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参加自己的葬礼

短篇小说 | 参加自己的葬礼

咦，怎么我听到有我妈哭的声音？我随着声音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咦，奇怪了。家里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我东张西望，终于看到了我妈，被一群亲戚围着，她确实在哭，而且挺伤心的。

“妈，你怎么了？我从来没有见你这样过呀？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来了那么多人？”

可是妈没有理我。她好像没有听见。我试着用手摇摇她，可是我怎么都碰不着她。我怎么了？我再碰碰别人，也根本碰不着。怎么回事呀？几次之后，我想我还是不要白费劲了。

我打算先出去打探一下，家里来了那么多人，肯定有事，平常哪里会这样？

我来到大厅，我惊呆了。在我眼前的是我的一张黑白照，放大版的，放在大厅墙上正对门中间，前面分明设了一个灵堂。我不敢相信，头往前探了一下，自己分明躺在那里，安静的，没有一丝生气。我死了？我死了？我真的死了？我确实死了！

哦，我的天！原来这是我自己的灵堂，我自己的葬礼。

我怎么死的？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

我继续来到了妈的旁边，陪着她好了。妈那么伤心，我除了在她旁边陪着，我还能做什么呢？

亲戚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我妈。

亲戚一：阿萍，人都走了半个月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呀！你这样，大家都不好受。

亲戚二：是呀，萍。小红不在了，你总要活下去啊。还能怎么办呢？

我妈：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今天把人领回来，本来是要马上去殡仪馆火化的，但是我还是想让小红再回来待一会。哪怕只能多待一个晚上也是好的。

亲戚三：我们都理解你的心情。这个也无大碍，反正明天一早就去，也不在乎多放一晚。

亲戚四：后面你们去学校，赔偿的事情最后怎么说的？

我妈：这个事情，我们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就有了结果。我们跟学校谈好的结果是小红的死，学校承认有一定的责任，赔15万。虽然15万肯定比不上小红的命，但是我们觉得学校态度也还好，也不想再追究下去了。多一天，就多一天折磨。小红也走不了。再说，也不能全怪学校。

亲戚四：这样也好。学校这边也是一个说法。我们都盼着你们能慢慢缓过来。

我妈：我也想通了，事情已经出了。再多想也没用。

学校？赔了15万？我在学校死的？学校有责任？怎么回事？我怎么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亲戚们反正还是这样，关心着我妈，跟我妈随便聊聊，希望她能稍微好受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灵车来了。他们把我的尸体搬上了车。后面跟了几辆小车，排成一排，开到殡仪馆去。

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回到了村里的路口，下车。我妈抱着我的骨灰盒，我爸在旁边拿着相片，我其中一个阿姨在我妈旁边撑了一把黑伞，就这样回家了。我妈把骨灰盒放在灵堂正中的桌上，继续供着。

我知道，我的骨灰盒，还能再在这个家待1个小时左右，算是作为“我”在这个家最后的时间。

咦，这门口进来的不是我的三个室友吗？可能我们关系还不错，她们来送我最后一程。真好。

以前我们总是在一起打打闹闹。一起上课，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打开水，一起去食堂，一起逛街，巴不得洗澡都要在一起。现在想起来，什么都是那么美好。

可是我怎么就死了呢？我才22岁呀，大好青春年华，怎么就那么早离开这个世界了呢？我想不通！

室友小薇：阿姨，我们仨是小红的大学室友，听说小红今天出殡，我们就赶过来了。还好还来得及。

我妈：你们太有心了。还特地过来送她。小红有你们这帮同学，想来她在的时候，她总是开心得多。

室友小薇：阿姨，我们来送送她也是应该的。我们跟小红的关系都处得挺好的，大家在一起，很开心。就是后来，我们找到工作了，白天不常见到，所以接触没有那么多了。

室友小西：我们也有一定的关系，对小红关心不够。如果后来我们工作回来，能抽出一些时间，多跟她聊聊，或许能早点发现她抑郁症复发。她也不至于后面想不通，自己去寻死。

我妈：这怎么能怪你们呢？你们也不知道她之前有过抑郁症。如果不是这个事，我们也都不知道她会复发，而且还会去自杀。

啊，我是自杀死的。搞什么？原来是我自己弄死了自己。我抑郁症复发。什么情况？

我记得我第一次得抑郁症，是因为小时候在学校受了那些同学的欺负，就在家休息了一年。因为忍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还老是在造我的各种谣言，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后来还好我妈及时发现，带我去医院看医生，吃药，开导。最后康复得不错，才继续去上学。

