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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迪是我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虽然他小我一辈,按辈份按规矩,他得管我叫“叔”,但并不妨碍两个同龄人,在幼年时期形影不离地玩耍。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阿迪与我几乎差不多时间来到这个世上,只不过他比我早出来了几十分钟。所以后来我父亲请算命先生替我推算“八字”的时候,那先生顺口来了一句,“一船撑来两戊子”,着实把我那不信邪的父亲给吓了一大跳。因为我和阿迪都属于在“戊子”时辰出生的人。
阿迪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打小,他们一家就是整个村子里最穷的人。他父亲每天去生产队里干活,赚得并不太多。而他母亲则有严重的智力缺陷,身体也不太好,平时基本上靠借米借粮维持生计。我的印象中,在我们小的时候,阿迪的母亲曾经常问我们家借东西,但大多有借无还。而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我们家还算是相对富有的。毕竟我父亲是正规初级师范学校出来的,捧的是铁饭碗,他在镇中心小学当老师,每个月那三、四十块钱的工资肯定是能按月拿到的。你可别小看这三、四十元钱,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那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要知道,在生产队累死累活干一年,也就不足七十块钱的年收入啊!印象很深的是,我们兄弟三人能“隔周吃到一次带鱼”,三、四指宽的那种,一毛三分钱一斤。而每每在这种时候,我总能看到阿迪那副馋相——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所以,阿迪的母亲每次问我们借东西的时候,我母亲总是会多多少少借给他们一些。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记着,有时也会问他们要。但次数多了,也就当施舍给他们了。
跟他父亲一样,阿迪兄弟三人特别有力气,这力气好像总也用不完。打小阿迪就很懂事。他知道借人家的东西还不了,所以他总是很乐意凭他的力气帮村里人做点什么。比如谁家水缸没水了,他就一大早替人家把水打满。谁家农忙时节不够劳力,他就义务的帮这家把农活给干了……按阿迪自己的话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无法回报,所以我应该帮着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十六岁的时候,阿迪在镇里的预制场——也就是浇水泥板的厂里谋到了一份活,主要工作是在水泥板浇筑之前,往模具里放钢筋。活倒是并不太累,只是工钱并不多。一年后,县三建因为在沪上承建了多项大型工程需要招收各类技术工种,阿迪希望自己能谋求“钢筋工”一职无果,灰心了很多天。最终,跟村里的大人们一起,远赴贵州深山老林伐木去了。(其求职一事,详见拙文《那年夏天》)
去贵州伐木,挣的是“力气钱”。阿迪有的是力气,所以不多久,便从伐木工地接二连三的寄汇了一些钱,慢慢的,他家在村里也成了“有钱人”了。后面由他父亲帮着,在老家那远离大村的山岙里盖了一幢漂亮的二层小楼。据说盖楼的那块地,是他父亲专门花了“巨资”请镇上那位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挑选的。动工的日期、时辰啥的,也是这风水先生安排的。
两年半后,阿迪从贵州回来。除了随身带着一万多元的巨款外,还带来了一位漂亮的贵州女孩。这个时候的阿迪,无疑是我们这帮小伙伴眼中的“最闪亮的明星”。要知道那个时候,阿迪还刚刚满20岁。而那女孩倒也落落大方,对外自称是阿迪的妻子,日夜和阿迪腻在一起,那情形,让我们这些小伙伴眼馋得不得了。关于这事,我曾问过阿迪几次,但他总不愿细说。后来有好事者坚持不懈,遂了解事情的大概。说阿迪在某次伐木时,遇到了山洪。但他不顾自身安危,拼死救出了在伐木场周边的女孩一家。女孩感念阿迪的救命之恩,再加上阿迪本身体形魁梧、容貌也不差,就倒追了阿迪。起先阿迪因考虑到自身家境情况,没有表态。但感动于女孩的真诚,两人便走到了一起……据说女孩还是高中毕业的。所以那段时间,村里人谈论最多的话题便是,“阿迪前世一定敲破了几多木鱼”、“肯定是他们家祖坟冒烟了”……
羡慕嫉妒恨,各种都有!
不过这事,倒让村里的长辈们“很不乐意”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个时候,在这些长辈的意识里,“女追男”那可是大忌啊!他们一致认为,那个倒追阿迪的贵州小姑娘,并非什么正经女人。直到……
第二年春夏之交,阿迪的妻子顺利产下了一男孩,取名“思哲”。小伙伴们都奇怪,就凭大字不识的阿迪,居然能给孩子取出这么文艺范的名字?阿迪挠了挠头皮,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儿子的名字,是我老婆给取的。”
思哲的模样,跟阿迪一模一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思哲从小就聪明,很机灵。所以那个并不太大的村子里的人,都很喜欢他。思哲读书也非常用功,成绩很出色。从小学、初中、高中,一路下来,他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初中读的是县里最有名的“实验初中”,高中上的是“县一中”。最高光的是在高二那一年,因为获得全国生物竞赛的一等奖而直接被北大提前预约,相当于保送。消息传来的那一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虽说我们老家那个小村子每年都有人考上各类名校的,浙大、交大、华师大、湖南大学……但正儿八经考上北大的,思哲还是第一人!
为此,由村里出资,专门请人演了三天的大戏,以示庆祝!
一直到这时,原先那些对阿迪妻子颇有微词的长辈们,遂慢慢的改变了他们对阿迪一家的态度。——也不得不改变态度啊!——谁敢得罪思哲这样的北 大学子及其家人呢?!
思哲大学毕业后,据说被安排到深圳一个著名的海关工作,赚得比较多,听说没过几年便买了房,并把阿迪夫妻俩接了过去一起住。所以这些年,我每次回老家,都没见到阿迪。我记得离现在最近的一次联系,应该也已经在几年前了。那一年夏天,我老父亲驾鹤仙游,阿迪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打来电话凭吊,只说一句“大爷爷走好!”便抽噎不能言。
自此之后,我和阿迪便失去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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