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落英缤纷,花蕊飘飘洒洒穿入廊庭之中。
宫千婉方才从教习舞技的郑嬷嬤那偷逃了出来,身上的粉裳舞衣还未来得及换下,她果然是耐不住成日困在宫中的,前两日她还遵照王后的叮嘱老实地将舞步习了几遍,如今已然掌握了七八分,但今日最后一天却是再也耐不住,心里念着想着的都是宫外的有趣玩意儿。
比起官员上下朝频繁进出的东宫主门,西宫门多是供内务所的宫人们出宫采办物品经过,相比之下倒显冷清,宫千婉平日偷溜出宫都择此门,而宫门的那些守卫军拿公主全无办法,只得放行,一面去禀告王后,一面安排两名侍卫暗中保护。
而宫千婉一出宫门便提起裙裾去右相府寻谢衍一同去玩。
至丞相府邸,宫千婉一甩衣袖,让俯身参拜的丫鬟仆人免礼,绕过庭园长廊,径直朝谢衍的书房走去。
“子衍……”宫千婉正欲抬手叩门,忽闻书房内传来两人的声音,似在讨论又似争论,仔细听来,那声音并不难分辨,声音清越熟悉的那人自是谢衍,另一人则是谢衍之父、燕国右丞相谢旭。
“父亲,恕儿愚笨,对您此番决定不敢苟同。”谢衍恭敬地说,但言语里却是坚定和固执。
“子衍,当今朝廷行势已然明了,大臣暗中分居两派,在朝中相互制衡,我们又如何妄图清高自居?”丞相谢旭低沉的声音传出:“明日,三皇子就要班师回朝,两位皇子争权之势已起,此番已是大势所趋,岂由你我微薄之力所能左右?”
“儿只知为人臣者,效忠陛下是为本分,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亦非君子所为!”谢衍据理力争。
“你真是气煞为父……”宫千婉听到屋内谢旭愤然起身的声音。
谢旭气愤推门而出,却见宫千婉立于门前,错愕之余慌忙行礼相拜。
“我方至门前,丞相便面带愠色离去,让人看了,不免以为丞相大人是恼我多次来府中打扰了呢!”宫千婉对方才所闻之事一字不提,笑盈盈地扯了个谎,才让谢旭脸上的慌张之色淡去。
“公主之言真是折煞老臣了,公主亲临寒府,臣自是相迎不及,怎谈嫌恼?”谢旭拱手回道。
“征儿不过是小儿家扯些胡话,丞相倒还当真了,若让母后知道了,怕又要责我有失礼法了。”宫千婉向谢旭垂首行回礼,随而瞥一眼屋内,故意问:“子衍哥哥可在书房?前日连累他受夫子责罚,担心子衍恼我,故意避而不见呢。”
“公主上门来找,小儿岂有不见之理。”谢旭侧身让道,“不过是臣叫他在书房温习功课,臣这就让人唤他出来。”
“何必如此麻烦,我进去见他就好。”宫千婉轻轻一笑,转身向谢旭辞别就轻盈步入书房内。
书房内书籍井然、熏香萦绕,谢衍见宫千婉进门,便借她方才那话打趣道:“臣何时曾敢对公主避而远之呢?”
“不过是瞒丞相的借口罢了,你又何必拿来取笑?”宫千婉择一紫檀扶椅坐下,自顾倒了杯茶饮。
谢衍将手中书册置于桌案,笑言:“你倒是越发会唬人了,也不知是何处学来的。”宫千婉不理会他,只垂首饮茶。
“方才在外可听了几分?”谢衍亦执杯倒了茶坐下,以瓷盖拨着水面漂浮的茶叶,叶眉紧皱,不见平日的洒脱轻逸。
“听了五六分,其余内容也并不难猜。”宫千婉呡了口茶,随后将话锋一转,徐徐道:“今日我逃出宫来,可不是为见你这般丧气模样。”
“你倒是活得这般没心没肺、自在无忧,三皇子明日归朝,朝廷怕是又要风起云涌了……”谢衍将目光投向窗外不断变幻的天际,愁眉不展。
“若非三皇兄归朝,我又何需这般苦习舞艺,倒是累惨我了。”宫千婉嘟囔道,居于香闺的她对两位皇兄争嫡之事并不了解,只是偶尔听父王提起,“顺天下之势不就行了,何必这般纠结?”
“顺天下之势,你岂不知当今燕国之势却是由你我家族所导,你我处于潏波之中,又如何作壁上观?”谢衍无奈道,他们生于王族世家,左右着天下局势,又如何能轻易摆脱自己身世所担负的责任。
“……”宫千婉噎住了话语,片刻后放下手中茶盏,牵过谢衍衣袖,莞尔道:“你可知今日东街有一棋局,对弈颇有趣味,我便来寻你一同前去观看。”
“罢了,有些事与你说了倒是让你也平添烦恼,不如出外走走。”谢衍沉吟轻叹,再看一眼宫千婉身上的广袖罗裙,含笑问道:“你可是要着这身衣裳去?”
宫千婉和谢衍换了寻常子弟的衣衫,便弃了侍从独自出门去。
已至午时,东街市集仍是人山人海、鬓影连云,宫千婉与谢衍到时,那棋局却早已散了,两人无趣,便去常去的茶楼听琴饮酒。
方至二楼,谢衍临窗坐下,宫千婉欲点一壶绿蚁酒却不得,无奈只好随谢衍饮茶。
谢衍见宫千婉不满的模样,笑道:“这茶楼若有宫中珍酿,才真是奇了,你又何必强其所难?”
“绿蚁却也不曾有,甚是扫兴。”宫千婉倚窗而坐,托腮自卷帘朝街市望去,耳边琴音幽扬,似山涧溪流淙淙,又如枝头细细鸟语,让人不禁闭目静听。
未几,琴音暂歇,只一瞬,曲风突变,水声鸟语戛然息止,取而代之的是大漠孤烟、马声嘶鸣、刀剑交锋……
宫千婉讶然睁眼,抬眸朝琴师的方向望去,问谢衍:“怎今日素公子琴音突变?”
谢衍默然未言,只指那立于琴旁的一人,便是宫千婉口中的琴师素玄,那此刻端坐弹奏的又是何人?宫千婉探首望去,却因纱帘半隐半现,辨不仔细那琴者面容。
一曲终了,宫千婉起身欲见其真面目,待追上去时,那人却已沿阁楼而下,隐入集市人潮。
宫千婉只觉可惜,正惆怅时却听底下一阵热闹,嘈杂而序然的马匹越过人群朝宫庭王城疾驰而去,领军那人一身红黑色劲装,佩剑策马前行,身形笔挺如松,惹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宫千婉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倏地发怔,良久才回过神来,对一旁的谢衍感慨道:“子衍,倒真是花落故人归。”
那领军之人是三皇子宫千澜麾下的副将萧朔,束发之年便随宫千澜驻守边塞,上阵杀敌,立下赫赫功劳,今为三皇子心腹爱将。
而萧朔此番先宫千澜回京,想必是入宫复命,为迎接辰国使臣来朝提前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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