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根据真实案件改编。
1
“杀人啦!”
宿舍门开了,冲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着了魔似的又哭又叫。打牌的几个人——王贵成、刘德、崔小宇和周树,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动作。
男人红着眼睛,凑到牌桌前,喊了好几声“杀人啦!”突然,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接着飞快跑出了宿舍。
“去看看?”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站了起来。
男人一路跑到甲板上,嘴里还念叨着那三个字——杀人啦!不少船员都围了过来,对着男人指指点点的。
“那不是伙食长老夏吗?咋的了?”
“听说他脑子有点毛病。”
“这大晚上的,还怪吓人的……”
“都看啥子呢?”
低沉的吼声在背后响起,空气瞬间凝滞了。人们自觉退了两步,给来人让出一条通道。船长李建雄冷着脸,朝靠着护栏的老夏走去。
“老夏,过来!”
老夏抬起脚,往前探了两步,又猛地缩了回去,“我不。”他咧开嘴,利落地转身,攀上护栏,灵活得完全不像是个一百七八十斤的胖子。
“扑通!”海面被砸出一个窟窿。仿佛沸腾的锅里被扔进一团肉,瞬时油花四溅,烫得人嗷嗷大叫。
“啊!”
北风呼啸而过,与尖厉的人声交杂在一起,奏响了海上死亡交响曲的序章。
2
那是船员们登上282号渔船的第一天。
老夏没死,被连夜送了回去。替代老夏的,是船长的同乡——新伙食长余勇。
又过了些日子,物资准备、机器检修都已完成,船便离开了石岛码头。40天后,载有33人的渔船抵达目的地——南太平洋秘鲁海域。
盈盈的月光洒在深蓝色的水面上,船上亮着一排排诱捕鱿鱼的灯,星月灯火,交相辉映。
王贵成抛下钓竿,铒钩缓缓沉入了海底,他将钓线绷紧,不停摇动钓竿,等待着一条上钩的鱼。许是因为性子沉稳,王贵成一个月能钓上四五吨鱿鱼,是所有人中钓得最多的。
海上的生活千篇一律——白天睡觉,晚上钓鱼。大鱿鱼一只就有上百斤,需两人合力才能拉上来,钓完鱼,还要迅速装箱冷冻。船舱满了后,要去收购船卸货,每人五十盘,每盘三十斤,十分辛苦。
大家并不叫苦,反而都很知足。船员每年保底四万五,外加每月工资1000,提成每吨400块。像王贵成那样的,月工资能上七千,钓得少的,也能勉强到六千,这对于大部分出身贫苦的船员来说,已经是高薪了。
王贵成为人仗义,平日里谁遇上事他能帮的就一定帮。他爱抽烟,赊了一百多条烟堆在床头,崔小宇有烟瘾,又舍不得买船上的高价烟,王贵成二话没说,送了他半包。
这天,崔小宇从船长室回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王贵成问:“你咋啦?”
“我爸住院了,钱不够。我想着预支一下工资,四万就成,可船长说,我根本没有那么多工资。”
“为啥?咱们光保底不就有四万五了?”
刘德和周树也竖起了耳朵。
“说是拿保底有个前提。”崔小宇顿了一下,“必须没钓到鱿鱼。”
此言一出,众皆瞠目。
“啥?”王贵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一来,他的工资连烟钱都还不上。
“妈了个巴子!”刘德捶了下桌子,愤愤地站起来,“我去找船长掰扯掰扯!”
“我也去。”
崔小宇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周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真他妈黑心!”
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响,崔小宇抬起头,发现王贵成和刘德已经回来了。
“四万五没了。”刘德又爆了句粗口,“他妈的,耍猴呢!”
“咱有合同,能告他不?”崔小宇问。
“没啥用,船长说了,合同上是假章。”
“啊?”
宿舍里,所有人都愁眉不展。他们这批新船员,大部分是首次出海,而且,无一例外都没有取得船员证。这也就意味着,不会有船带他们回国。
“我们被困住了。”
王贵成吸了口烟,目光转向窗外。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而他们,身在孤岛。
3
王贵成又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了。崔小宇瞟了一眼,问他记航海坐标干嘛,他说,没啥,闲得无聊。
崔小宇“哦”了一声,拿过杯子准备去刷牙。
“小崔。”王贵成叫住他,“公海上杀人不犯法吧?”
