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我淡淡道,转身将手上的渔具挂到墙上。
“是。在下王景,不知恩人如何称呼?”他的声音微弱而无力,却让我如坠冰渊。
王景。我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渔具在手里一滑,险些掉落,被我一把狠狠抓住。
我回过神来,也不转身,轻轻道:“阿菱。我叫阿菱。”
“多谢阿菱姑娘救命大恩,虽无以为报,他日景必重谢。”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提着两条鱼出到院子里去,坐到炉子前发怔。
好半日才回神想到,他昏迷这么些天刚醒,一定渴得很,于是进屋去给他倒了杯水。他淡淡地对着我笑,说:“多谢。”
屋里只有一张床,夜里,我便在地上铺了干草席子睡下。或许是不习惯屋里多了个人的缘故,我一夜未眠。就着初秋这一点寒凉,一些往事开始胡乱地撞击我的头颅。
八年前玉华池旁的那个白袍小公子,他的目光明亮温和,噙满笑意,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同我说了一句什么。
“今日在玉华池旁同你说话的白袍小公子,阿菱中意否?”
“他长得很好看。”
“他安和聪慧,待你与他成婚后,就在他的封地安然度日,一世荣华,再好不过。”
“日思夜想,日夜相伴,生死相依,是谓夫妻。”
慢慢的,这些远久的记忆都慢慢模糊,玉华池旁那个安和聪慧的小公子,渐渐和这个我细看了三天三夜的人重合在一起。
“在下王景。”
璟,王子璟。
轩帝许爱女旻怡公主于王子璟为妻,5年成姻,两国修好,诺以永和。
璟,我江山为媒的丈夫,我国破家亡的仇寇。
山河覆灭,千山万水,命运还是安排我们相遇,勾起我千辛万苦藏匿起来的万般欲念。
我暗自琢磨,今早五玉山上飞过信鸽,应当是他和部下联络。或许他早就醒了,一直等到我出门才和部下互通消息,或许他的人已经在附近暗伏,守候他在此地养伤。倘若我此刻对他下手,能不能得手不说,自己一定会暴露。况且,他堂堂夷朝皇子,为何不走官道,却出现在人烟稀少的五玉山?倘若,倘若我的身份早已暴露,他此行本就是来找我或杀我,却意外遭伏,我杀了他,岂非自表身份,自投罗网?既然于五玉山附近设伏,倘若是二哥哥,未见尸体,一定要来搜山寻找,却一直没有动静,想必是他人所为。无论他此行目的为何,只要让他不能认定我的身份,念在我对他有救命之恩,我应当尚有一条生路。
只是,国仇家恨,此刻却像一团火,在我的头颅里焚烧,烧成女人的嘶喊和孩童的哀号。这时候我才明白,亡国的战火,不是在轩朝二百四十八年凌霄城破的时候结束的,它要等到,经历过它的最后一个人死去的那一刻,才能真正结束。
倘若我杀了他,岂非陷于另一种不忠不义?五年前那场屠戮发生时,他只有15岁,或许他从未参与,或许他念在与我的婚约,曾经也意图救我一命?倘若我杀了他,世间依旧不再有我的轩朝,我的父皇母妃不会再回来,我依旧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亡国孤女。唯一不同的是,世间少了一个安和聪慧的少年郎,却多了一个充满仇恨,无国、无父、无母、无夫的旻怡公主。
既然如此,我便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杀了他再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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