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

作者: 啊珊的小板凳 | 来源:发表于2018-12-14 18:18 被阅读11次
    文\啊珊

    001

    我叫许伟,家在北方偏僻小镇,出生前,父亲跟奶奶相依为命,因为穷,父亲直到三十岁都没娶上媳妇。

    村东头来了个脏兮兮的女人,别人跟她说话,她就傻笑,也不接话,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女人蹲在了我家门口,奶奶见她可怜,端了饭给她吃。

    当天晚上下了很大雨,女人淋成了落汤鸡,在门口“咿咿呀呀”叫着,奶奶让她进了屋,拿了套干净衣服给她换上。

    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奶奶发现疯女人摸样还挺清秀,她并不傻,只是有点聋哑,跟她说话,如果不靠到她耳边,她根本听不到。

    奶奶在她耳边吼了几嗓子,她果然有了反应,只是说话也不利索,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手还打着手势。

    奶奶贴着她耳朵吼:“你家在哪里?”

    她只摇摇头,眼睛里尽是悲凉,撇着嘴,然后垂下眼皮,嘤嘤啜泣。

    父亲回来,见家里来了个女人,模样还挺俊,奶奶跟父亲说了来由,父亲眉毛一挑,咧了嘴:“反正她也无处可去,做我媳妇吧。”

    当晚父亲便跟她睡在了一起。

    第二天她便早早起来,用井水囫囵洗了脸,生火做饭,打理院子,喂鸡喂鸭,红扑扑的脸蛋,看着父亲直乐。

    奶奶开心坏了,虽然她有点聋哑,但身体壮实,干活又利索,奶奶对她还算不错,给她做了两身新衣服,纳了双新棉鞋。

    她也开心,不用四处流浪,还被别人说成傻子。

    第二年父亲带着她跟随打工大潮,南下去了广州,这一去就是两年,回来的时候,她怀里抱着一个男娃娃,咧嘴笑着,奶奶喜极而泣。

    那个男娃就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童年印象里,一直是母亲陪着我,送我上学,给我做衣服,陪我玩耍。

    父亲是一个脾气非常暴戾的人,常常打骂母亲,奶奶劝也没用,奶奶说我父亲以前不是这样。

    妈妈经常被打的鼻血直流,我哭着给妈妈擦鼻血,妈妈笑着看着我,然后从兜里掏出两颗糖用手指着院子,让我去外面玩。

    我跑进奶奶屋子,奶奶无奈地摸着我的头,告诉我,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在我读一年级时,父亲在厂子里跟厂长儿子发生了口角,然后动手打了对方,厂长把父亲奚落嘲讽一番,最后让父亲滚蛋回家。

    我不知道当时厂长跟父亲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天父亲回来时,脖子青筋爆了出来,眼睛里满是血丝,脸上全是杀气。

    母亲在厨房做饭,父亲喊了她一声,母亲听力本就不好,没有应他,父亲又吼了一声,怒目圆瞪,恶狠狠地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

    母亲依旧没有听见,父亲暴怒,冲到厨房拽着母亲头发就是一顿猛打,我在房间听到了声音,冲了出来。

    父亲右手拽着母亲头发,左手连扇了母亲两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抬腿踹了母亲肚子一脚,母亲疼得嗷嗷直叫,蹲下身子,泪水哗哗直流。

    母亲从不敢反抗父亲,即使不满,哼哼两声,都会换来父亲的变本加厉,我看不下去,箭步上前,挡在母亲身前,张开细瘦的手臂。

    我愤怒地看着父亲,身体瑟瑟发抖,父亲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一扬,竟然踹了我一脚,那一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瘫坐在地上大哭。

    看到我被打,母亲愤然起身,抄起厨房柴火,打在父亲身上,母亲干活是一把好手,但是毕竟是女人,力气哪里敌得过身强力壮的父亲。

    父亲冷冷地看着母亲,一只手死死抓住母亲迎面挥来的木棍,夺了去,有了木棍的父亲,如虎添翼,雨点般暴击落在母亲身上。

    母亲被打得奄奄一息,耷拉着眼皮,躺在地上,我捂着肚子,跑到母亲身边,第一次张口骂了父亲。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就是电视剧里的日本鬼子。”

    我真的很后悔当时的言语,本就愤意盎然的父亲被我再次火上浇油,奶奶护着我,他就拿母亲撒气。

    他去屋外里拿了老虎钳,活生生掰开母亲嘴巴,活生生拔了母亲两颗门牙。

    母亲晕倒在血泊,当晚母亲趁父亲睡着,心灰意冷地离开了这个家。

    002

    母亲走后,奶奶不停数落父亲,父亲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蹲着身子在院子旮旯不停抽烟,满脸愁容,眼神空洞。

    家务没人做,堂屋院子乱糟糟,五亩田没了母亲的打理,长满杂草,学校门口,再也没了母亲翘首以盼等我放学的身影。

    奶奶急得直跺脚,父亲有时也会偷偷抹眼泪,可在我看来,那完全就是鳄鱼的眼泪!

