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消息是一点点传开的,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或茂密的山林间,更多的是几个妇人聚在一块的低声细语。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消息传开了,王二不再受人喜爱。
王二最近变得不爱说话,圆圆的小脑袋怂拉着,他踏着小脚丫,在田坎上走出一排长长小脚印。
“王二,王二”。山上突然传来喊声,王二回头一看,村子口老槐树下站着个人,是奶奶。
王二连忙回头朝着山上跑去,奶奶病倒在床两年了,平时都得他扶着才下的了床,今天奶奶这是怎么了?
王二一路飞奔,到河边穿上了他那双橙黄色凉拖鞋,撒腿就往山上赶去。
“奶奶,你怎么下床了”。不一会儿,他便从弯弯曲曲的小路中钻了出来。
眼前老人拄着根拐杖,身子斜着,差点整个人都爬在拐杖上了,白发被风吹乱,有些飞在空中,有些打在脸上,岁月像把刀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沟渠,黑白相间的花布衫印出单薄的身形。
奶奶颤颤巍巍地站着,一见王二冒头,顿时脸色一变,眉头一皱,待王二走到近前,只见她抄起拐杖就是一下打在王二的腿上,一声闷响,王二“啪”的一声便倒地上了。
“你长本事了,竟然偷村长家东西!”
奶奶一步跨了过去,杵在拐杖上,气喘吁吁的看着王二,一口气还没下去,抬手又是一棒。
王二抱着膝盖,成弓状蜷缩在地上,痛疼写在小脸上,两颗清泪不自觉掉了下来,他不明白奶奶为什么打他,更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说他偷东西。
“起来,走,去给人家钱赔了”。奶奶作势拉起他,他一动不动。
“我没有偷,钱是我捡香菇卖的”。声音一出,他低声抽泣了起来,奶奶凝神。
“你说什么?”。不待奶奶讲完,王二一下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
王二走在小路上,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他用捡香菇的钱给奶奶买了只鸡,怎么就变成偷了。
“王二爱偷东西,以后别带家里玩。
“从小偷针,长大偷金”。
“有娘生,没爹教!”。
村里七大姑八大姨地声音盘旋在他耳边。
王二一路奔到山顶,蹲在山顶失声痛哭,爸死的早,妈妈改嫁,现在又被全村人当成小偷。
村长老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指着王二鼻子破口大骂,王二想想她那架势就哆嗦,两只小手攥的紧紧的。
还有邻居张姨的恶语相向,一口咬定钱就是王二偷的,当着村长的面,把王二小屁股打的红红的。
村里人看到王二都说,快看:“小偷来了,赶紧把门关起来。”
小伙伴们受了家长教唆,都躲王二远远的。
除了张三。
张三家很穷的叮当响,家里两间瓦房一到雨天就漏水,他整天灰头土脸,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蓝布褂子,黑布裤子,裤脚被磨的翘了边。
父亲在他五岁时去世,跟哑巴母亲相依为命。
两人结伴上学,结伴放学,要好的很,王二脑袋瓜子聪明,常常去张三家写作业,张三脑袋瓜子笨,抄王二作业,抄完还愣傻傻地对着王二笑。
“诺,这给你吃。”
张三拿出一个苹果,在身上擦了擦,傻笑着递给王二。
王二舍不得吃,揣在兜里,回家用刀切开,跟奶奶一人一半。
002
王二考上了重点高中,奶奶开心坏了,布满皱纹的眼角,流出了几滴浊泪,枯瘦的手颤抖地拿出一个布袋子,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钱。
“孩子,你长大啦,这钱是你爸出意外,煤矿里赔的钱,你省着点花,好好读书,争取做个有出息的娃子。”
王二去县城读高中那天,只有张三送他,帮他拿行李,一路上村里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王二心不正,小时候就偷,书读的再多也是白读。”
“是啊,小偷就是小偷,一辈子都是小偷!”
“也就张三那傻子跟他玩,张三他爸脑子不好使,他也一样,这有遗传。”
“哈哈........."