可我那时候也没有要闹自杀呀！

到现在，我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选择自杀来结束自己。哪有什么天大的事，需要我去这样结束生命。22岁的年纪，正刚好读完书，要踏上社会，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到底是什么原因，我走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我本来想毕业之后，好好当一个医生，好好过一生。救死扶伤，孝敬父母，找一个人，结婚生孩子，这样的人生，才不会白白走一遭呀！

现在爸妈要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痛苦，真的不该让他们承受呀。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就会去自杀呢？

爸妈就我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眼看着好日子来了，前段时间听说我都开始找工作了，还给我加油打气。日子正朝着美好的脚步往前走。一下子，我却给他们带来了悲剧。爸，妈，对不起啊！女儿不孝！

如果时光倒流，我不会这样结束自己。哪怕碰到了多么天大的事。因为我还有我最爱的爸妈呀！

室友小鱼：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哎。现在想起来，她确实那段时间挺不寻常的，不怎么说话，我们开玩笑，她也不怎么觉得好笑。我以为她只是工作没有着落心情不好，也没有放心上。

我妈：这种事情，你们想不到的。你们不要责怪自己，这都是她的命！跟你们无关。你们以后还是忘了她，日子该怎么活，还得怎么过。不要受影响。知道吧？

我的妈呀，怎么这时候，还能那么冷静那么理智地去劝别人放下，自己何尝不是要放下呢？

室友小薇：阿姨，你就不要安慰我们了。你自己身体也要照顾好。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忙的，一定会帮。你不要客气。

小薇问了我妈的电话，拨了一下，存好。方便以后联系。

室友小西：小红落在宿舍的东西，我们已经收拾好了。今天拿来一部分，呐，我旁边的袋子就是。还有大件什么的，阿姨，你看，怎么给它们拿回来？

我妈：你们实在太好了。谢谢你们噢！想得那么周到，其实真不用的。我本来打算等把小红的丧事办好之后，就直接让小红她爸开车到学校，把她的东西全部运回来，一趟就行。你们看，还让你们特地拎回来，那么重，实在是过意不去的。

室友小西：没关系的。这不重。你不用不好意思的。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室友小鱼：是的呀！这点小事，阿姨不用放在心上。对了，我们什么时候送小红上山？

我妈看了一下时间，告诉她们，还有15分钟。10点出门。

我妈：还有15分钟。我去看一下他们有没有准备好。你们稍微自己待一会，等下就在队伍最后面跟着就行，不用走到前面。好吧？

三位同学，点点头，应声回答着。

我看她们在我妈走了之后，也挺安静的，不像平时，老早就开始叽叽喳喳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在我的丧礼，在我的灵堂前不好太“放肆”？嘻嘻，我怎么还能开这个鬼玩笑？反正就一反常态，我还真不习惯，我宁愿她们吵闹的。

10点一到，火炮响起，要出门了。“我”要被送走了。还真别说，虽然只是我的骨灰被送走，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我怎么突然有一种不舍呢？可能是环境渲染的吧？我想。不管了，反正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还在家，还能见到爸妈。

一群人，浩浩荡荡，夹杂着喊声“一路走好”、“记得常回来看看”，和稀稀落落的哭声，场面倒也比较井然有序。参加自己的丧礼，哎，谁能想到，其实我在人群中，目睹着这一切，也同时身在其中？

骨灰埋于公墓里，属于我的地方。以后这里是我的家了吧。还不错，至少我不会孤单，而且还干净。

一切办妥。室友们吃了中饭就离开了，跟我妈说要赶回去上班。

接下来，远距离的亲戚啊朋友啊都陆陆续续地跟我爸妈来告别。走得差不多了。晚上只有帮忙的两桌邻居吃饭。收拾妥当，也各自回家了。

我的葬礼算是结束了。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我妈跟我爸两人好不容易坐了下来。开始了正常的聊天。

我爸：终于结束了。萍，明天我们就去学校，把孩子的东西拿回来。顺便去找一趟校长，他今天联系我说，支票已经开出来了，可以去拿。他从财务室拿来了。

我妈：好的。我也这么想的。好尽快了结这些事。不然总觉得心里有块石头压着。

我爸：以后就我们两个人过日子了。

我妈：哎！是啊，本来想着孩子大了，终于熬出头了，毕业了，也马上可以参加工作了。她未来肯定是一个好医生！可惜了！没想到最后会发生这样的事，人都没了。

我爸：不想了。以后我们都要想开点。人活一世，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还是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吧。

