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永康十七年,燕君宫栾下葬燕都西山陵墓,定远将军萧朔扶车送葬百里,原王后与安婉公主白衣素服,并于西山兰溪寺守葬一月之久,三皇子宫千澜留于燕都驻守。
此时,不知百姓们从何得知二皇子宫千隆为其弟宫千澜所拘,禁足半月,后被神秘人救出燕宫,现不知行踪。
而燕宫之内传来消息,皆传于燕君寝殿揽光殿内找到一封密旨,旨上写明立三皇子宫千澜为燕国储君,而玉玺却是在其生母清荷夫人的殿内找到,至于此传言是否属实,却已是后话。当时虽有人怀疑,可也只能把不满放于肚中,不敢言说。
天子之令,无人可违,是以待王后与公主回宫后宫千澜便登基称帝,沿袭国号为燕,改年号长宁,寓意长久安宁之意。
永宁初年,原定远将军萧朔加封一等,受封为新武侯,其英姿飒爽、风华美名为京城各家千金所仰慕,一时间,萧府门庭若市,今日是那京城第一的巧嘴王媒婆上府为相府姜籍的千金说媒,明日又是哪家大人派管家送上厚礼,报上府中小姐的生辰八字,找一些什么天生地设的说辞……无奈新武侯却坐怀不乱,无论是对上门说亲的媒婆还是送礼的下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后来造访的人多了,他便索性闭门不见,这一做法让不少京城女子心碎欲泣。
不久后此事传于新君宫千澜耳中,宫千澜开玩笑道:“这弱水三千,也不知到底哪一瓢水能入爱卿的眼。”
萧朔默然不语,本欲驾车回府,可至门前,又见不少人等在门外,就等他回府,他只好让轿夫在离侯府门口十几米外停下了马车,对随行的一个手下交代了几句,便骑一匹马转身往反方向离去。
萧朔走后,车夫把马车停在门外,果真立马有人走上前来,殷切道:“我家司马大人派小的送来一些薄礼,还望侯爷何时有空上府一叙。”
显然又是一个借故说亲的,萧朔的那个手下掀起帘子走出来,客气回道:“让你家大人费心了,不过我家侯爷近日忙于政事,难以抽身,还望见谅。”
那几人见轿内不是萧朔,有些傻眼,也只好丧气地回去。
府外那些求亲的人一走,便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走出来,对萧朔方才那手下抱怨道:“哼,如今这些人都想着把女儿嫁进侯府,这侯府的门槛都要叫他们踏烂了,像麻雀似的,看着真是叫人心烦。”
“方才你这丫头就躲在府里看热闹,也不知道编个理由让这些人离开,弄得侯爷都回不来了。”那男子一面朝府内走去,一面抱怨。
“嘿,你还赖在我头上不成,是谁作为侯爷的长随却什么用都没有,我一个粗使丫头还得成日被林老头管着。”那丫鬟口中的林老头说的是萧朔府中的老管家,显然她与这说话的男子是熟识,嬉笑打闹着也不见那男子生气。
而萧朔为避过风头,便暂时去集市上转悠,行至一酒楼外,听闻楼上一阵悠扬琴声,有些熟悉,便停了下来,而那酒楼的小二见他身着华服,心知此人必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公子,便立马出来为萧朔把马拴在后面的马厩中,然后一脸谄媚地引他去楼上的上座。
萧朔随那小二步至二楼,才知这酒楼并非寻常喝酒聊天之地,而是另有洞天。此酒楼唤为胡风,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是为寻常百姓过客所设,提供一些酒茶点心,供人休息聊天,而有机会步入二楼的便是那些权贵人家的少爷公子,与一楼不同,二楼以红绸格挡,设以十几张桌案,中间是一方形舞台,萧朔看过去时,舞台上正有一个白衣公子抚琴,而那白衣公子身侧一着粉裳罗裙的女子翩翩起舞,两人时而相视一笑,配合十分默契。
萧朔择了一清净不显眼的位置,打发那小二一锭碎银子,吩咐他上了一壶清茶,然后便专心看向舞台上的两人。
而座下并非只有萧朔一人,待一曲罢了,他往身侧一看,才注意到与他一同欣赏的还有不少人,其中有几人是他见过的,比如临窗那桌的姜籍之侄姜符,而姜符对面的那个紫衣公子便是他以前经常听宫千婉讲起的右相家的公子谢衍,两人相谈甚欢。
琴音已歇,台上那白衣公子牵了粉裳女子的手,朝谢衍与姜符走过去,谢姜二人随即起身相迎,不知是低声朝那粉裳女子说了些什么,那粉裳女子立马红了脸,把手从一旁的白衣公子手中抽出来,又嗔怪地执起桌案上的一杯酒硬要那白衣公子喝下去。
“好好好,在下此次唐突佳人,理应受罚,我自罚三杯消解蝶衣姑娘的气。”那白衣公子也不推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其状极为潇洒。
“哈哈,为博美人一笑,宫兄你这三杯倒也值了。”姜符也执起酒盏,与谢衍一起敬对面那白衣公子,一时间四人于席间谈笑风生,甚是风流倜傥。
未顷,又有几位客人上楼来,指名那唤作蝶衣的粉衣女子上台献舞,谢衍几人才稍作停歇,专心观看台上之人的舞姿,时而拍掌叫好。
