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散落长街的冷暖
这是巴黎的一条长街,尽头一路通向协和广场,这条街暮色一落就绽放出另一场绚烂。尖顶圆顶交错的楼,典型洛可可式的钟乳石透过晚霞和烛光,娇媚,妖冶。月朗星稀时,更加蒙着神秘虚幻,人们在绮丽的蕾丝窗纱后,沉浸于迷梦般的奢华轻浮里。
这个傍晚,巴黎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夏洛特透过马车车窗,看着雪飘飘落落戏在半空,就像是流连灯火斑斓,一片一片,星星点点,伴着不时而来钢琴落下的夜曲,雪,舞在朦胧的街上,迟迟不肯坠落。
或许是雪来得突然,行人步履匆匆,马车,一辆接一辆从身边驰过,依旧有流浪汉不紧不慢游荡在路边酗酒,她看到迎面两三个打扮明艳的女人提起裙摆小跑,结伴笑着,笑声和裙子的颜色,毡帽上的羽饰同样张扬,像染成了五颜六色俏丽的鸟儿放声鸣叫。马车经过她们,一阵浓郁的香扑面,夏洛特下意识咳了几声,把脸转回马车里。
“外面凉,有什么好看的!”身旁,莱斯利一边轻拍她后背,一边语带责备地说。
“没事,心理作用。”
“医生说冬天要注意,特别是转冷降温的时候。”
“医生还说春天开花秋天结果不能出门,要信吗?那不是......."夏洛特突然停下,望着莱斯利侧身的窗外。
他找寻她的视线,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牵着三四岁的男孩,另只手提着篮子。小男孩有张雪白的脸。蓬乱的金发,咋看去脸比雪还白,嘴唇的却是深色。他抬起空置的小胳膊,两只冻得僵硬的手一左一右拽着婆婆,硬生生地晃动她,羸弱的身板,穿得也单薄,好像只套在两层单衣里。佝偻的婆婆试图甩开他,好像已经很不耐烦。夏洛特听见小孩的哭声,猜想,他是不是饿了想要篮子里的食物。
“要停下来吗?”莱斯利问。
“不用“
马车很快驶过,夏洛特的目光顺势朝窗后背影望去,前倾向外的身体贴靠着莱斯利,她自己没有在意,好像是由来已久的习惯。却让莱斯利身体发紧,心里升腾起兴奋的羞愧的各种情绪,亢奋,是的,让他感觉最强烈的是昂奋,想将自己痉挛的昂奋。她的侧脸在夜色下,是那么暧昧,她几分冰冷几分防御的性情,压抑了多少娇柔,她此刻动情的眼眸衬着高傲的唇瓣,顺着颈的曲线直到凛冽凸起的锁骨,暧昧的让他难以自持,他不受控制地伸向她散开的开士米披巾下裸露的肩,想将她扣在身体里亲吻.......
“停下”夏洛特突然喊。
莱斯利猛然缩手,羞辱感上涌,来得急切,他耳根发热发紧,恨不能立刻冲进雪里让冷风吹醒。
“亨利,停车”她喊得更加大声急切,莱斯利恍惚,不确定是自己触碰到她还是因为那对背影。
夏洛特牵起滑落的披巾直冲下马车向老人孩子奔去,想起什么又回头,莱斯利正跟在她身后。
“钱?我身上没有钱”
看着满脸急切,期望他解救的表情,莱斯利悬着的心暗自叹了口气。
“一起。”他温柔,宠溺地说,替她紧紧了披巾,牵着她的手朝孩子走去。刚刚全部情绪都因为风的冷散去,转而换为牵着她保护她的安心满足,这雪竟是如此浪漫。
“那个男孩,想起弟弟了?”
“对”夏洛特刻意简练,流露出悲伤、同情类似情绪,就好像是乞讨怜悯。
“小时候你和我说过,模糊了,一直都想问你那时候......"
