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杂趣·记忆的断章

作者: 千殇羽 | 来源:发表于2017-08-30 16:50 被阅读62次

           在落笔童年二字的时候,童年就已经只剩零星的记忆,在脑海中断章分布。人不可能记得过去的每一个脚印,有些人得忘,多少事也记不住,只有些断章,像秋天的枫树叶子撒了一地的鲜明,忘不了的岁月,如影随形。童年只是个影子,却往往真的化成了影子,随着自己辗转一生。在光明下映射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或是撑起一片心里的阴霾。

           老家是在八百里秦岭之中,八百里雷动,便是暴雨倾盆。雨中的世界,什么都是模糊的,只记得老屋上坠下的千万只雨箭轰隆的声音,触底折断,散成了一片积洼。水面噗噜噜冒起大个儿的泡泡,在水面上滑来滑去。我便折了根枝条从屋檐上挂着的水帘中探手去戳,戳破了一个便手舞足蹈地乐,一转身踢倒了爷爷放在竹凳子上的茶盅,茶水撒了一地。

             还没来得及发愣,奶奶气呼呼跨出门槛来,手里拿着个小木条子,像是战场上拿着青龙偃月刀的关二爷,我哪里敌得过,自然认怂,撒腿就跑。背后追着传来一阵吼,我也听不清她究竟说了什么。反正脱离了险境,自己就算是打了场胜仗。至于晚上吃饭还要不要回去,不管,不管。

           我记得那场雨很大,雨中的青苔格外地滑,老檀木枯枝上冒着新芽,绿叶子闪动着光芒,抖落下一颗颗晶莹的珍珠。雨中的世界只有这些冰冷的物件,虽有生命,却没有温度。四周转了一圈,自己这回仿佛真的是在战场中了,心底陡然生出一阵阵孤独。抬起头时,天空中无数的线条垂直打下,昏黄的天汇成了一个奇妙的光晕。像是飞速穿梭时空,无数的景物划成的流线。

           我心里突然地又高兴起来,就好像真的在向上穿梭,我高高举起手来,顿时也觉得自己成了个咸蛋超人。

           不过变身铁定是失败了,一把黑油伞遮住了天空的视线。奶奶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拖着我回屋换衣服。耳朵还被重重拧了一记,痛得我龇牙咧嘴。

           我心里是有气的,但气从哪儿来我就不知道了,也不重要,因为看着动画城,一切都过去了。

           老家总是喜欢停电,可算是小时候的噩梦。万家灯火一齐变黑灯瞎火,四野里传来陆陆续续的叫骂抱怨声。家里老人却并不以为意,出了门来坐在院坝前的石头坎上,手上端着碗挂面,趁着星光月色吃得奇香。我好奇那味道,凑拢了去,老人于是卷了一筷子丢我嘴里。咀嚼两口,脸色骤变,奔到一边狂吐不止。

           那味儿又辣又酸,面里还掺了二两烧酒,刺人喉咙。老人们哈哈大笑,我也顾不得狼狈,端起大茶盅咕咚大饮。旁边大黄狗吭哧地吐了下舌头,我看它一眼,心里愤愤:

           “臭东西,你也来笑我。”

           于是奋起一脚踢在它狗头上,大黄狗嗷呜一声跳起三丈高,三两声狂吠,没章法的乱蹦,顷刻便去得远了。

           大黄狗是有名号的,因其嘴上有着两块乌青,想来可能是当年去哪家偷嘴吃被人给打的,于是得名乌嘴。乌嘴是院子里三爷爷养的,三爷爷是个老猎人,时常见他背着一管长步枪,乌嘴便跟在他身后,回来时一蛇皮口袋的野山珍。兔子斑鸠比较常见,从前在鲁迅先生文章里的猹也有不少。

