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阅读数也太少了。”纪子舟看着女友柴嫣的手机说道。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该通知的都通知了，大家也来捧了个场，现在就看这文章自己的造化了。”柴嫣装作不在乎，但她又刷新了一次屏幕，阅读数依然为惨淡的46。
柴嫣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这几天做的只是无用功。要说她这篇文章，是关于美食的，题目叫“如何做出完美的布朗尼蛋糕”。没错，她精于制作甜品，但25岁的她还没闯出名堂，目前只在一家甜品店当烘焙师，月工资2500，在她的小县城里勉强算作经济独立。
她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甜品店，真正过上“岁月静好”的文艺青年般的生活。至于爱情，她跟纪子舟相恋3年了，这浓眉大眼、一米七八的男朋友除了长得帅真的没什么闪光点。3年前，他俩在电影院门口初次相遇时，颜值正是二本毕业的她择偶的唯一标准。
那时候她还算个浪漫主义者，男朋友可以没钱没才华甚至没脑子，只要看上去是个“欧巴”，人品说得过去，对她来说就已经很理想了。比她小两岁的纪子舟完全符合这个标准，别看名字很有《诗经》范儿，他可从没读过《诗经》，这名字是他疯了的姑姑给起的，后者现在认为自己是张爱玲。
中专毕业的纪子舟拿着商场搞活动赠送的电影票，结果在一个黑不溜秋的屋子，几句话的功夫，莫名其妙就有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女朋友。起初这件事令他摸不着头脑，后来他也不去想了，有这些脑细胞还不如用在商场收银员的工作上。
几天前，柴嫣追韩剧“秘密森林”时看到了一个广告——箴书app，一个大众写作平台。她突发奇想：自己可不可以用文字来拉动还在胚胎状态的甜品事业呢？她以前考虑过在网上直播烘焙过程，慢慢积累粉丝然后成为一个美食主播，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证明不可行。
她哪里拼得过那些锥子脸的黑长直？人家有干爹，会发嗲，清一色的马甲线一看就跟甜品绝缘，不少女孩子甚至还有喵星人助力。她呢？连亲爹都没了，大概只会对绑匪发嗲，二十几年一块腹肌始终如一，喜欢猫狗却偏偏对它们过敏。再说了，她跟纪子舟合租的公寓里没有烘焙设备，甚至连个像样的厨房都没有。要是知道员工在店里搞什么网上直播，啤酒肚老板非开了她不可。
望着被暂停的韩剧片头，她告诉自己不能再犹豫，这又不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她再次想到自己已经25岁，像这样的点子以后还能产生几个？怕是仅存的一点想象力也会被生活吞没了吧。于是她很快注册了箴书用户，不吃晚饭先完善了自己的主页。接着，利用两晚上的休息时间，她写好了第一篇文章，将自己的杀手锏——布朗尼蛋糕的最佳做法毫无保留地写了出来。
对文字表达能力不自信，于是她联系了学编导专业的弟弟，后者自封笔名JarvisMoon，然而目前仅仅创作了一部长篇小说。请弟弟过目这件事，柴嫣没有告诉纪子舟。她不想引发不必要的争吵，曾经他们就因为“我是文盲，你就不是？”这句话而差点分手。何况纪子舟最近又因为排位上不去而有些暴躁，柴嫣早就懒得说他了。
弟弟给文章润了润色，随后将其返给柴嫣。发布之前，柴嫣浏览了很多作者须知，她的小心翼翼换来了初步的好结果：文章通过了一个关于美食的专题，不久后顺利登上了箴书的首页。惊喜之余，柴嫣在社交账号上呼朋唤友，文章的阅读数很快涨到了40+，粉丝一下子从0变成了22。然而在这之后，大半天过去了，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小小的数字再也没变过。
“你给我想个办法吧，别看直播了，听见没？”柴嫣再次感到无奈，她知道这句话不会有用处。
“不是直播。”纪子舟没看她，“你不用急燥，这才什么时候？那些粉丝上万的肯定写了几个月几年了，你还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咋的？”一串嘟声从他手机里传了出来。