崔小宇楞楞地回过头,王贵成不到三十岁,偏瘦,却很结实,此时他表情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好像,是吧……”
刘德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很快崔小宇就知道了他和王贵成的计划——劫船。王贵成问崔小宇加不加入,崔小宇想了想,答应了。王贵成和刘德又各自拉了几个老乡入伙,人差不多够了,但这帮人没什么文化也不懂船,他们急需技术力量支持。
王贵成不放心那些和船长相熟的老船员,就去找了船上唯一的大学生沈林海,沈林海拒绝入伙,但他说,可以帮着计算油耗。
几天后,船在海港加满了油。
夜幕降临时,王贵成、刘德、崔小宇、刘德的四个蒙省同乡以及王贵成的两个黑省同乡,一行九人,提着鱿鱼刀和铁棍,展开了行动。
周树手里握着钓竿,却没心思摇它。他胆子小,不敢劫船,王贵成也没说什么。这会,还有十来个船员在钓鱼,不过大都在装样子。周树竖着耳朵,留意着楼上的动静,但是听不清。
三楼船长室里,李建雄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地上。
“到底返不返航?”
“啊!我返、返航……”
“嘿,还算识趣。”
舷梯口,余勇被两个年轻的守卫拦住了。他举起手里的菜刀,破口大骂:“几个小鳖犊子敢劫船!”
一番混战后,余勇冲破关隘,上到了三楼。但他没想到的是,船长室门口守着四个肌肉结实的大汉。
“把他扔进来!”
船长室里传出王贵成的声音。四人闻言,一齐上阵,前后夹击左右合围,余勇体力不支败下阵来,被缴了刀踹进了屋子。
“哟,这不是威风凛凛的伙食长吗?咋成这幅熊样了?”刘德走上前,踢了踢趴在地上的余勇。
“王八蛋!你有种就杀了我!”
“你别以为老子不敢!”刘德呸了一口,拿刀指着余勇,“妈的,船长杀不了,你这鳖孙还杀不了吗?”
“你、你敢!”
王贵成瞥了他们一眼:“把他捆起……”
“噗嗤!”
王贵成话未说完,刘德的刀已经刺进了余勇的肚子,他抹了把脸,笑道:“王哥,这叫杀人立威。”
……
没过一会,楼上下来了几个人,影影绰绰的。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扔进了海里。周树收起钓竿,着急忙慌地朝宿舍走去,他爬上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心神。
耳边,脚步声由远及近,周树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门被人踢开了。
“过瘾!真他妈过瘾!”
“刘哥是真猛!还有王哥,二话不说就往李建雄腿上扎了一刀,厉害啊。”
“好说,好说!”
“余勇的事,还得有个说法。”王贵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就说他自己掉海里了,谁敢不信,老子拳头伺候!”
“理是这个理,但,这话不能我们说。”
“王哥的意思是……我懂了!这事包在小弟身上。”
门又开了,脚步声由近及远,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4
伙食长余勇坠海,船长、大副被绑,轮机长彭伟投诚,以王贵成、刘德为首的九人团伙,顺理成章上位渔船的新领导层。他们关闭了通信系统,没收了所有刀具,并安排轮岗、监视他人。与此同时,周树被调往厨房,负责做饭。
不安的气氛蔓延开来。
“余勇失足掉海,这在海上很常见。”彭伟面对众人,说得云淡风轻。
余勇仗着是船长亲信,在船上作威作福惯了,得罪过不少人。因此,对于彭伟的说法,大家并无异议。
“回国后,咱跟新发集团打官司,把该得的钱要回来。”王贵成吸了口烟,“还有,船长和大副病了,就不要找他们了。”
“大家管好自己,保准什么事都没有。”刘德扬起拳头,露出一个威胁的表情。
“王哥和刘哥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们,咱得听他们的!”
“听王哥和刘哥的!”
