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小乡村!

作者: 诸米米在深圳 | 来源:发表于2022-09-02 17:49 被阅读0次

    如果再过30年,村里那些认识的大爷大娘都陆续去世了,周围的人你也不认识了,你还回去你的小乡村吗?

    我的家在渝北山区的一个小乡村,那里山清水秀,四面环山,我们诸家小院是三家合围的天井小院,得天独厚的山水滋养;屋前是池塘梯田,屋后是名副其实的"轿顶山",屋对面是"乌龙井"。

    传说后山有台轿子坐阵山顶,对面的山上有条乌龙镇守。老人们的传说,让我们对那些神奇的地方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儿时也常去爬轿顶山,山上荆棘密布,杂草众生;但偏偏有一条石头山路,一级一级不齐整的石块,却曲径通幽地通往山顶,儿时的腿脚利落,只是一个小时多的行程,便能爬上山顶。

    那时,放暑假了,常常帮家里上山砍柴,一片片坡上长满了野果,还时不时地有野兔山雀的惊喜现身;偶尔也帮母亲采茶叶,那里有一片山,满山遍野栽满了茶树,虽然早就无人经管,但成片成片地茶树依然在雨后猛长出嫩芽来……

    许多村里人家待雨后,就喜欢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拎条尼龙口袋,腰上挎着篓子,爬上茶林,采起野生的茶叶……据说茶场是当年集体生产时留下的产物。

    也跟着大人去过几次乌龙井,那里的山真高,那里有一口井,坐半山腰,四周绿树成荫,井口有三口大缸那么大;深不见底;井水清幽甘甜,不知道井眼在何处。

    有老人活灵活现地说,曾在某年的二月初二那天见到一条乌龙在那井口冒出头来……或许那也只是一个传说。

    我们那个镇因众山环绕取名九岭乡;而我们的村因井而得名"水井村"。

    我们村子人并不多,总共80来户人家,大多沾亲带故。村里人主要是三个大姓几户小姓,每个姓氏的人大多以一个天井小院围居一起生活。

    第一大姓彭氏家族,大约占了三分之一;第二大姓诸氏也就是我们家族,约占了三分之一;第三大姓是廖氏家族,约占了四分之二,还有姓唐的及其他少数姓氏人。

    我的印象中,最多的还是诸氏小院里的人。二奶奶80多岁还背着背蒌去山上割猪草;二奶奶常与对门的唐家奶奶交好,二人经常邀约一起上山割猪草,顺便家长里短地聊聊媳妇儿子事,发发牢骚,日子好过点。

    三奶奶原也厉害,但再厉害也狠不过我三婶,三婶是个厉害角色,一言不合,立马黑脸,惹毛了,跳起脚来张口骂人;小时候好怕她,但有时也喜欢着她……

    每当家里煮红薯时,三婶总喜欢端上一碗米饭来与我家换,我喜欢三婶家的米饭,还有三婶家炒的菜,都好像比自家的香,而且每次三婶家做了什么好吃的,比如炖鸡或者炖鸭,总会给我们家端上一碗。

    当然,我母亲也是投李报桃的人,只要家里有好吃的,都会全院子里各送一碗,到了最后,反倒是自己没有了,只剩几碗清汤,为此,小时候很不解母亲的做法?

    有时候,母亲与三婶合起来对抗外族人,我印象记得她们大战过彭家院里的大舅妈;当然,母亲也与三婶对骂过,不过,母亲总说三婶这个人虽然总是喜欢乱骂,但还是有分寸,与母亲对骂时,绝对不会乱口出脏话,二人即使吵架也是难得的克制与文明,这在农村吵架当中,绝对是少有的事。

    大伯娘去世早,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大伯娘家的大儿媳梁大嫂,她那时总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与我母亲吵架,小时候因为帮母亲吵架,也数次与她抗衡过。

    犹记得有一年夏天,两家人好像是为了一点天旱放水的事而结下了梁子,于是,梁大嫂拽着小锄头,背着母亲跑来与我和哥哥对立抗衡。我也不知道那时横生了什么勇气,十二三岁的我,那时的唯一念头就是要保护哥哥,我在想当她的小锄头砸向我头的时候,我手上的碗也定然向她脑袋砸开花去……

    小小年纪的恨,是生长在狭隘世界里的倔强,那种要强,是生长在骨子里的,而温暖与柔软,却会让一个人的良善从小被滋养。

    对门的唐家二奶奶,是个特别良善友好的人,她们家门前有一棵枇杷树,每年都结满了枇杷,等到成熟时,唐家二奶奶每年都会给诸家小院的家人们各送一些来,但那年,我们这些小孩子忍不住嘴,偷偷跑去摘枇杷,被唐家二奶奶抓了个现行,唐家二奶奶并没有斥责我们,而是告诉我们熟了会再给我们送些过去。

