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洗了碗刷了锅，又把厨具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后，擦了擦手，朝着沙发走过来。
顾晓婻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眼睛一直偷偷地往大叔的方向瞟着，见大叔往自己这里走来，急忙转过头，正襟危坐地盯着电视，脸上的表情绷得紧紧的。
“好看吗？”大叔一屁股坐下来问她。
大叔的声音跟着空气转了几个弯，飘进她的耳朵里，温柔又宠溺。顾晓婻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铺了无数床被子的柔软里，整个人轻飘飘地弹来弹去。
顾晓婻回过神来，看着不停往自己身旁挪动着屁股的大叔，脸“唰”的就羞红了。她抬起手拨动着自己散落的头发，假装不经意的撇过头。
大叔的气息扑面而来，顾晓婻明显能感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顾晓婻的耳朵里全是大叔吐气与吸气的声音，这下不止是脸红，连耳朵都烫红了。
顾晓婻紧张地坐在沙发的一角一动不动，大叔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大叔身上的味道不由分说地钻进她的鼻子里。
是安心的气味，顾晓婻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堕落在他的身体中，毫无防备的，一点一滴地渗进他的身体里。
过了许久，顾晓婻从自己的美梦中惊醒，周围的空气太过安静。就在顾晓婻以为大叔睡着了，想转过身一探究竟时，大叔的唇突然地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顾晓婻没有躲开，只是睁大眼睛，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大叔的吻迟迟不见离开，顾晓婻表情也由最初的震惊变成了甜蜜的微笑。
后来，大叔终于松了口，轻轻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嗯。”顾晓婻被大叔紧紧地抱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只能点点头。
“你知道吗？跟你开视频，是我一天最快乐的事，我每天都盼望着早点下班，早点回家，跟你痛痛快快地聊一整个晚上，可是我又舍不得你熬夜。我害怕你跟我说，你的脸上又起了几个痘，皮肤又差了。可是我又担心你打扮的太过好看，被别人搭讪，所以我总会说，你的痘痘很可爱。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顾晓婻知道，此刻的自己除了点头摇头，其他的不需多说，大叔就懂。因为此刻的两个人，像是融为一体。一个举动，一个眼神，就知对方想说什么。
“我真的很害怕会失去你，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那些暗无天日又孤独的日子了，可是当你出现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我的世界，突然多了阳光，多了鸟语花香，多了温情与关怀，多了很多很多，那些都是你带给我的。我开始在意爸妈的感受，感恩朋友的帮助，感谢他人对我的容忍。”
“我真的变了，以前的我总认为，我的人生就这样了，这世间没有任何让我可眷恋的事物，我活着不过是不想爸妈为我伤心。我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告与安慰，我固执地认为他们不懂我，他们只是以自己的经历和见解去瓦解我的思想。”
“直到你的出现，带给了我光明和希望，可是我又害怕，害怕这些东西又会离我而去。”
“因为你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好，我怎能自私的毁掉你的前途，你的人生。可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不去接近你。”
“每次看着视频中，你年轻焕发着神采的脸庞，我都会想，要是我再年轻十岁该多好啊。”
“要是我以前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不颓废过每一天，就好了。那样，我就能给你一个安心的未来，我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你知道吗？当你说“做一个简单的员工有什么不好，以前失败了又怎么样，现在努力不过是大器晚成，若你以前努力生活了，不一定能遇见我，我也不一定配得上你”，我的心瞬间就崩溃了，我悄悄地抹着自己的眼泪，怕你看到我的脆弱，怕你嫌弃我。”
顾晓婻感觉到，大叔抱着自己的力度加大了，他不停地嗅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都懂。只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我藏了许久的秘密，我从未跟其他人提起。我不为难你，你也不必考虑我的感受，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毕竟换作谁一下子都接受不了。”
顾晓婻听到这番话后，心里打着鼓。她很清楚，她心底的那个疑团就要解开了。有关备注“宝宝”的那个微信与他脖子上那条项链的秘密。
顾晓婻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不愿错过一丝一毫，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温情时刻以后还会不会有。
她盯着他刮过胡子的下巴与脖颈，盯着他薄厚适中的嘴唇，盯着他脸上的那几颗痣，盯着他的眼镜框，直至对上他的视线。
顾晓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他闪躲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害怕，又夹杂着期望。
为了安抚他内心的不安，顾晓婻握上大叔的手，示意他继续说，她也想知道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大叔的喉咙动了又动，终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亡妻是在三年前去世的。”
顾晓婻没有猜过那个秘密，但脑袋里还是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她怎么都想不到他是有妻子的男人。
他说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她猜测他是单身未婚的男人，但她从未想过他结过婚，她一直以为他是没有遇见那个想要结婚的人或是家庭条件不允许才单身的。