话传到了张三耳朵里,他如一尊怒目金刚转头,牙齿咬的吱吱响,攥着拳头,直跺脚,看向那些说风凉话的人。
“我爸不是傻子,不是,不是..........."
张三他爸确实是个傻子,但是却是个善良的傻子,学名叫间歇性精神失常,当年张三他妈在村头,饿的瘦脱了人形,是张三他爸收留了她,虽然家徒四壁,屋顶还漏水,但是那女人吃了秤砣铁了心。
不走了!
还生了张三,张三出生的那天,他爸,一个劲地傻乐,嘴角还留着口水,咿咿呀呀不知说些啥,把家里唯一的下蛋老母鸡杀了,炖了锅汤,端到了哑巴女人面前。
尘土飞杨,迷了两人眼睛,汽车来了,王二告别了张三,踏上了县城的求学之路,临走前告诉张三。
“我们是兄弟,等我回来。”
在学校里,王二发奋读书,每天的伙食就是五个白馒头加咸菜,早上一个,中午晚上各两个。
同学不穿的旧衣服他不嫌弃,跟同学讨了穿,鞋子鞋底都磨破了,也不舍得买新的,但是成绩确是年级最好的。
偶尔回家,王二都会给奶奶带她最爱吃的油糕,给奶奶带治腰疼的药,还给奶奶配了一副老花镜,帮奶奶拾掇柴火,拔草,打扫卫生。
当然每次张三都会在站台等他,冬日寒冷,萧飒凌冽,张三搓着手哈着热气,翘首望向汽车来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期待。
王二今天在县城带了只烧鸡回来,喊了张三跟她母亲一起过来吃,奶奶特地做了几个菜,笑的合不拢嘴。
王二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大学。
003
学费是个问题,爸爸的抚恤金已经用完了,上大学的钱只能自己挣了。
“张三,你有空帮我照看好奶奶,她现在腿脚也不方便了,我暑假去县城做份工,到时候再申请助学贷款。”
“二哥,你放心去吧,你奶奶就是我奶奶。”张三还是那一脸愣傻傻的笑。
路过门口的张姨看到屋里热闹便径自走了进来了。
“呦,听说王二考上大学啦,没想到他还能有这出息。”
“这烧鸡我们都吃不起,莫非买烧鸡的钱是偷的吧。”
张姨捂着嘴笑了起来,口气充满了戏虐,说完扭着屁股便走了。
张三放下筷子,握紧拳头,怒气冲冲想起身回她几句话,被王二按住了。
王二去了县城打工,干的活就是骑三轮车送货,大夏天带着大草帽,遇到上坡的时候,用尽力气蹬,脸憋的通红。
这天王二满头大汗地搬货,老板急忙忙地跑到仓库喊王二。
“王二,王二,你电话,急事...."
拿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张三着急的声音,王二呆住了。
当王二赶回家的时候,奶奶已经断了气,脸色发紫,眼睛瞪的像要撑破眼眶,手里的拳头一直攥的紧紧的。
村里赤脚医生说奶奶死于急性心肌埂塞,王二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但是他知道从此他没有任何亲人了。
张三一声不吭,泪水簌簌直流,帮衬着布置灵堂。
就在王二去火葬场的时候,张姨鬼鬼祟祟地来到了他家,在奶奶房间里翻腾着啥,果然在木箱地下翻到一个金手镯。
眉眼里笑开了花,刚准备揣进兜里,被打水回来的张三撞了个照面。
“那是奶奶的.......你不能拿,你是小偷。”
张姨慌了,张三人高马达,拼是拼不过的,情急之下,拿起了箩筐里的剪刀。
“别多管闲事,赶紧让开,你个傻子!“张姨目露凶像,双手举着剪刀,挡在胸前,剪刀尖对着张三。
张三也急了,上去便抢金镯子,争抢中,张姨吓得闭上了着眼睛,惊叫连连,手里的剪刀乱舞着。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刺中了张三左眼,张三蹲在地上,用手捂着眼睛,血汩汩直流,哀嚎声不绝于耳。
血溅到了张姨身上,她吓傻了,丢下金镯子,便往外跑。
004
“医生,张三眼睛能治好吗?”