而萧朔此时却无心看那台上的妙龄舞女,隔着一层窗纱,他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那个白衣公子,好看的双眉此时俨然皱成一个川字,若手中再多增一分力道怕是那茶杯都要被捏碎了,这情景若让那些世家小姐见了,怕又心疼地滴下泪来。
方才见到谢衍、姜符二人时,他就怀疑宫千婉会不会也在此处,却不想她扮作男子在这谈笑甚欢,一时间萧朔心中莫名地怒火中烧,而宫千婉与谢衍他们却全然未注意到他。
萧朔正欲起身离开时,席间却不知是谁开了个头,谈起了近日新武侯府中说媒的趣事。
只听萧朔身后那桌的一个人半是羡慕半是看笑话道:“如今那新武侯怕是京城最为风光得意之人了,我看那侯府都快被那些媒婆踏破了呢。”
“可不是嘛,昨日我大姐二姐都催着让我爹去找媒婆去侯府说媒呢,只可惜那新武侯脾气怪得很,登门拜访的一个都不见,把人都赶了出来。”另外一个人把家中之事也说了出来,一席话却是引得在座众人哈哈大笑。
此时也不知是谁不怀好意地笑道:“莫不是那新武侯有什么龙阳之好,不喜欢女的。”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一言我一语胡乱猜测:“听你如此一说,倒真有这种可能,你想哪个正常男子面对那么多送上门的女子还能坐怀不乱呢。”
“正是正是,便是那被视为天人的宜国公子姬攸府中也有三位宠妾。”又有一人以公子姬攸为例道。
他们若是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可能有龙阳之癖的新武侯此时正坐在他们旁边,不知还能否笑出来。
而萧朔对众人所说的那些都视若罔闻,他的目光一直停在靠窗的那个位置上,在他看到那白衣公子也随大伙一同肆无忌惮地拿他开玩笑时,他脸色顿时一沉,霍然起身走向那笑的正欢的白衣公子。
“这位兄台,可有何事……”宫千婉察觉身边有人走近,正欲热情地向来人打招呼,可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燃着火焰的眼。
宫千婉以为是自己酒后眼花,用手拍了拍脑袋,在看清来人的模样时,不由一哆嗦,心虚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新武侯!”席中除宫千婉之外,也有人认识萧朔的人,于是那人看清萧朔的脸后,也惊讶不已,忙示意众人停下刚才那个话题。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坐席间变得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再吱声。
而萧朔就一直站在宫千婉身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宫千婉心虚地低下头,默默喝着杯盏中剩下的茶,半杯茶竟慢吞吞地花了整整一刻钟才见底,可宫千婉还是拽着那杯子不放,生怕一抬头又对上萧朔那可怕的目光。
见如此情状,座中那些公子少爷们一边担心萧朔治罪,一边又好奇地把目光投向宫千婉这边,几人之间一副得逞意味地笑笑,不用猜便知道他们是在想新武侯与那白衣男子有猫腻,拒绝那么多家小姐,果然是有龙阳之好。
终于,宫千婉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用眼神向对面的谢衍和姜符求救,可那二人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用眼神回道:我俩官职不如他高,也无法帮你,公主你自求多福吧。
宫千婉只好瞪一眼对面的两人,然后丧气地站起来,壮着胆子抬起头来对着面前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笑嘻嘻道:“嘿,侯爷,许久不见……”
却不想话还未说完,萧朔便扯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了出去,也不顾那些看热闹的人在后面说他果真有龙阳之好之类的话。
下了那酒楼,萧朔都没把她放开,宫千婉心中暗自庆幸一路上认识萧朔的人不多,否则让人看见新武侯拉着一个男子的手,怕是真的要误会他有什么龙阳之好了,那传出去可不单是好笑,怕是对之后萧朔真正娶妻都有影响。
“你生气啦?”两人经过一僻静巷道处,宫千婉才敢探过头轻声问道。
萧朔并不作声,放开她的手,转身两眼炯炯地注视着宫千婉,眼底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宫千婉见萧朔不搭理自己,便只好拿出那些客套的官腔来,说道:“我等不过是开些玩笑,侯爷莫要当真。”