    我对父亲的恨意由一个点,迅速扩散成一只军队,将我攻陷。

    村里有人说看见母亲在县城一家饭店干杂活,第二天奶奶跟父亲便去了那家饭店,乞求母亲回来,并且保证再也不打她了。

    母亲没有回来,她真的怕了,下次丢掉的可能就不止两颗门牙了。

    奶奶在家愁坏了,我太想母亲了,怀念她做的黄馍馍,怀念她给我洗的皂角味的衣服,怀念母亲每晚陪我睡觉的气息。

    奶奶便领着我找到了母亲,母亲愣住了,放下了手里活,蹙了眉,泪眼开始婆娑。

    我冲上去就抱着母亲,泪水印湿了母亲的衣服,哭得气息都喘不匀,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生怕一松手,母亲就会离我而去。

    母爱真的是世界上最无私的爱,我贴在母亲耳边哭边吼,我太想她了,我想她跟我回去。

    母亲犹豫了很久,又跟店里老板娘交代了一些事情,老板娘看着我,又看看母亲,会意地点点头。

    最后母亲抱着我逛了县城,用攒的工资给我买了一件水蓝色的棉袄和书包,回到了那个让她遍体鳞伤的家,只因为我也在那个家。

    见母亲回来,父亲喜出望外,破天荒做了一桌子菜,母亲拘谨地看着父亲,父亲满脸堆笑,一个劲把菜夹到母亲碗里。

    这个家又正常运转起来了,父亲带着母亲去装了假牙,还给母亲买了一对金耳环,母亲哆哆嗦嗦捧着耳环,兴奋异常。

    后来母亲怀了弟弟,父亲看着母亲渐渐隆起的肚子眉头紧锁,本就不富裕的家又多了一张嘴,父亲又开始闷闷不乐,常常一个人喝闷酒。

    足月后,母亲生下了弟弟,弟弟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庄稼收成时期,母亲生产时气血亏损严重,产婆说月子要好好做。

    当时奶奶年纪已经年迈,收成庄稼便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父亲生性懒惰,能把工作安安稳稳做下来已属不易,那几天家里总是嗡嗡回响着父亲连绵不断的怨念。

    父亲回到家扔了锄头,脱了鞋子,倒头就睡,饭都累的吃不下,夜里弟弟哭了,母亲听力不好,加上一个人带孩子非常累,没有醒。

    熟睡的父亲被吵醒,喊了母亲好几声,母亲没有应,父亲怒火蹭蹭往上冒,几日积攒的怨念顷刻爆发,愤然起身踹醒母亲,竟然举起弟弟想往地上摔。

    母亲看到后吓坏了,跟父亲争抢弟弟,吵闹声吵醒了我和奶奶,奶奶赶紧制止了父亲的兽行!

    一个人的本性真的不会轻易改变,他是什么样的人,终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好比一头野兽,他蛰伏了很久,不代表他从此就安静了,或者被驯服了,它只是在特定的情况下,不得不暂时进入一个相对冷静的状态。

    如蛇冬眠,冬雪融尽,春暖花开,它还是要出洞的。

    蛰伏了一年多的父亲再次本性暴露,当晚又殴打了还在月子里的母亲,奶奶上前拉架,被父亲一把推开,头撞在了桌角上,晕了过去。

    送到医院抢救了过来,奶奶命是保住了,但是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一个星期后,奶奶还是离开了我。

    奶奶的逝去对父亲打击很大,每天借酒消愁,我跟他说句话都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换来一顿毒打。

    母亲的处境就更不用再说了,弟弟还小,父亲根本就不怕母亲会逃走,一旦有不顺心,抄起家伙就打母亲。

    003

    母亲忍着痛,瞅瞅襁褓里的弟弟,再瞅瞅我,欣慰地笑了,我那一刻发誓,如果我长大了,肯定不会认我父亲。

    这个连弟弟性命都不顾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父亲,可惜还没等到我长大,我就知道了父亲为什么不把弟弟性命当回事。

    原来弟弟不是父亲亲生的,封闭落后的农村,这并不是光彩的事,所以家里也不好张扬,但是父亲的怨念却越积越深。

    那天放学回来,家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小轿车,来了一对母子,母亲双鬓发白,慈眉善目,男人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身材壮硕。

    父亲恶狠狠地盯着母亲,母亲抱着弟弟蜷缩在墙角旮旯,原来母亲当年遭遇父亲暴行,离家后没想过再跟父亲和好。

    当时饭店里一个厨师看上了母亲,跟母亲好过。

    后来他根据母亲跟老板娘交代的地址找过母亲,可惜母亲口齿不清,根本没说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出几个字。