微博。
“大V。”柴嫣都没意识到自己嘴里蹦出了这个词，但她的脑子确实在想这个词。
“找大V啊。”她突然有些激动，纪子舟抬起了头。
她主动作了解释：“大V粉丝那么多，随便哪一个，要是能给我宣传一次，效果肯定特别好。”
纪子舟不相信这种事："他们不认识你，凭什么帮你？再说了，大V好歹是半个明星，你确定你能联系得上？“
"这种事还真不一定。”柴嫣不服气，“我关注的那些博主，有的经常跟粉丝互动，互相@，玩嗨了连聊天记录都发出来分享。”她觉得有些博主很个性，不摆腔调，没有官方味儿，十分亲切，甚至给人一种乐于助人的印象。
“那你就试试吧，我觉得够呛。”纪子舟转身去了厕所，没发现柴嫣白了他一眼。
决心要做行动派的柴嫣马上开始了她的计划，她坐到堆满杂物的写字桌前，快速点起手机。很快她就选定了一个博主，并对其发起了聊天，这两大段文字是她再三斟酌、反复修改的产物：
诺诺，我是你的老粉了，虽然平时很少评论你的微博，但你发的内容真的一直很吸引我。这是我第一次私聊大V，就让我勾搭你一次吧！好吧，你可能猜到了，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是一名烘焙师，最近写了一篇美食心得，发到了网络写作社区箴书app上。有幸得到编辑推荐，这篇文章上了首页，但阅读量还是不多。我想请你帮我宣传一下，就一下，那么多年的烘焙技艺，我不想让它没有价值。
我首先想到你是因为你的粉丝可能更关注美食，而这篇文章完整记叙了布朗尼蛋糕的绝佳做法。拜托了，骚诺，哦不，好诺诺，今年最后一天了，我还是一无所有，只有你的微博能让我开心一下了！如果你愿意帮我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我最新的一条微博就是文章的链接，用心写的，不会辜负你的好意。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柴嫣粗略扫了一遍，然后将其发了出去。不到十秒钟，对方回过来一条消息：错错错~是我的错！撩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柴嫣刚要喊纪子舟，手机屏幕上又出现了一条消息：关注微博的时候顺便也关注我的公众号吧——贪吃诺诺，等你哦~
原来是自动回复，柴嫣删掉输入框中的“OMG”，转而输入“你的微博和公众号我都关注，早点回我哈”。她点开表情集，选了个“拜托”的表情，刚要发送又返回去加上一个“爱你”的表情。最后，她假装对方的消息不是自动回复，向其发出了自己的真人回复。
纪子舟穿着外套走进卧室：“成功了吗？”
“博主们通常很忙，怎么会那么快回复一个陌生人？”柴嫣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8:15，纪子舟该上晚班了。他俩晚上相处的时间不算多，纪子舟下午不上班，晚上一般九点半下班。
“下班别跟同事出去浪，我给你做夜宵，咱们一起跨年。”柴嫣平时很少做饭，不是因为手艺不好，两人吃惯了外卖。
“再说吧，明天元旦促销，今晚上可能加班。”纪子舟淡淡地说，“你给哪个大V发的消息？”
柴嫣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他俩关注的博主除了两三个段子手以外完全不重合。
“贪吃诺诺？”纪子舟盯着博主主页，“知名美食博主，131万粉丝，不是特别多啊。”
柴嫣没打算卖弄聪明：“高不成低不就，千万粉丝的大V更不可能帮我。你以为他们发微博纯粹是为了好玩？或出于公益？号召力都是钱，营销团队可不是喝西北风的。”
柴嫣觉得自己有机会，百万粉丝的博主跟广告商的纽带没那么强，况且他们应该不介意立个热心肠的人设。
“这是男的还是女的？”纪子舟不知道头像里的人是谁。
“TA没明确表示过，我也不确定。”柴嫣见过这张用来当头像的图片，是手捧咖啡杯的金城武。她觉得贪吃诺诺更可能是女生，哪个女生不会被金城武的相貌所折服？不过也可能是男性，想用这张脸吸粉。