"你不就是弟弟吗,比任何人都亲,还这么英俊。‘夏洛特故意打断他的话,停下脚,接着脱下披肩。
“你想干嘛?”莱斯利握住她停在半空的手。
她看了他一眼,表达明知故问。
他强硬地把披肩围得更严实。
夏洛特知道拗不过他没有再坚持,“我在这等你。多给一点。”
“嗯!还有这个,安心了吧?“他边说边脱下呢大衣,又补充道 ” 放心,上了马车就不冷了,我又没病,就是太大,估计只能给他抱怀里当被子捂着,挡挡风没问题。”
夏洛特被他没正经的安慰逗乐,半分懂得,半分不以为然的嘲意笑出声。
雪,片片飘落在两人之间,落在她红色披肩上,分外多情,分外妖娆。此时,莱斯利穿着黑色马甲挺立在寒风里,他背对街道面朝夏洛特,一动不动,看她盛放在飘雪中的笑。继而,被她催促着走向孩子。
这一幕,让此刻刚好经过的马车里的人看到,起初是哭着嚷嚷着的孩子,接着有个男人朝他跑去,手里抱着脱下来的大衣。在男人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女人脸上留着笑容,用温柔又焦急的目光望向两人,似乎没有走过去的打算。风出起她的红色披巾,扬在半空承接下落的雪,除了那一抹红色,她随意挽起的发髻上没有任何饰物,披巾下的长裙色调暗雅,就像眼神里的柔情自然流泻。坐在马车里的奥德雷,目光停在她身上,而她长长的身影在暮色里渐渐淡去。
奥德雷没有想到,这一眼冥冥中已经注定,在此后的生命里掀起多少涟漪,半生孤寂因她而止,已如静水的心,朝向信仰的平稳之行也就此乱步。
去往亲王府的笔直大道上散落着很多凄泠的画面,诸如刚刚那个孩子,诸如睡在长凳上的流浪汉,尤其在冬天,寒风把悲苦的人吹得更显凄冷。夏洛特放下车帘,索性不去看。
“能说说你小时候在法国的事吗?”莱斯利问。
停顿了一会,她回答他“这条街向前两个路口,我在那儿住过,我母亲的公寓里,改天带你去看看、”
莱斯利很惊讶,立刻又问”你母亲?她还在巴黎?你回来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在了,她一直让有钱公爵包养,没几年病死了,她死后,作为丈夫的关切大度,你舅舅把她情人供养她的公寓买下送了我,就在前面不远”
莱斯利看着她,面无表情,像在说别人的事,她又伸手将自己一侧的窗帘掀起,脸转向窗外。
“你小时候常常提到的弟弟梅森呢,是怎么死的?” 他将手搭在她肩上,想要揽她入怀,被她不着痕迹地挣脱掉。
“你知道一个消失掉的名字穿越很多年头,跟所有事物不再产生关系,最后会变成什么吗?”
夏洛特转身想回以质问,刚好和他赤裸坦诚的目光相撞,她感到惭愧躲闪不及,偏继续说:“这些,你难道没有?" 说完,故意不再看他。
此刻,亲王府广场前早已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马车纵横停靠。一辆华丽的四驾双蓬马上徐徐行来,鹅黄色蕾丝帘子撩起,一路不错过好的暮色灯火。四匹马蹄一并踩在雨雪交融的地面咯咯吱吱作响,车夫一勒缰绳,马儿很快停稳。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淡蓝色裙子的女人,女人穿得精致,长相却极为普通,一只手里提着风灯迎面照向马车门,候在那里。随后,男主人下了车,男人周身黑色,束身呢子大衣,简明的白衬衫,大衣也不是正当流行的燕尾式样。
男人下了车便劲直走开,只留女仆候着车里面的人,隔了一会,搀扶出这位姿态万千的美少妇,金丝线明黄色的大V领晚礼裙,坠着珠宝的荷叶袖口,轻轻掠过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走在一旁掌灯的女人更加相形见绌。
府邸门前进出的宾客频频掷以艳羡的眼波,有的庄重行礼,她显然习惯,既感到满足又百无聊赖。而她的丈夫,奥德雷子爵,始终头也不回往地往前,毫不在意身后的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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