崔小宇带头吹捧,群员呼应。
船上共33人,其中,18个新船员,11个老船员,另有船长、大副、轮机长、伙食长4个核心管理者。如今这个局面,没有人会傻到替船长主持公道。更何况,回国,是大部分船员都希望的。
时间一长,不安的气氛渐渐消散了。王贵成忍不住给女朋友打了卫星电话,不久,北京海事卫星地面站与渔船取得联系。李建雄回复:船没事,只是通信系统出了问题,正向国内返航。随即,282号渔船再次切断通信,孤独地行驶在茫茫大海中。
宿舍里,王贵成低着头,嘴里咕哝着“油耗”之类的,眉头越皱越紧。周树不懂王贵成又在琢磨啥,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他总觉得,王贵成有些不一样了。
崔小宇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彭伟和几个老船员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
王贵成阴了脸,吩咐崔小宇去把刘德找来。周树觉得事情不简单,不敢久留,忙说要去厨房做饭。王贵成并不在意他,随意摆了摆手。
周树走了,刘德和崔小宇回来了。
“这两天,油耗增加得很快,辅机也少了几个,彭伟是轮机长,故意搞破坏的嫌疑很大。我让小崔去查了,还真有问题。”
“这王八犊子,敢暗中使坏!”
“你看,咱该怎么办?”
“能咋办?人都要造反了,只能杀了。”刘德接着说,“我去联系老乡,今晚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成吧。”王贵成沉默了一下,“晚上我去把音乐开到最大,小崔去找彭伟,骗他说舵角仪坏了,你事先埋伏好把他了结了。”
“彭伟的同伙咋整?”
王贵成从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纸,说:“这五个,是跟彭伟密谋的,不能留活口。这三个,平日跟彭伟走得近,咱看着情况。”
刘德接过名单,眼里闪过一抹凶光。
5
周树做完晚饭,出了厨房,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有轮岗的人经过,他们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突然,音乐声响了起来,震耳欲聋。周树吓了一跳,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没敢回宿舍,转身去了甲板上。
夕阳沉入海底,消逝了最后一缕光辉。海风拂过面颊,带来一丝咸腥的味道。此刻,欢快的乐曲声响彻云霄,而282号渔船上,正进行着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乐声持续了几个小时,周树闭上眼睛,依稀看见一片殷红。夜晚的风越来越大,裹挟着腥味扑面而来,他分不清那是海的味道,还是鲜血的味道……而他的耳朵里,充斥着乐声,高昂欢快的乐声。
夜色寒凉,但周树不敢回船舱。他抱住膝盖蹲坐在角落里,默默祈祷着。突然,重物落水的声音在耳旁炸响,他一惊,瑟缩着抱紧了自己。乐声变得微弱,落水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扑通!”
“扑通!”
“扑通!”
……
一共九声。
“小周?你咋在这?”
周树浑身一颤,僵硬地抬起头。一个高瘦的身影立在阴影里,面容有些模糊。
“我,我看海,对,看海……”
王贵成说:“天快亮了。”
周树望了望,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回吧。”王贵成似乎叹了一口气。
周树战战兢兢地跟在王贵成后面,回到宿舍,爬上床。他直挺挺地躺着,背后冷汗直流,他分明闻到,宿舍里弥漫着血腥味。
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树又听到一声“扑通”,吓得他差点从床上摔了下来。他喘着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其他三人都还睡着,呼噜声此起彼伏,周树不敢动弹,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
“干了一晚上还真饿了。”刘德嘟囔了一声,“周树,有吃的没?”
“有,有,我这就去做饭。”
食堂里。周树端来粥桶,又端上一盆包子,然后找了把椅子坐着。陆续有船员过来吃饭,周树紧绷着神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每一个人,仿佛他们都是凶手。
“哎我去,白粥放什么盐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
“你们咋还吃呢?王哥让我们赶紧找人!”
“找谁啊?”
“那个大学生!”
周树目送着船员们离开,忽然想起了清晨的那声“扑通”。
大家找了一上午也没发现沈林海的踪迹,王贵成有些遗憾,喃喃道:“他咋跳海了呢?我没打算杀他。”
6
船上还剩22个人。
王贵成提议,改道去日本。在诛杀彭伟的行动中,劫船团伙又吸纳了新成员。也就是说,除了少数几个持中立态度的,其他人手上都沾了血。回国,已然无望。
王贵成让所有人都往一张卡上打5000元,作为逃亡经费。这笔钱,对于大多数出海谋生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最终,王贵成只收到1万块。刘德不满王贵成的独断,也不信他只收到区区1万块,他脾气上来,同王贵成大吵一架,搬出了宿舍。
当晚,刘德让人去找崔小宇。
“刘哥,你找我?”