我妈：是的。已经这样了。孩子不在了，我们日子还要继续。不能过得苦哈哈的。

看来爸妈的心情，已经慢慢在恢复。我挺开心的，他们能这么想。我以前也曾想过，如果自己死了，爸妈会不会接受不了。看来也还好。人，总会慢慢接受现实的。

嗯。爸，妈，你们要好好的。我看着你们噢！

女儿虽然不能陪着你们，但心却跟你们在一起的。我只能这样想。

如果当初，爸妈再生一个孩子的话，那我现在死了，总归还有一个在身边。可惜，没有。哎，我的爸妈啊，你们这辈子真的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我这里了。没想到，福没有想到，还一场空。我真是不忍心看见你们现在这样，两个人，冷冷清清的。

以后再想起我，总归心里会痛。日子哪怕好好的，心里总是会有一块空白。想到这，我真的很难过。

第三天，也就是我下葬的第二天。爸妈开着车，去了我的学校。

之前看我妈联系过小薇，确认宿舍是有人在的。爸妈先去了宿舍，收拾了我的东西，然后再去找校长。

校长办公室。

我爸：董校长，您好！我们过来了。

校长：请坐请坐。

爸妈径直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

校长倒了两杯茶，递给了我爸妈。

校长：对于陈小红的事，我再次代表学校向你们道歉。我知道道歉是没有用的，但还是要表达我的歉意。这是支票，你们收好。虽然少，但总归是我们的处理结果。

我妈接过支票，说：校长，您也别想那么多。小红这个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学校。

校长：陈小红妈妈，得到你的理解，我真的心里好过很多。其实当初我犹豫过。小红那段时间抑郁症复发，我们就拖了一段时间没有给她提供工作机会。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她有这个病史，以为是之前给她介绍的几家医院面试，她没有进，心情不好，可能状态就有点没有调整过来。我们就想着等她状态调整好了，再给她介绍几家医院面试，这样能进去的机会就大一点。毕竟我们只能介绍，也不能强塞，后面能进去还是要靠自己的。所以这么一来，事情就耽搁了一下。没想到，她是抑郁症复发，还跳楼。哎。

天呐，原来我是因为工作找不到，一时想不开，抑郁症才复发，最后跳楼身亡。

就因为找工作？我真是要死了。怎么读了那么多年书，当年高考都过来了，现在居然面了几份面试，就被打得一败涂地，还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也太脆弱了吧！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连这样的小事，都能想不通，还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工作找不到，这不是暂时的吗？怎么就钻牛角尖呢？爸，妈，我真的觉得自己太不该了。活到22岁，读了那么多年书，连这个小砍都过不去。

我这是在逃避，我不敢面对现实。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恨自己。一点点的挫折，就不想活了。

我妈：这个您肯定也不想的。都是孩子自己想不开，不怪学校。我们知道，学校已经为我们争取了最大的利益。我们很感谢学校，感谢校长。学校还是对小红找工作的事上心和负责的。是小红自己一时脑筋没有转过来。

我爸：对呀，校长。现在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就不提这些了。萍，我们也不要耽误校长办公，车子停在校门口时间长了也不好，我们走吧。

校长：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啦。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你们孩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爸：校长太客气了。我们真的要走了。您不要往心里去。学校方面，我知道已经做得很好了。

校长：好的。那我就不挽留你们了。以后有事，随时可以找我，有需要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忙。

我爸我妈表示感谢之后，就告别了校长。

根本不关学校的事。学校也有帮我提供面试机会。是我自己想不通罢了。学校还给我们赔偿，真的不该呀。

或许学校本着是本校的学生，所以才觉得不管怎样多少有点责任吧，不能完全撇清。或许是不是害怕别人说三道四，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为了堵住他们的嘴。

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了。爸妈有一笔赔偿金，多少是个安慰。以后的日子也能稍微好过一点。

突然间，我怎么感觉自己迈不出去脚了呢？我快看不见我爸妈走在我前面的身影了，他们越走越远。可是我就是追不上呀，眼睁睁地巴望着。

爸，妈，你们走慢一点嘛！我追不上呀！

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是不是因为我解了自己的疑惑，知道了真相？如果是这样，我宁肯不要知道的。我想要陪在爸妈身边呀！自从上高中之后都没有好好地陪过他们，想起来真是做女儿的不是。

就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怎么我才待了三天？

正在想时，我眼看着自己化为了一缕青烟，随着风，飘散开去，彻底没有了我的“肉身”。

我死了。什么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