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曼苏
01.
生活总是让人猝不及防。那天,香夏二十岁生日。生日中的孤独和萧索总是能让人放大它的杀伤力。她一个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河边。冷风吹皱着河水,泛起的就像是香夏的心事,一波打着一波,河边留下她一深一浅的脚印。
香夏看着自己一深一浅的脚印,泪水无声地滑落。脚印永远是一深一浅,香夏是跛脚的。这样的残疾伴随着她是永远无法言说的痛。
她把锥心的痛用心地一层层地包裹起来,把它推进心里的一个角落。可是,这样的痛仍然在那么多时刻跳出来,硌得她扎心般地疼痛。
香夏来到广东已经两年了。一无所有的她靠着一股兵置死地而后生的劲头一个人背井离乡南下,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多一些色彩。倔强的她背起行囊,硬生生地用一张车票把自己的生活划出了一条分界线。
离开了贫穷的家乡,大城市的璀璨终究是新鲜的。没有学历的香夏想找到一个谋生的工作都是无比困难的。服务行业没有人会雇用一个走路无法平衡的跛子。辗转多日,香夏才在一个老乡的帮助下在一家按摩店落下脚来。
这家店里有几位员工都是盲人,年龄也是偏大的。在这里,香夏慢慢忘却了身体的残疾,在师傅的带领下,不辞辛苦地学习着按摩技术。
辛苦自然是不必细说。香夏的师傅是一位年近50的盲人按摩技师。师傅的手艺很好,很多客人都是师傅的常客。
在这个行业浸润久了,师傅依靠着这门手艺及良好的口碑实现了自己的价值。香夏从师傅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她虚心地和师傅学习着。
那天,是香夏二十岁的生日。她给妈妈打电话回去,本来只是想听妈妈说一声生日快乐。谁知,还没等香夏开口,妈妈就开始责备香夏没有给家里寄钱,说的都是家里没钱的艰难。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仿佛女儿就是在外面赚钱的机器。
香夏悲伤极了。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人。没有人在意她的伤痛,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甚至没有人在意她活在这个世界。
挂了电话,香夏把银行卡里仅有的两千元钱打给妈妈。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轻松,好像二十年的使命都完成了。
02.
香夏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到河边,生日那天,她特意穿上了裙子。这是她成年后第一次穿上裙子。纯白的,麻布长裙。很好地遮住了她不愿示人的双腿。
这条裙子是她拿到第一次工资在某宝上买的。它那时已经在购物车躺了很久,虽然只有50元,在香夏看来,它是一个宝贝。因为穿着颀长飘逸的长裙一直是童年的梦想。
穿上长裙的香夏还是很美的,她165的个头被衬托得很修长,平时扎起的长发随意地散落下来。她在河边坐了一会儿,她突然想慢慢地走进河里。
河水泡着她的脚,凉丝丝的。她刚要继续走进去,突然,有一只手拉住她,硬生生地把她拖出来。
她刚想尖叫,回头看到这个人的脸。她张开的嘴惊愕地没有闭上。原来这个人她认识。他是来找过师傅按摩的刘先生。
香夏对这个刘先生的印象是很深刻的。因为他和每一个来过的客人都不同。他的长相就是很让人难忘的。刘先生五十几岁,他是一个不怒自威的人。
他的气场很强,尤其是他的眼睛,看你一眼你就会惊慌,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香夏只知道他是一个单位的中层领导,他的领导威严却是一直写在脸上的。
偌大的河边这时只有她和他。看着他着急的样子,香夏突然就失声笑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泪。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了温暖,从他的手传递过来。
刘先生看着她又哭又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一直看着她。两个人在河边坐下来,香夏告诉了他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只是很伤心,并没有要轻生。
刘先生这才放松下来,他从旁边停着的车上拿了两罐啤酒。他说,生日,就忘掉那些不开心吧。既然遇到了,我祝你生日快乐。香夏在心里笑了,终于有人对我说生日快乐。
后来,刘先生给香夏留了一张名片,他说:一个人呢在外面不容易,但是也要好好坚持。记得,有难事的时候还有一个电话可以打。
03.
后来的日子,香夏就留了一个心思。只要刘先生来的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被他的目光鼓励着,不能有一丝的懈怠。她有意无意地从师傅那里套出了刘先生的过往。
刘先生原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妻子得了重病,他一直无怨无悔地照料着。他有颈椎病,偶尔过来按摩一下。
香夏突然想起那天刘先生其实一直神情没落,而他一个人开车去河边可能也是心情不好,这才偶遇自己。
后来,刘先生来的时候总是不忘带一两本书给香夏,等过些日子,仿佛知道香夏看完了,就会有另外的书带过来。香夏也认真地配合着,闲暇的时间都用来看书,她再也没有时间伤感了。
后来,刘先生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再之后基本就不再来了。香夏从师傅那里知道,刘先生的妻子过世了。
香夏突然有些感到恐慌,她感觉他再也不会来到这里了。有几次她想把电话拨过去,都没有勇气。有一天,她终于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通了好久,才传来一声虚弱的:“喂”
香夏听出来他生病了,急切地问他怎么了,他说发烧了。香夏连忙让他把地址发过来。等到香夏见到刘先生,才发现他烧的很虚弱,赶紧叫了出租车,把他送到医院。
那一刻,香夏突然觉得往日意气风发的刘先生苍老了许多,他虚弱的样子,让她有了一种保护他的冲动。
04.
后来,香夏时不时煲了汤给刘先生送过去,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喝完才肯离开。刘先生也很听话,他眼中的威严似乎一日一日地消散在香夏的笑容里,慢慢地生出了些许的漫不经心般的神情,有时还偷偷地看香夏。
香夏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刘先生似乎也习惯了香夏在眼前晃来晃去。在刘先生的指点下,香夏读了不少书,学习了英语,还报了电脑培训班学习了电脑。
香夏每天的生活变得充实而忙碌。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和技能。刘先生担任的是她人生导师的角色,而她也乐于听从他的教导,一日一日把自己变成更好的样子。
后来,香夏的家里出了一些状况,刘先生听说后,二话没说,就和香夏一起飞回老家,帮助解决了问题。
日子就这样千丝万缕地把香夏编织在刘先生的世界里。一晃就是六年。六年的时间足以让香夏蜕变成一个成熟的女子。她换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在生活中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女孩子,虽然生活依然不易,但是她终于从残疾的阴影中走出来,可以从容淡定地面对生活了。
六年的时间,也足以让刘先生走入老年。他已经从单位退休了。刘先生曾经不止一次地暗示过,退休之后想另择一城养老,希望香夏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六年后,香夏过二十六岁生日,她约了刘先生一起到相识的河边。那天,她从衣柜里小心地翻出那件白色的连衣裙。穿上连衣裙的香夏比六年前更容光焕发。
她信步走在河边,看着一深一浅的脚印被河水激荡。她知道,这一天她已经等待了太久。而这一刻,她只想说:“刘先生,我想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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