刘德转过身,热情地拉过来人:“我有事跟你说。”
“小弟洗耳恭听。”
刘德瞧了瞧左右,压低声音:“王贵成打算只带他的几个同乡去日本,其他人,他都会杀掉。”
“早知道他无情无义,连我都要往家里要钱。”
“没错!兄弟你只有跟着我,才有活路。”刘德拍了拍胸脯,“咱俩是老乡,都是讲义气的人,跟那个姓王的不一样。”
“我加入你们。”
崔小宇回到宿舍,转头就对王贵成说:“王哥,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是不是刘德要杀我?”
崔小宇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王贵成拧起眉头,说:“刘德那帮子人不好对付,咱得先下手为强。”
“我都听王哥的。”
“那个张永强,不是一直想加入吗,把他叫上……”
王贵成和崔小宇兵分两路,即刻行动起来。
王贵成去了船长室。
“……劫船是刘德的主意,我只想回国,扎你那刀也是迫于无奈。你也看到了,刘德杀了余勇,还想杀你,是我制止了他。”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加入我们。”
李建雄嗤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帮你?”
“前两天,彭伟死了,是刘德杀的。”王贵成盯着李建雄的眼睛,“彭伟是你的老部下了,也是兄弟吧。还有,如果你帮我除掉刘德,我会撤掉监视你的人。”
李建雄同意了。
清晨,甲板部的船员张永强正在进行压载水检测。
李建雄和刘德一起走上甲板。
“张永强是你入伙的投名状。”刘德指着背对着他们的张永强,低声说道。
李建雄握紧刀,点点头。
两人走近张永强,张永强恍若未觉。刘德扬起唇角,尚未展开笑容,忽觉背部一痛,他又惊又怒,正欲反杀李建雄,不料张永强突然转身,将手里的刀狠狠刺入刘德的腹部。鲜血喷溅而出,张永强抹了把脸,兴奋地喊道:“我沾血了!”刘德被前后夹击,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这时,崔小宇跳出来,往刘德身上补了两刀。
“为、为什么?”
“王哥对我很照顾,我不会背叛他的。”崔小宇漠然道。随后他同李建雄、张永强一起,返回船舱,加入了屠杀刘德亲信的队伍。
“啊!”
周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啊!”又是一声惨叫,那声音,就在隔壁!周树颤抖着手,拉高被子盖住了头。黑暗里,他依稀看见,刀尖滴着血,肚子烂了个洞,肠子流出来了,海水越来越红……
7
船上还剩16人。
凌晨四点半,高音喇叭响起,震耳欲聋。
“大家醒醒!机舱进水了!”
王贵成第一个跳下床,冲向船长室 。
“怎么回事?”
“我上厕所时,发觉不对劲。一检查,海底总阀被打开了。”李建雄恼怒不已,“应该是大管轮干的,他知道总阀在哪。”
“他想同归于尽。”王贵成啐了口吐沫,对着喇叭喊道,“所有人,立即去机舱底部,把水抽出去!吃的搬上来!能漂的东西都绑起来做筏子!快!”
李建雄忧心忡忡:“这种情况,即便船不沉,也动不了了。”
王贵成阴着脸,好一会才道:“求救吧。”
大管轮失踪了。大家抽完水,放了伞锚,又忙着拆床板做木筏以及收拾救生筏,倒也没空去找他。
甲板上,周树低头忙活着。大副叫了他几声,一边招手一边笑:“你上来。”
“等下,还没弄完呢。”
崔小宇往那边瞅了一眼,说:“木筏怎么漂走了?”
周树这才抬起头,发现缆绳断了,木筏已经漂到了十几米外。周树急忙拿绳子扔到木筏上,大副却把绳子丢进了海里。
王贵成见了,破口大骂:“他妈的给我回来!”
“救生筏上藏了刀,你还准备杀人!”大副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不回去!”
