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冰冷的指尖
文/古月
他们在仲夏之夜，并肩而行。
这就是爱情的奇妙，当它来到时，坠落在你心门上，轻敲着轻敲着，谁也不忍阻拦。一旦打开心门放它进来，无论是以怎样一张脸向你告白，最终落下的都是沉重的沉重的锤音，它深谙此道，若非这样便不能在你心里确凿，凿得越深越不能忘记它曾到来。
“听说你之前生活在英国，那里怎样？”当马车渐渐远离消失在暗夜里，他们始终沉默，奥德雷认为该由自己打破这气氛，并且没有再使用尊称。
“城墙、河流、森林，还有田野，我最好的年纪就这中间度过。我们住的地方有很大的花园，院门外有麦田，开窗就能看见远方的森林。夜晚，会有猫头鹰飞来院子里，熟悉的人能从它们眼睛里感受到保护.......”
夏洛特缓缓地说，眼前铺展开一副画面，说也说不完。
“听起来不错，你喜欢那里？”
“会让人这么觉得吗？”夏洛特的回答就像是自言自语。
“那就不是。."
他看着地上摇摇晃晃的影子，他们的影子时而重叠在一起，夏夜的风简直沁人心脾，无论她此时对他说着什么都会随他的心情轻快明媚。
“如果你想，我愿意听你说在英国的生活，任何时候。”
夏洛特转身看向他，浅浅一笑。笑容里盛下感激和默契，那一抹笑意跨过寒暄、跨过彼此姓名身份，跨过所有来路直抵他心里，在两人之间生根、绽放，于千千万万人里，一眼便能认出。
“我有时想回去，又不想，我说不清楚对它的情感，那里让我放不下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掩盖解释，奥德雷让她感到安定，她从未遇见一个如此让自己没有戒备想要敞开说话的男人，她突然产生了面对自己时才有的表达欲。但他毕竟只是偶然邂逅，她打断自己的稚嫩。
“既然感到矛盾恐惧那就不要去想。”
奥德雷正说着，只见她的双臂被一股来自身体的柔和力量支配着展开，落在半空中画出一个个圈，他听见她深深呼吸声，双臂又随长长的叹息落下，这最自然不过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就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女。巴黎受过良好教养的女人，哪里有这么不优雅的，若非亲眼看见真是难以想象冷静的外表下藏着这种未经雕琢的率真，似乎还透露了另一个信息----她没有将当外人，想到这里奥德雷实在抑不住脸上恣意的笑，而这样的夏洛特更加深了他想要珍视保护的欲望。
“不如我们换个话题吧，说说你为什么不厌其烦的看同一部歌剧？”
夏洛特立刻带以探寻神色凝望过来，夜色里绿宝石般明亮的眸子直直的看得他失神，眸子下嘴角渐渐漾开，诡异捉弄似的捕获到他的目光。
奥德雷现在能确信她是个多面派。“我承认这几天我都来了。“他堆起得意的笑回敬她。
“为我而来？”
“一定要说到那么直白吗？”
夏洛特似笑非笑看向他，带着戏谑和骄傲，她将视线移向远方时，所有神情都收敛成不露声色的幸福感，奥德雷自信她当时是幸福的。
“所以，你看见他了？”
“你是指那个吻你的英俊男人？”奥德雷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特意强调起英俊这个词。
“嗯”
又一次四目相撞，很奇怪，真的很奇怪，这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旧情人吗？明明不知道彼此往日却好像熟悉着这个人，若不是梦境里就一定是前世曾相识。
沉默，一阵沉默。
能听见路边的老树迎风摆动的声音，原来这声音一直还蝉的鸣叫，身边时不时有马车驰过，扬起一阵灰尘，留下一片莺歌艳艳，寻欢作乐的笑声。
"莱斯利很英俊吗？或许吧。“夏洛特有意重复。
“你身上集合了多个女人的气质，我的意思是你有多面性。“奥德雷想要绕开关于莱斯利的话题，虽然他好奇，但这并不适合今晚聊起，他还不想破坏美好的第一次约会。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男人在刚认识女人时，难道不都是这么说？”
“是吗？以后，可以直接叫你夏洛特吗？”
“请便。”
“你也直呼我奥德雷。”
“嗯”
“你怎么这么傻？”
“傻？我们之间不是应该尊称“您”吗，您怎么这么无礼。”夏洛特摆出一副好像生气的样子。
“是傻。”
“哦” 她低下头数着步子，委屈的应了一声。
“你这样不傻吗？“奥德雷紧接着又说：”你和男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是不是总这样？“
“总怎样？尊贵的子爵阁下”
“就现在这样，即傻而且表情丰富。”奥德雷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表达，在他看来夏洛特此刻一幅活灵活现像小女孩任性率真的样子，非得要凑在本该成熟稳重的女人身上，除非在情人面前，不然真让人费解。
“您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了”
“我在其他男人面前并不这样，虽然也经常面对各种男人，我在莱斯利面前也从不这样，虽然他勉强也该算是情人吧，我和他在一起时会有些妩媚，你要不要试试？”
奥德雷被她一连串出乎预料的回答怔住，很显然她在故意讽刺他的无礼，事实却无情地回答了纠缠在他心里的疑虑，关于她和年轻男人的关系。
见奥德雷不说话，夏洛特自言自语 “为什么在子爵阁下面前不优雅，难道是......"
"难道什么......“
“呵呵，没，没什么....."
.........
奥德雷只觉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将会就此融成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想要从男人那里得到快乐，可以多多理解，最好不要爱上。相反，要是男人想从某个女人身上汲取久不干涸的快乐，该去爱她，千万别企图了解。”
“男女的事懂得真多。”
“莎士比亚说的，显而易见的道理。”
夏洛特使了一个狡黠的眼神，转而又低下头严肃说：
“不对，这只是个悖论，是在看到了悲剧性结局后推导出的假理，分明就是狭隘的经验主义，是反人性的风凉话。”
“还真是勤劳爱思考，你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同一部歌剧连着看那么多天。”
“对大多数女人来说，诗歌、戏剧这些不过是用来解渴的琉璃杯盏，根本无心去品杯中酒的年份甘醇，光是举杯酌饮的身姿，心就已经陶醉了。你看那歌剧里背地暗合的忠贞，光怪陆离的假面，寒光森森的匕首，还有英勇痴情的骑士，哪个不是浪漫主义的象征，仿佛女人生来就需要这种养分，一生都在做着枉自多情的梦，就算是乡野的老妪心里都藏匿着少女时的梦.......呵，我是疯了吗，在子爵阁下面前高谈阔论。您可是一位启蒙思想家，您发表的那些文章我大多读过，虽是一知半解。“
奥雷德心里席卷着一浪一浪感动，他那些被传统派贵族躲之不及的妄言她竟然都看过，这样一个女人，时而率真奔放，适机含蓄有度，特别是他能感觉到她是懂他的，或许，这就是那股莫名的似曾相识之感的溪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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