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捡回来的时候,是阿爹死后五玉山的第三个秋天。我从山上采药回来,及膝的荒草里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吓坏了,胡乱踹了几脚,那只手无力的松开,我趁机快步逃走了,慌乱之间,瞥见草丛里躺着一个中箭的男子,暗红的血把他的一身白袍染得面目全非。我一路低头小跑,也不知走了多远,心跳得慌极了。我走过一个王朝的破灭,走过多少次战火,多少人的死亡,才走到这样一个安宁的旁晚?我藏匿着国仇家恨,藏匿着多少人对我的期望,才能在这里做一个打猎采药的山野女子?我始终都不能想明白,那一天,究竟是什么,令我鬼使神差地折回去,趁着微暗的天色把他拖回了我的小木屋里。
他身上中了两箭,一箭在左肩,另一箭几乎穿胸而过,离心脉只差两分。我替他剪去外裳,拔出箭镞,清洗伤口,将草药捣碎敷上,又将他身上脸上的血渍慢慢擦净。他一直昏睡,第二日晨间开始发烧,我煎了汤药喂他,又用酒替他擦洗伤口,再换新药。到第三日,他仍旧发烧,一点没有要醒的迹象。我心想,倘若他死了,就把他葬在阿爹的坟旁,这样一个好看的公子,给阿爹做个伴也甚好。到第三日夜里,我喂过他汤药,看着他的脸,却不禁惋惜,这样好看一个公子,我下了多么大的决心才把他带回来,救了三天,却不曾救回来。
我总觉得他的脸很眼熟,眉毛长得像大哥哥,黑而利落,一笔横扫犹如宝剑藏锋,他的鼻梁高而挺,脸颊的轮廓略显出一点棱角来,像二哥哥。他的手,我一直握着他的手,就像从前握着娘亲的那样。娘亲的手冰凉纤长,像一件玲珑的玉器。他的手却大而温厚,掌心有略微粗糙的茧子,令我感到一点点微妙悠长的慌乱。
第四日凌晨,我在双臂的麻木刺痛中醒来时,他的手正好搭在我的头上。我轻轻拿开他的手,缓缓撑起自己趴在床沿上一夜,早已麻木的身体,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原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想到他快要醒来,我欣慰的很,于是到河里捞了两条鱼回来炖汤。
我回来时,看见五玉山上罕见的有信鸽飞过。我回来时,他已经从床上撑着坐起来,日光里看着,面色依旧苍白,只是那双眼睛明亮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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