    他便根据那模糊的地址寻母亲,可村子那么多,哪能那么快寻到,这一蹉跎就是一年多,后来好不容易找到母亲,又看母亲抱着个娃娃。

    他时间一算,再看看娃的眉眼,问母亲是不是他的娃,母亲哭着点了点头。

    那男人后来家里拆迁得了一笔钱,在城里买了房子,这次来想带母亲和儿子离开,当年母亲并没有跟父亲扯证,所以也算不上结过婚。

    父亲跳了起来,龇牙咧嘴,死活不同意,说当初如果不是他给母亲一个住处,母亲早就饿死了。

    那男人杵在门口不走,父亲抄起了地上家伙,男人才悻悻离去,一步三回头。

    母亲脸上有了少女才有的红晕,有一个男人不辞辛苦的寻她,并且不嫌弃她的聋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那时候的我,躲在门外默默看着这一切,我觉得母亲应该离开,父亲就是一个魔鬼。

    父亲大概是害怕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母亲离开了这个家,这个家真的就完了。

    父亲褪去了往日的凶残,黯自流泪,心事重重,结果在工地干活被重物压断了左腿,瘸了,父亲只能借助拐杖,艰难踱步。

    那男人得了消息,又开着车来到了我家,拖着母亲往院外走,父亲扯破嗓子吼,可是举步维艰,眼睁睁看着男人拉着母亲往外走。

    走到车前,母亲回头看了一眼,我满脸泪水,但是还勉强笑着,母亲终于要脱离苦海了,只要母亲钻进车里,她的生活将会充满阳光。

    可惜最后一刻,母亲踌躇了,她停在了车门口,然后抱着弟弟又回头,她终究放不下我。

    那一刻我发誓,长大了,会拼命对母亲好。

    004

    我在教室埋头写字,班主任跑过来告诉我,我母亲来了,我扭头一看,母亲正在窗外万分着急地看着我,我赶忙出去。

    母亲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把我从头摸到脚,然后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拔腿就跑。

    回到家后母亲傻眼了,父亲当时从外面回来,骗母亲说我在学校被同学打伤,让她带我去医院,目的就是支开母亲,让那男人带走弟弟。

    男人见母亲不愿意走,便暗地里跟父亲商量能不能把小孩带走,毕竟跟父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父亲欣然同意,条件是二十万!

    母亲恨极了父亲,哭得撕心裂肺,百爪挠心,短短几天,母亲苍老了许多,不吃不喝,把自己坐成了一截木桩。

    母亲太过思念弟弟,寝食难安,没几天,竟然独身去城里找弟弟去了,母亲这一走,两个月都没回来。

    父亲没再像当初那样着急,毕竟手里有了二十万,托媒婆找人又娶了一个娇滴滴的外地女人。

    那女人看中的是父亲的钱,看我的眼神仿佛看厕所里的苍蝇一样,无比嫌弃,当时的我渐渐懂了人事,夹着尾巴小心翼翼跟她处着。

    交学费时,后妈教唆父亲让我辍学,父亲为了讨好后妈,竟然点头如捣蒜,我就这样放弃了学业,在家干活!

    半年后,后妈摸到了父亲藏钱的地方,卷了父亲的钱逃之夭夭,本就是势力之辈,又怎会甘心跟瘸子父亲共度一生。

    父亲流干了眼泪,直挺挺躺在床上,一语不发,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母亲竟然又回来了,她去了之前的饭店打工,一边打工一边打听弟弟下落,可惜那男人得了弟弟之后,就再也没找过母亲。

    母亲又打听到我辍了学,赶紧又跑了回来,她没有文化,她不想我也没文化。

    母亲站在院门口,我领着母亲进了里屋,此时父亲已经奄奄一息。

    长期的暴怒,加上身体的创伤,已经折磨得他人不人鬼不鬼,后妈的卷款抛弃,更是让他精神奔溃!

    父亲勉强睁开了双眼,拉着我手,喃喃道。

    “小伟,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爸爸为什么暴脾气吗?爸爸......根本不能让妈妈怀孕,怕别人说闲话,你是爸妈在广东收养的!”

    “我对不起你跟你妈......”

    说完父亲撒手人寰,这个秘密压抑在父亲心里这么久,难怪父亲一直跟我不亲,在这个封闭落后的村落里,男人不能生真的会被笑掉大牙。

    但是我的存在又时时刻刻提醒着父亲这个事实!

    父亲走了,我也放下了对他的恨。

    因为母亲补偿了那份缺失的爱,我不是她所生,她却对我视如已出,展示出了人性中的至善,用最纯粹的爱,最纯粹的善良,连绵不断地温暖着我。

    人性中的恶也许能让有的人一时得逞,但能让一个人活得脚踏实地,活得根生叶茂,活得福泽绵长的根本,一定是人性里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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