纪子舟出门后，柴嫣卧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每隔十几分钟她就查一次手机，七点半左右，她发的消息被标为“已读”，但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却发布了两条微博。到了八点二十，她觉得计划落空了，于是她发出了这条消息：诺诺，你不能帮我也没关系，我应该明白的。别在意，我会一直支持你，再次祝你新年快乐！
半分钟后，手机响了两声，柴嫣抓起手机，对方终于亲自回复了：我可以帮你。
柴嫣懵了两秒，接着高兴地大叫一声，她觉得这才是老天爷第一次垂青她这个不停老去的女人。她双手捧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屏幕另一边的贵人，好在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你的文章很不错，我想当面跟你谈谈。
柴嫣差点输错拼音：诺诺你定吧，我什么时候都行，真的太谢谢你啦！
她加了个“感激涕零”的表情。
两天后，牺牲信用卡里微薄的存款，柴嫣坐上了去成都的飞机。啤酒肚老板准假时没给她好脸色，但这不是她担心的问题。令她宽下心来的是纪子舟，他支持这趟仓促的行程，还建议她买瓶防狼喷雾，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就算纪子舟不支持，柴嫣也肯定会去。大学毕业三年，是时候为生活真正拼一次了，放弃这次机会，下次机会可能根本不存在。柴嫣猜测纪子舟有点心虚——既然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至少也该允许她去亲自争取一下吧？到时候受益的可不止一个人。
她在网上选了一家廉价小旅馆，出租车直接将她从机场送到那里。休息了半下午，她开始化妆打扮——裙子是借的，名鞋租来的，手包新买的，她上次涂粉底还是在高三，上次抹口红是在前年的情人节。这无疑是她变得最漂亮的一次，望着镜子里的美女，她告诉自己这才叫认真赴约，这才叫尊重对方。
见面时间是七点，刚过六点，她就去了贪吃诺诺选的那家高档餐厅。餐厅的大门上镶嵌着钻石，门口的接待员身着无比合身的燕尾服，这是柴嫣第一次踏入如此奢华的场所，她庆幸自己看起来很得体，而不会显得格格不入。经侍者领路，她坐在了贪吃诺诺预定的座位上，假如她来请客，年前她和纪子舟怕是要一直吃土。
等待过程中，她想着对方可能说些什么，自己应该如何回答，自己可以表达什么，以及各种举止是否得当。她去了三次洗手间，确保自己没有明显的瑕疵，并对精致的妆容再进行合适的补充。她对每个经过的人投以一丝微笑，6：51，一个男人走近这张桌子，对她摆了摆手表示问候。
“让你久等了吧？”男人在她起身前坐了下来。
“哪里，明明是我的表太急了。”柴嫣不再紧张，对方的样子让她又多了一份自信。
这个男人三十出头，跟她隆重的着装相比，他只穿了件休闲西服，裤子和鞋子都很普通，也没使用任何点缀品来暗示地位。他留着平头，头发略长，没打发胶。柴嫣心想：只以外形为标准，满分十分，板寸的纪子舟是个九分，这个男人顶多六分。
“我该称呼您？”柴嫣已用手机向他发出自己的名字。
“诺诺啊，”男人笑着说，“李先生。”
两人逐渐展开交谈，随着侍者一次次上前提供服务，柴嫣好像成了初露锋芒的事业女性，勇于且善于自我推销。她一展当年在大学参加社团活动时的风采，心里很久都没这么得意过了。李先生看起来越来越赞赏她，他们之间的话题最后变得很宽泛，柴嫣觉得自己交了个上档次的朋友，不仅能懂她，还能带她飞。
将近八点半，李先生结了账，光是给小费就拿出了两百块。因为喝了几杯红酒，柴嫣已经处于一种微微陶醉的状态，李先生的一句话让她瞬间清醒起来——“时间还这么早，就去我住的酒店放松一会儿吧。”
两秒后柴嫣笑了一声：“去看我刚才说的Call Me by Your Name吗？这部电影肯定不合你口味。”
“肯定合我口味。”李先生直直地看着她。
“李先生，”她低了下头，“我有男朋友。”
“我以为你要问我有没有老婆。”李先生还是很和善，“你要知道，我这里其实不缺会烤面包的女人。”
柴嫣感受到了威胁，她明白能否真正抓住机会就取决于此刻。纪子舟在她眼前浮现出来，她真的要背叛那个在情人节送她玫瑰花束的人吗？每片花瓣上还有他亲手写的“我爱你”——不，她拒绝想这类事情。如果她没抓住机会，灰头土脸回去，纪子舟那打击人的态度可想而知......