            大黄狗围着那口袋打转,挺着脑袋尾巴摇个不停。我最是看不惯它假神气的样子,便要去逮它脖子上的铃铛。乌嘴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攻过来,四腿一撤,一通乱吠。我心里是有点怕的,哇一声哭了起来。三爷爷见状,扬了扬手里的绳套把它赶出老远。大黄狗远远冲着我直瞪眼,我得意地爬起身来,哭声戛然,心里早在嘲弄:

            “跟我斗”。

           停电以后的事情,那时候总觉得什么都无趣,现在却觉得颇为好玩。老家门前有几丛斑竹,竹林前往往聚集着大片萤火虫,我喜欢捉了那发光的虫子,装在玻璃瓶里扔进池塘,看塘里的鱼儿游来游去的影子。只是有一次不小心弄了个敌敌畏的瓶子,结果毒死了几条大鱼,少不得挨了一通臭骂。

          若是遇到下雨停电,便不能到处跑动。奶奶便点了一盏煤油灯,扯了根毛线翻起绳花来,煤油灯的光映在百年老墙上,墙上坍圮的红泥漏出些篱笆庄子的白痕,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灯花炸裂,噼啪直响,我抬起头,看见奶奶头上的皱纹,沧桑的额头上泛着油油的光,竟也像那百年老屋一样,韵着浓浓的古意。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老师是这么教的。不过我并没有什么概念,大概是果子比较多。可惜我那时身体不太好,家里人不准我爬树,故而不会,即便能爬树,也怕树上钻了几个毛毛虫,若是一把捏在了手上,怕是要吓煞我的胆,因此丰不丰收我并不关心。

           不过秋天好玩的却并非在吃,而在杀生。

            每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蜻蜓就在院坝上空盘旋。数量之多,蔚为大观。家里的猫纵身一跳,准能扑下一只。我见着好玩,于是折了根丫字形的树杈,网了些蛛丝,也冲到坝子里乱舞一通,往往成效不错,蜻蜓拥挤乱撞,往往就正中靶心,黏在了蛛网上。小时候乐此不疲,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条性命就此丧去,不过穷凶极恶者并非是我,而是那只灰猫,毕竟我捉下来的蜻蜓都被它一一地吞了。

           我算是特别怕虫子的,尤其是蚯蚓那般的软体动物,蛇自然是不必说的,遇见能吓个半死。为什么不怕蜻蜓,我也不知道,或许因为这种虫子仗着自己轻功高超,飞来飞去快如风,却不会咬着我,在它们身前,我算是个毁天灭地的大人物,故而颇为得意的缘故吧。

           不过蛤蟆我的确是怕的,老人们说蛤蟆背上的泡能射出水箭,溅到身上会长癞子,我也便天真的信了。一见着那东西,便觉得它要害我,因此是自来的天然仇敌。于是便有一次,我差了个不怕蛤蟆的同伴拿线系了它的腿,绑在大黄狗的窝旁。看见其没命狂奔却又无法逃脱的样子,乐开了花。

           不过在兴头上的时候,奶奶不知道啥时候走近身边来,跺脚赶开了乌嘴,小心翼翼的解开了蛤蟆腿,放它跑了。

           “那也是一条命。”她说。

           我还逮过雀儿,松鼠什么的,往往也都被她放了生,她的确是对生命颇为敬畏的。连蛤蟆这样的坏东西也心生仁慈。

           可我确是迷糊的,命又是什么呢?

           我只知道活着挺好,大概蛤蟆也这么想吧。自省一番,忽然有了些罪恶感。直到几年后我才真正理解一条命的重量。我安静地坐在板凳上,家里那只大灰猫喉咙里呜咽着,身子一颤一颤,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我想它定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哪里还有还有老鼠的余孽,或者昨天房梁上的云真好看之类的,只可惜我不懂猫语,辜负了它的临终遗言,只陪着它慢慢由生到死。

           它活着的时候很轻,猫爪子抓着我的袖管,像只大壁虎有力地匍匐着。死后却变得异常的重,我抱着的是整整一条命的重量,压得我难以喘气。

           灰猫死后,我整日地心中沮丧。爬上小阁楼,从楼上的窗口望向外面的竹林。灰猫最喜欢蹲在那儿,双眼迷离,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很像个智者。我也时常趴到它身边,摸摸它的猫头,灰猫一眨眼,慵懒地转过头轻叫一声,算是跟我打了个招呼,随即又慵懒地转头看它的远方去了。