“公主可知一语成谶,流言蜚语亦会伤人。”萧朔愤愤道,长年冷如冰山的脸上难得露出羞愤交加的表情,引得宫千婉在心中暗笑。
“你若介意,那我今后不说便是了。”宫千婉负手踱步,又换做了男子的语气,轻咳一声,正色道,“不过萧兄方才将我拉出来之举实为不妥,却是正落那些人下怀。”
“我牵的是你,无男女之别。”萧朔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宫千婉听得有些不真切,一时竟未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时,萧朔已走出巷道,身影似月下修竹般俊秀清朗,宫千婉嫣然一笑,随后也快速跟上去,“本宫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就扰烦侯爷陪我查探集市、体恤民情了。”
至集市上,宫千婉、萧朔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人群中,燕国商业一向发达,故集市上也是一片繁荣景致。
宫千婉先是去了几家酒楼和丝绸铺子,最后走入一家琴行,那琴行掌柜尖嘴猴腮,一看便是个精明狡诈的老手。
果然,宫千婉与萧朔一进店,那人便让人奉了上好的信阳毛尖,脸上堆着童叟无欺的笑意,一一为二人介绍架上的古琴。
宫千婉习琴多年,熟知乐律,故而分辨出那些琴孰好孰坏并非难事,而此店中琴色虽说良莠不齐,却还是有几把不可多得的好琴。
就比如宫千婉正用指尖轻抚的这把,琴身为香檀木,右下角雕以一枝寒梅,左侧则勾以一只白鹤,形态栩栩如生,衬以点点梅花颇为风雅。
“贵人果真眼见不凡,此琴是小的不久前自阳城无意寻得的,音色极佳,贵人若是喜欢,不妨试试手。”那掌柜让人将琴取下来,摆于案前。
“那在下便借此佳琴献丑了。”宫千婉捧手回礼,然后坐下,指尖轻抚琴弦,刹时,那琴弦便如一根根灵活的丝线般,在宫千婉指尖轻颤,奏出一曲悠扬婉转的曲调。
一曲罢了,宫千婉却是摇摇头,轻叹一声,对那掌柜道:“此琴音质婉转空灵,让听者恍若置身隐世,美则美已,却不适合在下此等贪恋繁华之人,他日此琴应能觅得更为合适的主人。”
“贵人不喜欢此琴也无碍,不过小人店里琴筝品种良多,两位贵人可看看是否有称心的。”
宫千婉点头赞许,目光浏览店内一圈,最后停在最里面一架黑木琴上,那琴想是年代已久,已辨不出琴面勾勒的纹样,宫千婉靠近看也不过隐约看到上面刻着一个不全的“明”字,或是此琴原先主人的名姓。
而让宫千婉更为好奇的是此琴竟无一根丝弦,萧朔也是一脸疑惑,于是宫千婉问那掌柜道:“此琴既已无弦,为何不重新续上?”
“贵人有所不知,此琴是北朝的遗物,转卖至小人店里时便是这般样子,小人本想让人接上新弦,可那卖琴之人却说此琴之弦必要是特殊材质,否则一弹即断。”
“还有如此怪事?”宫千婉朝身后的萧朔看了一眼,见他也有几分好奇,便继续问道。
“是的,小人后来私自接了几回,却都是一弹即断,无一例外。”掌柜摇了摇头。
听那掌柜如此讲道,宫千婉用手轻敲了一下琴面,如她所料,果然听到一声短暂的回响,此时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见她莞尔一笑:“如此想来那人说的也并非假话,此琴琴身构造奇特,不同其他琴筝,其内似有镂空,弹奏之时音律相触相连,让人闻之如同声音源自四面八方的错觉,旧时曾用于战场迷惑敌军。”
“贵人既通晓此琴构造之理,能否为小人指明此琴该续何处珍惜特殊的丝弦才好?”那掌柜双眼发亮,只因他为此事寻思许久,此琴若是找到琴弦,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锦城素有天蚕乡土的美名,想来那里的蚕丝或许能配得上这把古琴。”宫千婉提议道。
那掌柜欣喜地朝二人一鞠:“多谢贵人指点,若是功成,小人自是感激不尽。”
“无碍,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下也不过是少时在书中偶有读到过。”宫千婉只当是送佛送到西,又提醒道,“只是锦城春季雨水颇多,蚕丝运送途中莫要沾了水便好。”
“那是自然,小人定会交代那运货之人注意的。”那掌柜点点头,然后目送宫千婉二人离去。
直到二人走远,那掌柜才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似鹰般盯着远去的身影,对方才一直捣叱着茶壶的小二道:“速速传信给殿下,军队由阳城改道锦城。”
“是。”那小二也不再原先那副笨手笨脚的模样,反而身手矫健,瞬间隐入店内,然后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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