木筏远去,王贵成颓然瘫坐在地上。
“快看!”李建雄叫道。
木筏又回来了!准确的说,是因为之前放了伞锚,海水冲击力变大,渔船追上了木筏。大副和筏上的另外三个船员拼命割着伞锚的绳子,但是割不断。
王贵成闻声站起来,眯了眯眼睛:“去拿钓鱿鱼的铁坠,越多越好。”
“砰!”木筏撞上了船头。周树端着一盒铁坠走过来,放到地上,默默退后了两步。
“砸!使劲砸!”
大副的叛逃,让李建雄尤为气愤。他用力扔出铁坠,恨不得将大副活活砸死。
木筏上的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无论是叫骂还是求饶,都阻挡不了铁坠如雨般降临。大副和两个船员受不住了,弃筏跳海,剩下一个叫宋晓峰的船员,抱着头苦苦哀求。
“行了。”王贵成发话让人把宋晓峰拉了上来。
“救援快来了,周树手上还没沾血。”李建雄凑近王贵成,“这恐怕不行。”
王贵成转过身,对周树说:“你看着办吧。”
周树接过崔小宇给他的鱼刀,手止不住地发抖,“砰!”刀落到地上,周树耸拉着脑袋,差点哭出来。
李建雄目露不屑,说:“要么杀人,要么死,你自己选。”
周树哆哆嗦嗦地拾起刀,朝宋晓峰走去。
“算了。”王贵成大发慈悲,“别捅了,把他丢海里就成。”
周树闭上眼,猛地推了宋晓峰一把。
8
船上还剩11人。
日本海以东,一架飞机盘旋在渔船上空。此时,282号渔船不再下沉,但也无法继续航行。
几天后,中国渔政船抵达。
李建雄塞了张纸条给渔政船的领导,上面写着:刘德一伙劫船杀人后坐木筏逃逸,现有幸存者11人。
渔政船拖带282号渔船,于十日后返回石岛码头。滂沱大雨中,数十名持枪以待的警察登上渔船,将人带上了一辆大巴车。几分钟后,大巴车停了下来。
王贵成心里一咯噔。前方突然冒出来上百个武警,以及一辆接一辆的警车。
“全部下车!”
船员们依次下了大巴车,随即被武警反绑着双手,分别押上了警车。一人一车的待遇,显然不是单纯的“幸存者”该有的。王贵成坐在警车上,面沉如水,背却挺得笔直。
警察对11人进行了初步审讯,所有人一口咬定——刘德杀人逃逸。这与渔船的搜查结果并不吻合,那几个月里,茫茫大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警察急需一个突破口。
第一个坦白的是崔小宇。
审讯室。
“崔小宇已经招了,你还不说实话吗?”
王贵成一惊,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他认定,警察在诓他。
“第一个死的人是余勇,没错吧?”
王贵成手指微微发颤。
“余勇死后,你伙同刘德杀了彭伟九人,赶紧交代清楚!”
“崔小宇,他为什么?”
“他才十九岁,想减刑。”
王贵成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也不想杀人,可我不杀人,别人就会杀我。我跟刘德不一样!他嗜杀成性,我是没办法,彭伟那次,我原本想把人绑起来,但刘德不同意……”
“你就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王贵成苦笑:“还能咋地?最多就是死。家里穷,我又没啥文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工作,本想干上两年攒点钱,回家娶媳妇,结果那帮王八蛋耍我们!就他们说的那点工资,连烟钱都不够啊!”
“你可以通过法律途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王贵成说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就是对不起俺妈……”
不久,警方发布消息,认定渔船282号发生重大刑事案件,幸存的11人,均有作案嫌疑。
四年后,某海滨城市。
记者看着对面那个不到三十岁却皱纹横生的男人,问:“老夏到底怎么回事?”
“他之前待过的船好像出过事,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他算是逃过一劫。不过你和其他人比,也够幸运了。”
男人点点头:“我知足了。王贵成、刘德,还有崔小宇都死了,其他人也还在牢里熬着。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自己只判了四年。”
“你现在出来了,准备做些什么?”
“找找看吧,哪要我我就去哪。”
周树拿起手机,随意打开一个招聘网站,上面有条置顶的信息——高薪招聘,保底五万,上不封顶!周树点进去,发现招聘单位那栏写着:新发渔业。
风吹了过来,带着一丝海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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