          我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碧蓝的天空中浮着一片片絮状的卷云,风吹云动,苍狗白衣。飞雁从山间冲上天际,徐徐飞向山陲。俄而出现一架飞机,星星似的闪着银光,天空中留下两行细密的白线,不多时慢慢扩散得粗壮,像是一根在天空中变大的如意精金箍棒。

           看得多了,我竟也变得慵懒起来,而且这慵懒还颇为舒服。时常也就抱了本书趴在它身边,灰猫时而窝在我怀里,时而蹲在我背上,十足的大王做派。我也看手里的连环画,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这种书平时是不让看的,上了学总得多看课本,也亏得有了这么个僻静之所,得以偷个时间。有时候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不过学校是在山下,七八岁的年纪走不了太快,在路上看不了多久,太阳便要落了山。因此在路上倒是有其他的乐趣。

            那时候并没有公路,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地从山间迂回到身下,其间得路过不少田埂菜地,某家的萝卜年年都长势旺盛。放了学回家,便偷着窜到那田里拔萝卜。萝卜露在地皮上不多,一个人是拔不起来的,于是便三两人一同使劲,前面的抱了萝卜,后面的抱了前面的,拔河似的用力,运气好的便能拔得起来,倘若运气不好,萝卜叶子齐根儿断了,定要四五人摔个仰面朝天。而费了这般力气拔起来的也几乎都是大个的白萝卜,身上无刀,就寻了块尖石头摔成数块,兔子似的啃去了外皮,大啖起来。萝卜多汁鲜美,十分爽口,只可惜吃多了便有辣味,于是心生厌恶,随手扔掉。如此来来回回,不到半月,某家的萝卜竟被我等一众偷了个干净。

           回家的路似乎很长,吃饱了便有无穷的力量。一行众人喜欢扮了大侠,去小树林折了几根树枝,权当做作刀剑,一路在田埂上“飞檐走壁”,拼杀激斗。谁的降龙掌法,又有谁的独孤九剑,总之都是些天下的豪杰,只恨无马,于是背着书包倒拖长剑,一路向夕阳下的老房子飞驰而去,算作是信马由缰,快意江湖。残阳如锦,直到罩住了所有的身影,天下方才太平。

            小时候的奇幻不止于龙猫和侠客,也有无数的想法至今未曾实现。比如在屋后的大树上造个木屋什么的。多数时候只是幻想,毕竟幻想也是一种童话。

            我曾想着天空中厚厚的卷云上究竟住着什么样的人,自己倘若睡在那上面,那云可否像棉花糖一般双手抓一把塞进嘴里。太阳落山究竟落在那里,我跑到它落山的地方去,却只捡到几颗松果,心里也如获至宝,毕竟得到了太阳的种子。这个世上会不会真的有大龙猫,抓着它软软的肚子就能飞上树冠,飘啊飘。

            儿时就是一个梦,也不知从什么时候,梦渐渐醒来,再去回想时,许多东西已经不再留存。只有码完了字,闲暇时间喝杯铁观音的时候,忽然见到桌面壁纸上的猫,忽然又念起那只和我一起深沉过的灰猫,微微一笑,想念甚浓。回不去的时光里,它曾经追着我的铁环跑,也曾扑倒过我手里的碗,如今我已忘了它葬在何处,仅存的断章记忆里,关于它的一切都还那么清晰。像是另一个梦,正在和过去缓缓的交汇,时光又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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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深海梦影:羡慕你们这些有童年的孩子啊。
        深海梦影: @千殇羽 哈哈,那多好啊,否则拿神马来回忆啊~
        千殇羽: @深海梦影 哈哈,童年好像总伴着些做坏事的经历。想起来挺好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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