“我们是在08年结的婚，认识是在05年，那年我刚刚毕业，毛头小子一个，正四处求职投简历。很巧的，面试的时候是她给我开的门。第一面，我就对她产生了好奇，她清秀的脸庞，总是一副认真又严肃的表情。”
“后来，我在那家公司上班了。我了解到她还未毕业，在这里实习。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总是能把自己饭盒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不留一粒米饭。相比之下，我总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而倒掉。”
“老爸是厨师的我从来没挨饿受冻过，顺风顺雨长大，根本想象不到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女孩生活条件竟然那么苛刻。”
“因为她对食物的不浪费，让我对她更加好奇，直到最后产生了好感。那可是我的第一次恋爱啊，虽然有不少女生因为我长得高大，又爱踢足球，给我塞过不少纸条，但在那之前我从未谈过一场恋爱。”
大叔说到这里，嘴角不禁上扬。顾晓婻能想象到，高挑身形的大叔在球场上踢着足球，风光无限的场面。
“不知不觉，我们就在一起了。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也跟她吵过闹过。但很多时候，都是她低下头来跟我和解，或者给我写一封信，等我消气。”
“那个时候的我怎么能那么不懂事啊？”大叔的眼神暗了下来。
“我们经历了吵吵闹闹，终于结婚了。我曾向她许诺要给她不一样的婚礼，却最终妥协于父母。办了一场跟普通人一样的婚礼，尽管她说怎么样都行，可我还是生爸妈的气，他们根本不听我的意见。其实更多的是我懊悔自己的无能，没有足够的钱去为她办一场特别的婚礼。”
“后来，她怀孕了，我们满心欢喜地去医院检查身体，等待新生命的降临。最后，却因她身体的原因，流产了。宝宝就这样没了，它都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
“我们都很难过，医生嘱咐我们，好好调养身体，等待下次的备孕。就这样，我们等了三年，当我们再一次做好准备迎接新生的到来，医生却告诉我们一个消息，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直击内心。”
“我抱着肩膀不停颤抖的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听着她低声啜泣，无力感不停地袭击着我。”
“肾癌，晚期，最多一年，这几个词语在我的脑海里来回跳跃着放大。”
顾晓婻看着眼前这个大男人，看着他的脆弱，看着他充满泪水的眼睛，另一只手不禁抚上他的脸庞。
“我们瞒了父母，我偷偷地带着她去医院，不停地做着各种检查，企图战胜病魔，终是无力回天，终是瞒不下去了。”
“她不想总是奔波在医院的路上，她想要回家，那个她出生长大的小城。我辞掉了工作，离开了爸妈，义无反顾地带她回了老家。”
“见到了父母兄弟，她苍白的脸庞终于露出了笑容。我在那里找了一份卖家电的工作，安安分分的上班下班陪着她，她在家里洗衣做饭，我们成了最平凡的夫妻，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却也是最幸福的。”
“她喜欢小狗，我们养了一只；她喜欢花草，我买了相机，经常带着她出去拍照；她还喜欢画画，因为她是艺术生，她在家里没事干的时候画了好多幅好看的画。”
“日子过得简单，平淡，快乐。就这么过了两三年，她的身体终于熬不住了，她白皙的皮肤开始变得又黄又黑。我们不得已，又回到我长大的城市，她开始整日整日的住在医院，直到最后进了ICU病房。”
“她一直想要一只钻戒，结婚时没钱买，尽管她眼里满是失落，但她什么都没说。我跑到附近的金店里，花了几千块钱买了一只带钻的戒指。”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钻戒，但我还是想要哄她开心。那个时候我们一分积蓄都没有了，后来住院的钱都是一些朋友亲戚、朋友的朋友、陌生人捐给我们的。”
“我拿着戒指兴冲冲地跑进病房，问了医生，然后给她戴到手指上。我真该死，戒指竟然买大了。她一点都不介意，她很开心，她躺在病床上用红色的丝线往戒指上缠了一圈。”
“后来，因为打针输液的原因，她的手指肿到看不出那是一根手指。戒指已经没法再戴了。我拿着戒指跑到医院的楼下，准备去金店配一条项链。项链买到了，戒指也串上去了，可我却坐在椅子上哭了很久。”
“我小心翼翼的给她戴上项链，她摸着我的脸对我说不要哭，我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给她看，却把眼角带泪的她逗笑了。看着她笑，我也跟着笑了。那场景真是应了哭笑不得这个词语了。”
“最后，她还是走了。剩下的钱，我想要还给朋友们，他们坚决不收，让我留给我的丈母娘。后来，每年我都会回小城几次，跟我的丈母娘和小舅子小住几天。”
“她走了的那段时间里，我根本无法从黑暗中走出来，尽管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劝我放下她。可我不愿放弃，我曾在病房里给她许诺，今生除她不娶，尽管她也希望我以后能遇到那个让我幸福的人。”
“我也一直懊悔，她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头痛不舒服，我却没有注意，以为不过是她身体单薄了些，从没带她去过医院。”
“我整天待在家里不谙世事，每天只要一有空就跑去殡仪馆，坐在她的骨灰盒旁边，一坐一整天。有时候会给她带几只花，有时带本书边看边陪着她。”
“我大胆的去纹了身，一次纹在手腕上，一次是臂膀上，一个是她的生日，一个是我自己画出来的她的名字缩写。”
顾晓婻看着大叔的手腕，她以前一直疑惑，这串数字的意思，尽管她能猜到是一个人的生日，但她不知道是谁的。
“再后来，父母受不了我整日无所事事，给我找了一份无聊的工作，我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只好去上班。混着看似从过去走了出来的日子。”
“这就是为什么我戴着这条项链戒指，不过那条项链太短，我又换了一条。”
“我每天都会给她写信，表达着我对她的思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也经常写信互动。直到遇见了你，一切都变了。”
大叔看着顾晓婻，他的眼神里终于露出了一些光芒。
“我已经不天天写信给她了，隔几天才会写一次，而且也没有以前写的那么长了。”
“我说什么多，你能懂吗？”
顾晓婻看着大叔的眼睛对上自己的眼睛，他的眼里泪光闪闪，却又抱着一丝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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