王二满脸愁云看着医生。
“不太乐观啊,就算能治好,也只能看到点光亮,估计以后只能靠右眼生活了。”
张三躺在病床上,左眼缠着白布,看着王二,傻愣愣地笑。
“二哥, 我没事,金手镯我抢回来了,那是奶奶的东西。”
说着从兜里掏出了镯子。
王二再也忍不住了,走到走廊上,缓缓蹲下身,失声痛哭。
一个月后,张三拆了纱布,左眼真的只能看到一点光亮,王二决定不去上大学了。
带着张三去县城找活干。
王二找到了之前的老板,还是干起了送货的伙计,张三就帮他搬货,遇到上坡的时候,会在三轮车后面使劲推。
晚上两人就睡在老板的仓库,日子总算过得去。
两年时间,王二勤勤恳恳干活,待人客气,很多顾客都愿意把货给他送,慢慢地也积累了很多人脉。
他决定单干!自己做老板。
“你能吃苦,会跟人打交道,将来是能有一番做为的。”
王二谢过了老板,一口闷了一杯白酒。
“谢谢你两年来对我的照顾。”
王二不想跟老板抢生意,带着张三去了城东揽活计。
同样的价钱,张三愿意多拉一半重量的货,而且送的货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缺斤少两的事情,慢慢地口碑也打开了。
很多顾客主动找上了门,王二很会做人,逢年过节都会带着张三给老主顾送水果,送茶点。
半年后,王二跟张三有了一辆自己的面包车,虽然是二手的,但是比三轮车好多了,简直是云泥之别,再也不用卖力气了。
搬货的事,一般都是张三主动,他知道自己干不了别的,每次都让王二负责清点,苦活累活是他干。
王二看在眼里,从未亏待过他,他心里对张三总有一份亏欠,两个人赚的钱都是平分。
运输生意越做越大,两人渐渐忙不过来,雇了一个文员,两个运输工,又添了两辆面包车。
005
新来的文员叫陈芳,26岁,摸样俊俏,身材丰腴,喜欢穿低胸连衣裙,屁股很翘,声音娇滴滴,没事就对王二抛俊娇的眼风。
王二哪有时间搭理她,网购成了大趋势,物流行业也跟着火了起来,订单猛增,王二跟张三合计着准备承包一个片区。
“二哥,你看着办,我全听你的,你干啥,我就干啥!”
风吹日晒,应酬维护顾客,王二跟张三没有一天闲着,常常是两眼一睁,忙到点灯。
一年时间,王二变成了王总,张三变成了副总,舜天物流公司正式开业。
当天晚上,公司聚餐,大家都喝多了,陈芳一个劲的往王二身上蹭,借着酒劲,咬着嘴唇,情欲从眼睛里溢了出来,一只手在王二两腿间乱摸。
“王总,你送我回去吧,大晚上的,我住的地方太偏了,我……怕”
陈芳蹙着柳叶眉,红着脸,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王二。
王二把她送到了家,转身欲走,陈芳拉住了他手,两只手紧紧勾住王二脖子,傲人的双峰贴着王二滚烫的胸脯。
“王总,你难道就不想吗?”
陈芳怔怔地看着王二,对着他的嘴狠狠嘬了一口,缓缓拉开了裙子的拉链,紧接着解开了蕾丝内衣的扣子,那双呼之欲出的双峰便一览无余。
王二硬了。
那一晚王峰借着酒精完成了自己男孩到男人的蜕变,陈芳也成功上位变成了老板娘。
006
各大电商平台崛起,物流行业前景越来越好,竞争也越来越多。
方大治便是其中一个,他眼光长远,看中了物流行业的前景,家里实力雄厚,父母都是生意人。
“王二,这块物流你做的最早,客户也最多,我方大治也不亏待你,你开个价吧!”