“你有老婆吗？”她吓了自己一跳。
李先生严肃了些：“你都提出这个问题了，我们直接走吧。”
去酒店的路上，柴嫣在奥迪车里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睛都不怎么动。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躺在舒服的大床上，像块木头一样任由李先生摆弄，李先生很卖力，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眼下的经历跟她与纪子舟翻云覆雨时没有任何可比性，即使是纪子舟因为重感冒而发挥最差的一次，或是因为看惯了他那张脸而失去新鲜感的无数次，跟目前的情况相比都好像根本不是同一种事情。
不久李先生要求她主动些，她才有了点注意力，两人改变位置和姿势，她“主动”的方式非常单一老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看过烂片的处女。三轮加上中场休息，一小时过去了，10:10，李先生睡了觉，柴嫣从此刻开始偷着哭了半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分别了，在成都待了三天，没怎么游玩，柴嫣飞回了那个总是令她失望的小县城。至于她付出的代价是否有回报，这谁都不能保证，如果上了当，她自认活该。
中午下班回家，纪子舟一进家门就闻到了菜香味，他几步走进餐厅，发现了满满一桌子好菜。
“是不是更想我啦？”柴嫣将珍珠翡翠白玉汤放在了桌子中央。
“好像我才是刚坐飞机回来的人。”纪子舟很快洗好手坐了下来，“你这是要当贤妻良母啊。”
“贤什么妻良什么母，咱们说好两年后结婚，三十岁我给你生猴子。”柴嫣先给纪子舟盛了碗汤，一片菠菜叶从碗里溢了出来。“我这不是怕你工作累又瘦了嘛，你还是有点儿肉更好看。”
纪子舟夹起一块红烧肉：“你今天怎么这么娇羞，真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别说话，先好好吃饭。”柴嫣一边盛着第三碗米饭一边在心里感慨——她怎么就不再珍惜这个年轻男人了呢？是，纪子舟有很多缺点，比如不上进、没气质，但他也有优点呀，他从不正眼瞧一瞧在外面碰到的美女，主管总是夸他工作踏实从不偷懒。
他才二十三岁，为什么要拿三十二岁的标准去看待、评判他？柴嫣暗下决心：以后不再放大他的坏，尽量时刻记住他的好。同时，她越发觉得自己最近的一系列行为不是勇敢追求，而是胡闹、作死。
“大V那边有新消息吗？”纪子舟问，“别干瞪眼，你也吃啊。”
“我还不饿。”柴嫣从桌上拿起手机，“人家有很多事，我最好别催。”
她打开微博，点击“发现”选项，搜索框中的字立刻抓住她的眼球——大家正在搜：情侣合伙勾搭博主。
她快速点击搜索框，排在热搜榜前两位的是明星，而第三位正是“情侣合伙勾搭博主”。她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进去，她的情绪在打开原博之后开始失控。
原博的博主是贪吃诺诺，他只发了一句话“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again”，后面跟着两个表情分别是“委屈”和“失望”。重点在两张配图上，分别是他跟柴嫣、纪子舟的聊天记录。
这两张截图不是随便截的，贪吃诺诺发的消息也不是随便组织的语言，人们从中只能读到柴嫣和纪子舟的意图，而不会察觉到任何关于贪吃诺诺的所作所为。关键的两条消息，一条是柴嫣于1月4日发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活得自在，我什么都能做”；另一条是纪子舟于12月31日发的“我女朋友会答应，她技术老好了，包你满意”。
柴嫣抬头看向纪子舟，很快又低下了头，原博评论显示为748条，她点了进去——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250赞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233赞
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鸡鸭都有。189赞
俩戏精别给诺诺作妖行么？149赞
请问博主用意何在。。9赞
“纪子舟，”柴嫣退出评论页面，将手机放到他那边，“这是你干的吧？”
“啥？”纪子舟没注意到她将要绷歪的脸，他伸着脖子看向手机，三秒后扔下筷子将手机抄了起来——“他妈的怎么发出来了？！”
“这是你干的吧！”柴嫣的音量和音速都翻了一倍。
“那你是怎么干的？”纪子舟恼羞成怒，“你没张开腿争你想要的东西？”
柴嫣的强硬带着一丝哽咽：“纪子舟你够狠，我怎么都想不到你能这样对我。”
“这不是帮了你一把吗？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女强人，靠张嘴就能摆平他？”纪子舟眼里的厌恶多了起来。
柴嫣越想越恨：“要是你没这么干——”
“你就没有富贵命，不的话还能扮一副贱样让别人——”
“滚！”柴嫣一下子站起来，几步去厨房拿来水果刀，“滚出去！快滚！”
纪子舟在她的尖叫和要挟下仓惶跨出家门，“砰”的一声，门将两人彻底隔开。
柴嫣突然觉得自己没劲了，她两条腿弯下去，一坐到冰凉的地上，眼泪便淌了下来。就这样，她无声地哭了十几分钟，外面没传来一次敲门声。确定纪子舟走了，她更难过了，可她也不希望他留下来，她不想再看到他。
躺到床上浑浑噩噩了半下午，她拿起手机，发现“情侣合伙勾搭博主”登上了热搜榜第一位，她收到了很多骂她和约她的消息。她随便改了昵称和头像，并将微博设为“免打扰”状态。她开始洗衣服，每件衣服只放几滴洗衣液，洗很长很长时间，纪子舟的脏衣服全被她扔在了马桶上。下午六点，纪子舟在楼下吆喝她，她把他的手机、钱包卷在脏衣服里扔下了楼，钥匙被留了下来。
这所公寓，她决定不再住下去，原因不只是一人承担房租太贵。搬进新住处之前，她决不允许纪子舟踏进这里半步，接下来几天的住宿费她可以替他出，如果后者提出来的话。
晚上，她加热中午做的饭，吃得有些撑以后到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近日，知名影视演员范水水为慈善事业捐款50万......”
