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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谁的心被杀死在二月?
十六年前。花朝节。花的魄逃到了阳间,我的魂就被花带到了阴间。
它说,我要把你生命中所有的红带走,把黑暗留下……
那年,我还不知道失去,也不知道,有一种失去,不像丢了的布娃娃还能再买一个新的,而是永远不会重获的失去。
波板糖,一圈圈的彩衣纹理,像漩涡一般把孩子的眼睛吸到了深处,我向其中深深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我觉得好玩就嘿嘿地笑起来。花花绿绿的过山车从既定的轨道上滑过去,滑过去,然后不见了。
“妈妈买糖给你。我们吃完一起去夹娃娃。”
“嗯。”
我低下头,认认真真开始舔手上的糖。妈妈把手伸过来,于是我把棒棒糖和手上新买的布娃娃攥在一起,腾出另一只手,乖乖地牵着妈妈走。
那天我穿着蓝色的背带裙,和白色的衬衫,裙边上有一溜儿花,是妈妈给加上的。
“乖,在这里等妈妈。妈妈去换零钱,回来我们去夹娃娃。”
我乖,我一直在等待。可是,你为什么都没有再回来?
你说谎。我不要你这个说谎的妈妈。
很大的响声,然后游览车冒起了烟。残骸在火舌里灼烧成了镀金的艳红,那也许,是我生命中最后的色彩。
人们倏地忙碌起来,慌乱着,尖叫着。我安静地看着。安静,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六岁的初春,我抱着布娃娃,看着他们把妈妈的尸体拖走,妈妈的眼睛睁的很大,焦黑的脸让我觉得她只是和妈妈很像的一个人。我并不知道,这叫死亡。我把手指塞在嘴里吮,好象那里有我生命中最后的甜。我沿着游览车的轨道,如同浮在水上的青果般没有方向地行走。
轨道旁的草坪很荒芜,我记起童话故事里的树精,头发像荇藻一样飘啊飘。
清园的人问我,你是谁家被弄丢的孩子?你妈妈去哪里了?
我指着那条没有尽头的路,说,妈妈去那里换零钱了,她说过会来接我的,我们要去夹娃娃。
清园的人顺着我的手望去,脸上的肌肉突然僵硬了,刚才展开的笑意突然就凝固了。
“你是说,那条……路?”
我后来知道,那条路,通往天堂,它叫不归路。
它是母亲的坟茔,也是我的。从那时侯,我就注定没能回头。我的人生,没有了爱,没有了救赎。
带着布娃娃身上的妈妈的温度,我走进了孤儿院。阿姨佝偻着身子铺了一张新床,我轻轻地扯着她的衣角说,谢谢阿姨。
她摸了我的头,用怜悯的目光打量着我。
“多好的孩子。可惜死了爹娘。”
叹息的声音。
我有了新名字,我叫陆衍心。
“陆”是第六孤儿院里固定不变的姓氏,“衍”是孤儿院里所有孩子名字里都拥有的字。他们是构成我所有生命的字样,包括生命所接受的温暖和它所承受的冷漠。
孤儿院里的老师告诉我们说,衍,就是不停地成长,是不停的孕育,是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衍”,应该是不停的死亡。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所有良知,都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亡。
一边不停孕育,一边不停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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