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凌晨,我因一夜未眠,只觉躺着浑身酸痛,于是天微明时便起来煎药,却见他也醒着,挣扎着要起来,我便过去扶他半坐起来,把被子塞在他背后靠着。
“劳烦。”他的声音依旧无力而微弱。
我在院子里煎药时,他下了床,慢慢扶着墙走到门边,用右臂半撑半靠在门框上微微皱着眉看我。
我瞥他一眼,见他数日不曾梳理的头发披散下来,身上穿着我粗滥缝制的宽大白袍,无力地斜靠在门上,在将亮未亮的天光里看去,倒真有一点狂放不羁的模样。心下不觉好笑。又想他身中数箭险些丧命,虚弱至此,想必既忌惮外敌窥伺,又因不知我的身份意图而忧虑不安,一个少年女子孤身住在人烟稀少的山上,岂非可疑?想到他自然比我更加忧虑此时的处境,我夜间的那些忐忑,或许总有些杞人忧天的意味,不禁又笑了笑。
我依旧捕了两条鱼熬汤,见他依旧虚弱,只好仍旧喂他。
夜里我往地上铺席子时,他在床上往里挪了挪,说:“入秋夜凉,且地上或有虫蚁,姑娘上来睡吧,景万不敢唐突。”
我笑了笑:“不必了。”
过一会儿他又说:“昨夜姑娘彻夜无眠,景心甚愧。况你我心中殊无邪念,无犯礼义,并无不妥之处,姑娘不必心存顾念。”
我略微思索,心想的确无甚不妥,于是在他身侧躺下,“我昨夜吵到你了?”
“不曾。我睡得浅,容易惊醒,从小便这样,并非姑娘吵。”
“阿菱姑娘为何一个人住在这山里?”
我的心突然跳得又重又快,我想他一定听见了。“我平常住在山下的村子里,秋天时,到这里来守墓。我娘亲和我阿爹,葬在北面。我阿爹,是五玉山上的猎人。”
我听他许久不言语,以为他睡了,偏过头去瞧时,却见他歪着头,正静静地看着我。奇怪的很,我总是能看见他眼里的光,带着难以忘怀的笑意,就像八年前那样。
“我听老人说,额头突的人,都是有福之人,阿菱姑娘一定是个有福之人。”他说着说着,先把自己逗笑了。
不料他这样取笑我,我又羞又恼,伸手探了探额头,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此夜,我一夜安枕。
第六日,我替他梳头,用自己用过的一根木簪把他的头发束了起来。我转到他面前佯作端详,心想,真真是面如冠玉,嘴上却笑道:“真有一点衣冠禽兽的意思了。”
他一点不恼,用右臂把我给他缝的宽大白袍挥舞起来,笑道:“能被阿菱当作仙鹤养着,我倒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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