柴嫣看着电视上微笑的范水水，一口完美的白牙反着相机发的光，大概锋利得如同鲨鱼。她关上电视，随后穿好外套要去外面吹吹冷风。
走在护城河边，她告诉自己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劫难。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她又要开始像机器人一样去上班了，只不过没了一个可以给她暖床的男朋友。然而，她低估了贪吃诺诺的残酷。
“你不能因为只请了几天假就解雇我！”她的激动含着无助。
啤酒肚老板冷冷地看着她：“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说实话，你还挺让我意外。”
她没想到老板可能关注着贪吃诺诺：“网上的话你也信？是人都爱——”
啤酒肚老板攥起她的手腕，不容分说将她拉到柜台的电脑前。音量被调到极低，一个最小化网页被点开，视频取消暂停，柴嫣看傻了。
这部一小时的成人片只有女主角柴嫣露脸，镜头角度单一固定，画面清晰度较低，就连看客都能猜到这是偷拍。除了给男主角打马赛克，视频唯一的后期处理是在声音上，视频所在的网站要求付费才能观看大部分内容。
柴嫣失业了，一并失去的还有她的名誉和尊严。几个朋友在疏远她，找了几天工作，她的积蓄只剩不到一千块了。今晚坐在护城河边，望着黯淡的水面，她好像随时都可能跳下去。安静了几天，手机毫无预兆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啤酒肚老板。
“怎么了？”她哑着嗓子问。
“明天回来上班，有事明天再问。”对方挂了电话。
一开始她很高兴，可想想老板可能有什么目的，她就又成了活死人。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很脏了，再不堪还能脏到哪儿去？第二天，她涂上粉色口红，不紧不慢到达甜品店。啤酒肚老板只向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其他员工已跟她形同陌路。一上午过去，她明白了自己能复业的原因：男顾客从未像今天这样多。
上到五十岁的大爷，下到十五岁的毛孩，他们挑商品的时间很少，看柴嫣的时间很多。有些男人还主动跟她搭话，随便扯些有的没的，其中有的是外地口音。她的情绪逐渐高涨，不是因为享受被搭讪，而是她看到了契机。粗略一算，一上午的销售额很可能是平时的两倍多。中午，她主动去见老板。
“辞掉店长，让我顶上去。”她胸有成竹。
“行，但你得维持这种效益。”啤酒肚老板也不示弱。
“月薪6000。”她知道店长月薪是5000。
啤酒肚老板怔了怔，随后猥琐地笑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见完老板后，柴嫣立刻向纪子舟发了条短信：要是博主没爆料，你就会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跟我过下去对吧？回家，我们不分手。
一个月后。
纪子舟大喊一声，几秒后满足地倒在了床上。柴嫣从床上爬起来按下相机，录像结束。这段视频将是他们的第四部作品，会被发布到付费网站上，定价20~30元。看客们对前几部作品评价颇高，认为比柴嫣的处女作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过了一会儿，纪子舟抹去头上的汗，像前几次一样跳起来去浴室冲澡。柴嫣打开新换的苹果手机，一个月以来头一次刷起了微博，贪吃诺诺随之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她打开贪吃诺诺的主页，发现粉丝数显示为901万，接下来她取消了关注。
早上上班，她将自己做的第一批布朗尼蛋糕送进烤箱。这种蛋糕最近卖得火爆，但每天只有第一批是她做的，更多时间她都在忙销售而不是烘焙。第一批之后的蛋糕，色香味明显不行，但销量比她以前做的高多了。与此相比，她那篇文章的阅读数变成了依然惨淡的54。
等待烤熟的过程中，她看起了甜品店里的小电视，换了两个频道，她被这条娱乐新闻吸引了：经过热搜事件后，知名美食博主“贪吃诺诺”人气暴涨，其耿直、率真的性格获大批网友点赞。昨夜凌晨，这位美女通过直播公开露面，并宣布自己接棒网红“PIAPIA酱”担任电影《妖玲玲扒肉》续作的女主角......
柴嫣久久地望着电视，烤箱里诞生了她平生烤糊的第一批布朗尼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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