    那年枇杷熟了,唐家二奶奶果真送了好大一筐子枇杷给我们诸家小院,而且后来,唐家二奶奶还给每家移植了几棵枇杷苗,让我们自己在后院种上,直到如今,我家屋后还有几棵枇杷树,自那以后,我们每年都能吃上自家枇杷了……

    二伯娘对待二奶奶并不算好,因为二伯伯天生不孕,所以二伯娘没有生孩子,从二伯伯的亲弟弟家抱养了堂二哥;堂二哥的媳妇儿就是由我母亲做的媒,娶得是对门的刘家院子里的姑娘,我们一直唤她刘二姐。

    刘二姐天生的聪明能干,干活一把好手,家里家外,能说会道,偏生对二伯娘好,二伯娘在40岁左右就说自己有心脏病,极少劳作,但她一直活到如今,保养得当,依然健在……全在于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与体谅。

    很多人都说是刘二姐支撑了这个家,她是诸家小院里那一代里孝顺的楷模与表率。

    当年的唐家小院其实只有二兄弟并排而建,小唐是个杀猪匠,村里逢年过节都会喊他杀猪;大唐一直外出务工;大唐在36岁那年外出陕西带回来一个美妇——丰腴,浑圆。

    小唐见了也想入非非,结果两兄弟为此大打出手,硬是把一对亲生的兄弟变成了生死冤家。

    大唐一气之下,就搬出了唐家小院,带着美妇远走他乡;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过。没隔几年,小唐的儿子当兵转业回来,就到县城置了家业,小唐也到县城去了,唐家小院成了我们村里最早解体的一个小院了。

    廖氏家庭主要是有三兄弟,主要是男孩子多,多子多福,是廖氏家族的理念,他们信奉农村人,男孩多,有劳动力,书读得少,但有蛮力气;所以廖氏下一代多以外出工地干活为主,这个姓氏是唯一一个没有成小院的家族,三家人分散成三家地。

    说来也怪,外出干活的人当中,居然在下一代也出了一个包工头,没几年就搬到县城买了房安了家;另外两家人结婚早,子孙多,也陆陆续续搬下县城去了。

    廖氏一族以廖大叔为主要核心人物,父辈中,听说他当过红卫兵,做过积极先进份子,后来当了村队长,他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干起事来,心狠手辣,家庭也算是我儿时见过的富裕家庭。儿女大多不读书,没有负担;读了小学一两年便被放养在家了。

    廖大叔家儿子多,主劳力也多,女儿嫁得早,十五六岁就出嫁,然后女婿也常来家里帮着干农活,所以一到农忙季节,他们家常常是明显的优势家庭,庄稼不仅收成好,而且亩产量还高,家里天天有大米饭吃,有香喷喷的肉肉吃。

    廖大叔的屋挨着我们诸家小院的最东边,每到傍晚,他家的烟窗冒烟,那腊肉的香味便飘出院来,我与小哥经常坐在诸家小院的地坝边边,闻香味流口水,闻着那香死人的萝卜干炒腊肉、干江豆炒腊肉、蒜台炒腊肉……那味道至今难以忘怀,以至于成了我儿时魂牵梦绕的美食,就是至今还依然喜欢时不时地炒腊肉,想那种味道。

    廖大叔是得了肺气肿走的,听说他走得倒挺安然的,死前一天生日,儿女们齐聚回家为他祝寿,风风光光地度过了56岁的生日,第二天一早,便死在了廖大婶的怀里,死前还挺清晰地将老伴儿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但是,他的下一代却在他走后几年相当地惨痛……

    廖大叔的大儿媳,因为有一个癫痫病,在廖大叔死后隔年,去一个池塘边割牛草时,癫痫病发作淹死在了池塘里;廖大叔的大儿子,我们叫他桥儿哥在含辛茹苦养大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后,便去我们村那边一户寡妇家当了上门女婿,而桥儿哥的小儿子因为偷盗电缆被关了监狱五年后才放出来,至今未娶;女儿16岁打工一年不到便随人远嫁去了宜宾,大儿子去了湖北做了上门女婿。

    廖大叔的小儿子只生养了一个独生子叫廖伟伟,廖伟伟学了电工,21岁便娶了他妈娘家那山里引荐的一位姑娘,没两年生了两个小孩;去年,这个廖伟伟去帮一家商场安装电的时候,因违规作业被电触死,惨不忍睹……

    一切都太忽然了,廖大叔的小儿媳接到噩耗,哭晕数次;要求商场索赔,却因拿不出电工证迟迟要不到钱;官司打了一年,最后却只赔了80W,留下一双孤儿寡母,呜呼,好不凄惨!

    许多村里人都说廖大叔一家的报应都现世在了下一代人身上,全是因了廖大叔曾干过许多作jian犯科的事,人这一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廖氏一族的解体令人唏嘘,让人感叹!