方大治带着墨镜,抽着雪茄,坐在真皮沙发上,叉开着双腿,身后站了三个穿着黑衣装的小弟。
他缓缓吐了一口烟,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王二沉默不语,不管出多少钱,他都不愿意把公司转让给方大治,那是他这几年全部的心血,而且物流前景那么好,大家都不是傻子。
气氛降到了冰点,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
“呦,方总,和气生财,快尝尝弟妹给您泡的大红袍,特地托人带回来的。”
方大治带下了墨镜,一只手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好茶!弟妹真有风韵,王二好福气。”
说完起身带着小弟走了,陈芳看着方大治远去的背影,眼珠子转溜了许久。
“我打听到大治哥脚踩黑白两道,黑白生意都沾,他有意收购我们公司,价格合适,可以考虑考虑啊!”
陈芳的表情很是着急,跺着脚,拍着手,来回踱步。
“不怕他!”站在一旁的张三冷冷道。
王二看了一眼张三,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
“兄弟,我们以后日子不会这么舒坦了。”
007
果然,一个月后,方大治也在东城搞起了物流生意,并且跟王二打起了价格战,一些小主顾见风使舵,都不跟王二合作了。
公司利润开始下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勉强撑得下去,有一些老主顾还是给王二面子,跟他合作。
王二满脸愁云,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最近送货的车子经常被砸,货也经常丢,他知道这些都是方大治做的。
“这样下去,我们会亏钱的,把公司过给他算了,大不了我们做其他的。”
坐在一旁的陈芳,一边低头吹指甲灰,一边苦苦相劝。
“不可能!”
王二猛地站了起来,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
陈芳一愣,手机响了,撇了王二一眼,便出去接了个电话。
没多久,陈芳便失踪了。
走的时候,带走了王二所有的客户资料。
装修豪华的别墅,方大治坐在芝华士真皮沙发上,抽着雪茄,抖着腿,哼着小曲。
“大治哥,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你答应我的钱……”
陈芳噘着嘴,搂着方大治的脖子,半个身子都挂在了方大治身上。
“拿了钱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方大治抽了一口雪茄,嘴角漏出一丝笑意。
“王二敬酒不吃吃罚酒。”
008
很快,王二的顾客几乎全部流失,谁也不敢明着得罪地头蛇。
王二彻底死了心,收拾包袱,准备去外地。
张三站在一旁,脸色一寒,不愿意走。
“我们斗不过他们的,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有五辆面包车,换个小地方继续干。”
张三眨了眨眼,用手捂着脸,许久坐了下来,王二递给他一支烟。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第二天,五辆面包车被人砸的稀巴烂。
王二心像被冰锥刺穿,血一滴一滴往下流,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
张三打听到了方大治在郊区的别墅,带着弹簧刀,趴在别墅对面草丛里,死死地盯着别墅的门,蚂蚁在身上爬不动,蜘蛛在身上爬不动,马蜂在头顶盘旋也不动。
方大治有老婆,这别墅是会情人用的,黄昏时分,方大治搂着陈芳出来了,两人卿卿我我,如胶似漆,腻歪半天方大治都没舍得回家。
张三一个箭步冲上去,还没等方大治反应过来,弹簧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二哥的车是你砸的吧!麻痹的,打电话让你小弟赶紧送五十万现金给我二哥,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
方大治吓傻了,双腿直哆嗦,慌乱中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别磨蹭快点!”
在一旁的陈芳缓过了神,上去抢张三手上的刀,两人互相推搡着,刀在互相推搡中意外割破了方大治的脖子。
血喷了出来,溅在了张三跟陈芳脸上。
陈芳捂着耳朵,大叫一声便跑了。
方大治双手捂着脖子,但是血还是汩汩往外冒,他应声倒地,气息逐渐变弱。
009
隔着监狱的玻璃窗,王二看着张三,张三还是那傻愣愣的笑容,拿起电话。
“我咨询过律师了,你这是过失杀人,刀上还有陈芳指纹,七年可以出来,表现好,可以减刑。”
“哥等你。”
“二哥,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其实小时候村长家的钱是我偷的。”
两人都流着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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