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杨云飞,边关营里无人不知不人不晓。出生于淮南,父亲是个秀才,但不幸早逝,之后家道中落,一家人生活日益艰难。有一年淮南干旱闹灾荒,母亲大病一场后撒手而去,剩下个姐姐,和一个小商贩匆匆成了亲。杨云飞本来也是个读书人,有心考取功名,但一直没什么建树。经历这些变故后,再不想读什么圣贤书了,毅然投笔从戎,参加了当年的征兵,希望在战场上能够杀敌建功。
没想到这杨云飞读书差强人意却还天生是个当兵的料,在军营里打磨历练了一段时间,很快褪去了那种文气。皮肤黑了糙了,个头儿高了不少,身体壮硕起来,留起了络腮胡,喝起酒来豪爽痛快还千杯不醉,也慢慢练出了一手好刀法。士兵们没啥文化,杨云飞就包办了帮弟兄们写家书的任务,他为人率直,从不斤斤计较,在军队里人缘很好。
后来在一场与咯荣部队的小规模会战中,杨云飞一马当先,手起刀落,斩下了部队将领的首级,还是个咯荣贵族。战友们至今忘不了杨云飞提着头颅沐浴在晚霞中的样子,满脸是血,狞笑不止,像个地狱里来的修罗。
刘方很快发现了这个人才,并推荐给了魏清远。魏清远欣赏他豁得出去的那股劲儿,也给了他不少机会。凭借着不断累积的战功,杨云飞被朝廷封为五品参尉统领,算是魏宁贞的上级。两人常年一起作战,生死与共,亲得像哥们儿,因为年龄差着十多岁,又像大哥和小妹。
认识之初,杨云飞曾经对宁贞说:“你父亲是大将军,也是我的恩人,你是大小姐,要做啥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不惜一切帮你。不过,只有在行军打仗这一点上,你得和其他人一样,给我好好练,想偷懒,可别怪我不客气!”只是后来他发现,魏宁贞根本不需要什么鞭策,反倒有时候他得劝她不要练得太狠了。
此刻,杨云飞刷着马,满头大汗,溅有血渍的衣服合着汗紧紧黏在身上,鼻孔喘着粗气,手上力气一下比一下重,马都被拽得有些踉跄了。魏宁贞知道他是为逝去的将士们难过,心里憋着气发泄不出来。她上前用力抓住马的缰绳,杨云飞抬起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埋下头不说话了,只有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背脊暴露了情绪的激动。
把马拴好,魏宁贞缓缓走过来,站在杨云飞面前,半响来了句:“我爹让我去都城代他述职去。”
闻言杨云飞陡然炸了,吼道:“述职,述个鸟的职!天高皇帝远,我们辛苦卖命打仗,他们高高在上,他娘的根本不知道弟兄们的艰辛!”
“杨云飞!”魏宁贞大呵,声音大得把对方给震住了。魏宁贞一把把他拉到地上按住,咬牙道:“你还想活命不?隔墙有耳,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父亲都保不住你!”杨云飞愣了,而后呆呆地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苦,我难道不是?多少年了,大家一路摸爬滚打,有的弟兄说没就没了,谁心里会好受?但是战场就是这样,当初你决定从军想来也是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说不定哪天咱俩也跟着去了。”
“你是将军的掌上明珠,他可不会让你冒这种险。这次让你回去很可能就是为你未来打算。说句逾矩的话,宁贞,在我眼中,你就像我的妹妹,以你的身份,真不应该在战场上这么出生入死。好好找个人嫁了,过安稳的生活多好。”
“你别说了”,魏宁贞打断杨云飞有些赌气的话,“你把我当妹妹,我一直也把你当大哥,你该了解我想要的是什么。荣华富贵从来不是我追求的。虽然长大后再没去过都城,想来那里的富庶和繁华是咱们这里是远远比不上的。但我觉得我在那里一定无法自由地呼吸。”
“宁贞要去都城?”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回身一看,是一名身穿蓝衣的少妇。头上盘着一个圆圆的髻,插着一支朴素的木簪子。衣服质地并不华贵,但很整洁。眉眼弯弯,鼻梁高挺,看起来既俏丽又不失干练。
“红菱……”魏宁贞道,“我爹这次打仗受了重伤,所以今年的述职得我去了。”
红菱是杨云飞的妻子。他们的结合极有戏剧性。边关荒凉,但是咯荣和熙国的边界还是居住着少量百姓。曾有一度,两国关系有所缓和,两个国家的居民在边界还会进行一些小范围的贸易往来。但随着关系的恶化,边界开始经常发生咯荣人抢夺熙国人财物、甚至造成其死伤的事。
红菱是本地一家布料商的独生女,因为长得秀美,有一次咯荣军里有个小头目竟然想抢去做小妾。红菱父母不许,被咯荣人用刀当场砍死。正好被带队巡逻的杨云飞碰上,打退了咯荣人,救下了红菱。看军队里帮忙的女人少,杨云飞就把父母双亡的红菱带回营里帮士兵们裁剪衣裳,缝缝补补。两人日久生情,遂结成伴侣。红菱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负责了军队里很多针线活,魏宁贞和魏清远的衣服基本都是她给做的。多年下来,两人也是亲如姐妹。
听魏宁贞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红菱的眉眼飞上了一丝愁云,她道:“此去路途遥远,还肩负这般重任,进宫面圣,万事还需小心。幸得你的性子向来沉稳,处事也是进退有度,加上那边家里的支持,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
魏宁贞皱了皱眉:“虽说是家里人,但是却没有实质意义的接触。靠人不如靠己。”顿了顿,又道:“你们不用担忧我,事情办成我即刻返回。只是这边的事宜还得劳烦你们多照拂些。”
红菱闻言莞尔一笑:“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客气了”,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转身准备进屋:“你马上要启程了,我得把正在给你做的两件衣服给赶快完成了。”
杨云飞带着有些宠溺的微笑看着爱妻:“她回都城见那么多大人物,自然得穿上好的绫罗绸缎,你做的衣服怕是排不上用场呢。”
“谁说的?在我眼里再好的衣服都比不上我们红菱做的好。等你做完我全部带着回去。”魏宁贞立马接上一句,让红菱的脸不禁泛起一丝红晕。先前弥漫着的压抑气氛也因此一扫而空。
五天之后的清晨,魏宁贞和大小将领20多人启程去往都城。走之前到父亲床前拜别,魏清远又把各种事宜再叮嘱了一番,魏宁贞头一次发现父亲竟然还有这么啰嗦的一面。
告别魏清远后,刘方带着杨云飞等人送魏宁贞出发,走之前大家痛饮三杯,烈酒下肚,辣了喉头,醉了心头。微风吹拂,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清凉,魏宁贞一身玄色的常服,头发规整束起,脚蹬皂靴,腰间悬挂着一把上好的佩剑,双唇紧抿,愈发显得英姿飒爽。
一群人送了一程又一程,终于在魏宁贞的劝阻下停下了脚步。送行的人群目送着魏宁贞的车辇离去,最后终于变成了远方碧色天际下的一个小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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