    诸家的小院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注重读书,培养孩子教育的家族,听说我们的高祖曾是举子,算下来也是书香门第,因此,读书是渗透在血脉里的传承。

    诸家小院的孩子们多,各散五方,我们这一代四处散落。

    三伯一家,因为三哥在县城银行当局长,他们一家是最早迁入城里的人,房子空了没几年,就退耕还林,补了几万块,推墙变耕地。

    四伯伯一家有四个儿子,大多在天津一带务工;有一个在天津安家落了脚;其余的先后也县城安家置业了。但如今仍然四处漂泊,工地干活。

    大伯家的女儿们,大的远嫁福州;二女儿三女儿倒是都嫁了邻村;三个儿子也都陆陆续续下县城安了家。几个儿女也都打临工为生。

    我们家分成了南北对望,大姐二姐在北京,我与小哥在深圳。

    最后再来说下彭家,彭家与廖氏家庭的下一代命运大同小异,大多是外地工地干活,然后到小县城买房安家,要么在县城打一半打散工,一半回老家干农活。没有波澜不折的命运,只不过,家长里短的事儿挺多,一地鸡毛的事儿也多。

    彭家小院基本上年轻人都到了县城了,彭家天井小院还在,不过是留了几位老人,其中,有一位90多位的姑奶奶,是与我们祖上有些渊源的,年前走了,诸家小院里小辈们都敬献了花圈,那代表了一个小院与另一个小院上代关系的结束。

    上个月,我重回老家,原来的乡镇早已因为人口稀少,重新做了合并,娘家原来的"九岭乡"变成了"大德镇",而原来的"水井村"也变成了"磨梁村"。

    这些年,乡村公路已经路路通到了我们曾经的各个乡间小村;但是原来的热闹的天井小院,早已变成了一些独门小院。

    一些有钱人在村庄里盖起了洋房别墅,但零星耸立,走过稀稀拉拉的房子,回到曾经的天井小院,唐家小院早已草长莺飞,再也寻不到一点儿踪迹。

    曾经热闹的诸家小院,也早已萧条成一堆墙坯,如今,只有大伯家的大儿子在我家屋后修缮了一排农家小院,大伯家的小儿子在我家对门还留了几间没有粉刷的砖瓦房,寂静的几间砖房显得格外的落寞;还有,紧挨着大伯小儿子家的廖大伯家,二伯伯家,四伯伯家的房子都已人去楼空……

    一个村子,只剩下彭家天井小院的几位老人,在夕阳里,百无聊赖地闲聊着,阳光照在寂寂地山坡,原来里那巍峨地群山,不知为何,现在好像坐落下来许多,被绿荫掩没了山间的路,在我如今的眼里,却显得那么的寂寥无声。

    屋门前的梯田早已长满了人高的荒草,屋后那些肥沃的父辈们曾热爱的土地,早已以40元一亩地的价格全部整平;被承包给了一个本地的果农,听说他获得了政府项目的创业扶持,种了几十亩果树,打造了生态种植园。

    也有一些商人在轿顶山开了轿顶云端的民宿,吸引城里人去山头摘茶叶,看梨花,钓鱼,亲手种植蔬菜……而乌龙井的井水也被一家厂商开发出了乌龙井矿泉水,畅销全国。

    看到曾经乡村的变化,我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如今,我离开自己的乡村不过十几年,当我这次回家时,那些曾经认识的大爷大娘陆续去世了,周围的人都不认识了,我还回去干吗?

    不回去了!

    回到那个地方,想到的也都是辛酸的往事,那些无论伤痛或者美好,都是一种寂寥,它令我说不出的伤感,那或许是文人笔下的几缕乡愁。

    不要说30年,再过10年,我们的小乡村,基本上都没有认识的人了,认识的老一辈都陆续走了,而周围的人,都已经去了县城,或者去了远方安家置业,再往下一代,更不认识了。

    如果再过30年,我已经快到70岁了,再也没有我身边认识的人了,我想,我也许会想念那个生我养我的小乡村,但也许我再也难回去了……

    是的,我已经回不去了。

    第一,年纪不允许我再如此地往返奔波,70岁边上的人,早应该颐享天年,只能在想象里回味了吧?

    第二,人生没有了来路,就只剩下归途了,而来的那里,早已没有了我牵挂的人与事,人生的情缘也就只剩下一个念想了。一代人的记忆也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不认识的人又何必惊扰,何必麻烦他人呢?

    第三,如果回味不能解愁,相思无法改解,那么叶落归根的遗憾也只能深深埋葬。

    有人说,如果有缘,失去的人总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在另一个世界,放弃儿时的仇恨与偏见,在那一个时空里,与所有人欣喜相见,微笑握手或者温柔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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