挥。
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说说笑笑，李瑞英意识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听着他们说，她的脑子里飞快地打着转，想要找点什么话接上，可每当她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找到点说头来，话题早就被他们牵扯着跑了老远了，她只能张张嘴又无趣地闭上，话卡在喉咙上，让她不住地发出“嗯嗯呃呃”的声音。这时候，她看见胡运德拍板似的说出二胎的话，马上抓住说道：“生生生，一定要生，怎么能不生呢？再生一个大胖小子出来。”
穗子没理会一群人的说教，朝着他们吐舌头，“哼！你们欺负我！还是我们滚滚对我最好！”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
空气静下来，所有人都觉得这静静得恰到好处，是玩闹后惬意的休憩，是告白后甜蜜的等待。
唯独李瑞英在外。她又开始绞尽脑汁想要找到新的话头，好让这个被自己终止的谈话重新活起来。她扫视了一圈，终于想到一句话来，“孩子的脸这么这么红？是不是被夹到了？”
穗子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被按了暂停键，卡在脸上定住不动了。她冷眼看了李瑞英两秒，又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孩子上，一句话也没说。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妈，你糊涂了。穗子是顺产。”叶知秋赶紧站出来，扶住李瑞英轻轻拉着她，继而招呼道：“爸，妈，你们都别站着拉，累了一天了，坐在休息会儿。”
“哎，哎。”几人应答着各自落了座。空气中那只无形的大手拿起遥控器按动播放，凝滞的氛围又慢慢流动起来。
胡穗子在医院待了两天，叶知秋请了假，也在医院里没日没夜地陪了她两天。他已经替穗子请好了产假，收拾好了东西，回安城的车也已经租好了，就等着穗子出院。想到未来将会有小半年的时间见不到穗子，他心里那股对未知对恐惧不时地从心底窜出来蜇他一下。有时候，他会期望着穗子能多住两天院，这样他就能多陪她一段时间，可理性却又逼着他希望让穗子早点好起来。
他注定，要在穗子和滚滚的生命里缺席一小段时光了。
十二月的第一天，一切都是崭新的样子。冬日的天空蓝得快要滴出水来，日头的影子从病房的窗户照过来，罩住了病床的一角。
胡穗子坐在床边，看着胡运德和叶知秋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
她要走了。
离开这间医院，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里的人，离开曾经在即在这里的所有情绪。她重新又变回一张白纸了。
胡穗子旋过身子看着被窗子狂出来的四方的小块蓝天。窗外阳光正好，新的一天正蠢蠢欲动，只等着她迈开腿踏进去。
“穗儿，走了。”
“哎。”
“穗子，再见。”
“再见。”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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