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04）

裂帛（04）

没人知道徐美珍是怎么和林森勾搭上的，更多的人也不会去深究这个问题，他们所关注的是这条桃色新闻本身，说白了就是新闻现场特写，他们一个个恨不得那天在现场一脚踹开门的英雄是自己，这样他们就能睁着那双像摄像头一样的眼睛，一帧帧录下徐美珍当时的骚样了。他们还恨不得将徐美珍的骚样，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妖媚的眼神，尤其是她那对硕大的奶子全部记录在录像带里，再封好寄到电视台公开播放，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看徐美珍的骚样，让骚货徐美珍遗臭万年，让骚货徐美珍的骚样在磁带上成为永恒。

令人惊讶的是，在那个几乎没有家庭安装电话的年代，徐美珍和林森偷情的事却一夜间传遍了整个纺织厂。那消息先是在纺织女工之间传递，接着纺织女工传给机修男工，那消息穿透各家各户的墙壁、门板、窗户上的蓝色玻璃，通过无数错综复杂的管道、管线，在轰鸣的机器声的掩盖下，在纺织厂的职工宿舍，在那条长长的窄巷子，在那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跳跃着奔跑着。人们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徐美珍和林森两条白花花的身体，人们在黑夜里猜测所有的细节，无数个冥思苦想的脑袋俨然就是一台台发电机，焕发出数以千瓦计的能量，以至于纺织厂又迎来一个不眠之夜。

徐美珍所在班组的代理组长周金凤后来告诉调查组成员说，“美珍那段时间经常被喊去排练，我就让她去了，我咋知道她干的什么勾当，真是丢死人啦，她还有个女儿，她都不知收敛收敛。”周金凤取下白口罩的一边，问调查员要了一根红塔山，她对参与调查这件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有暖气的保卫处办公室里动动嘴，中午还包盒饭，打着灯笼也寻不来的美差啊。为了不让调查员发现自己是想偷懒，周金凤嘴里佯装出一丝不耐烦的语气：“嘿我就奇了怪了，美珍和林主席干那事，你们把我叫来搞啥子？又不是我和林主席干那事！你们不问徐美珍，反倒还问起我来了。”

那年轻调查员直起身子，干咳两声，他扶了扶额头的眼睛，看了着面前女人肥腻的脸，右手放下笔，“咚咚咚”敲了三下桌面，“周金凤，你和林主席干那事？你想得美，你以为你是仙女啊？”调查组副组长郑国栋坐在一旁呛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拍了拍年轻调查员的后背：“小杨，你跟她瞎扯啥？你是不是还要帮林主席物色人选啊 ？”周金凤捂着大嘴“噗嗤”一笑，又说，“我告诉你们吧，徐美珍活还不错，人也还勤快，就是……”

“就是什么？”小杨问，喉结大幅度升降。周金凤恨了小杨一眼，说：“就是太骚了。”

小杨快速用一只手翻开笔记本，目光炯炯地盯着周金凤轻轻抖落烟灰，小杨两束目光由上移至周金凤那头沾满棉絮的油腻头发，十分严肃地问：“怎么个骚法？”

“你去车间问问，那几个男机修工眼睛都要落在她身上了，整天没事就给她修机床，明明是好的机床，他们专给修烂，修烂了就有时间和徐美珍眉来眼去的，我都看不下去啦。”周金凤越说越生气，又问小杨要了一根烟。

以郑国栋为副组长的调查组已经连夜调查了好几个知情人，郑国栋尤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事发当天，政治处领导很快意识到这是一桩比较严重的腐化事件，周主任满脸愁闷地说：“徐美珍这个女人，怎么腐化到领导干部身上来啦。”厂里责成周主任组织调查组调查事情来龙去脉，周主任第一时间找来得力老干事郑国栋，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正好玉莲是知情人，这件事就交给你吧。林森同志你不用管了，厂纪委已经找他谈话。徐美珍那边这几天没让她上班，又和你们住同一层楼，你们要特别留意，怕出什么事，”周主任把嘴凑近郑国栋耳朵，声音低沉地说：“张丽老师目前还不知道呢，她刚怀孕，我们还没敢告诉她，不过她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作为第一目击者的朱玉莲是第二个参与调查的。在朱玉莲的积极协助下，连夜来，调查组已经把徐美珍和林主席偷情的细节，比如徐美珍是怎样脱掉自己的上衣的，徐美珍是用哪只手把奶子放到林主席脸上的等细节挖掘得丰富而深刻了。而关于徐美珍是如何勾搭上林森的，以及徐美珍那天又是如何骚气十足地溜到林森办公室等细节则来自于门卫李刚。

李刚怀着一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情恶狠狠地说徐美珍是狐狸精转世，他落井下石地将那天徐美珍去林主席办公室的事告诉了郑国栋。李刚说他早就发现了徐美珍和林主席的勾当了，那天徐美珍穿着那件灰色V领毛衣，从厂门口走进来，她先是假装去食堂，又从后门折回，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林主席办公室，这一切都被李刚看在眼里，李刚说他掐指一算就知道这只狐狸精要开始作法啦。

除了朱玉莲和李刚，越来越多的人在这场桃色新闻中以先知者自居，他们下班后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厂大门口，说早就知道徐美珍不是省油的灯，林森把她招进舞蹈队，摆明了就是要引火上身嘛，这下好了，林主席名声臭了，家给毁了。李刚很快参与进女人间的热议团队中，他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迎着风愤恨地说，“徐美珍这婆娘，给我碰一下都不行，看到林主席她就主动迎上去，真是狗眼看人低，我要不是看她有几分姿色，我才懒得碰她呢。”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引人入胜的桃色事件，除了林森的老婆张丽，其实也能理解，根据以往经验，这类消息一般都是当事人知道的最迟嘛。这天早上张丽吃了晚饭出来遛弯，看见四车间的周金凤正匆匆往厂里赶，张丽远远地问，“小周，晚班不是还早麻，急什么呀？”周金凤一看是张丽，顿时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慌慌张张地问了声：“张老师，你，没事吧？林主席……”周金凤意识到差点说漏了嘴，赶紧捂上口罩，转身欲走。

周金凤古怪的语气和行为让张丽突然感到一丝不安，张丽叉着腰，护着肚子，像一只胖胖的青蛙一样跳到周金凤面前拦住她：“周金凤你说的什么有的没的的？是不是林主席出什么事呢？林森这段时间说他忙着厂里的事呢，他这几天都在办公室睡呢。”“没有没有……”周金凤摇头摆手的，一看就是做贼心虚。张丽急得突然一把拉住周金凤：“你快说，不说不准走！”周金凤一顿莫名的怒火燃烧起来，她劈头盖脸地对张丽说：“狗日林森在办公室睡裘啊，他跟徐美珍在一起睡呢，都被逮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