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天的江城,被已经有些刺骨的秋风吹落一片一片的枯叶,在空中打了几个圈,慢慢悠悠地飘落在了江城时前江区派出所的门口。
一个面色焦急的中年男人推开接警处的玻璃门,玻璃门“刺啦”的打开,他急匆匆地跑到了报警窗口前面,还不等接警的民警询问,就开了口,语气里满是不安。“警官,我的妻子失踪了。”
年轻的小警察不紧不慢地问道:“您的姓名,年龄,职业。”他心里想着,估计是夫妻俩闹别扭了,妻子生气出去玩了几天,还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回消息接电话。然后,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下班了,只想了解了解情况然后赶紧宽慰几句,赶紧去和朋友一起吃晚饭去。
“许炜,54,个体户。”
“您的妻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小警察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个时候什么情况都说不准,不好冒然用“失踪”这个词。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许炜的双手握拳,忽然狠狠地锤向了大理石的桌面。
失踪的立案时间是48小时,也就是两天,而许炜的妻子刘蓓蓓已经失踪三天了,警察只好把许炜带到了笔录室。
询问完了基本信息,警察开始例行询问一些细节。
“在您妻子失踪前你们有过争吵吗?”
许炜没有说话,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三天前的晚上,他和妻子因为要不要再盘下隔壁街的一个店铺爆发了这几年最严重的争吵。本来盘一家新店铺没什么问题,可偏偏许炜手上正好缺了六十万,他想先把前些年拆迁分的房子卖掉一套,但刘蓓蓓早就打定主意要把那套房子给自己和前夫生的儿子做婚房,所以直接就拒绝了许炜卖房子的建议。许炜和刘蓓蓓结婚前这个儿子就已经成年了,所以许炜对这个继子相知甚少,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他自然是不愿意放弃这个赚钱的好机会的,于是两人从晚上一直吵到凌晨,等到吵累了,才各自睡去。据许炜所说,睡的时候夫妻二人背对背躺着,等到大概八点多的时候,妻子突然起来就起来了,等到七点他起床,妻子早就不见了。本来以为妻子只是出去散散心,可是到了晚上都没有回来,许炜慌忙给妻子的亲戚朋友打电话,他们都没有见过刘蓓蓓,许炜等了三天,妻子还是没有一点消息,这才报了警。
2.
很快,立案程序走完,几个警察带着许炜坐上呼啸的警车,前往他所住的校区七堡校区。坐上警车,许炜似乎放松了一些,毕竟有警察在,还能解决不了吗?
警察先查看了一下房子内部,刘蓓蓓的手机钱包都已经拿走,但除了身上穿的一件红色羽绒服,并没有带走其它衣服,钥匙也被带走了,这一切都很符合离家出走的样子。但是为了谨慎起见,警察还是去查看了一下七堡小区里和小区周围的监控。小区电梯里里并没有拍到刘蓓蓓的身影,而消防楼梯间没有监控,小区道路上的监控也大多年久失修,仅有的几个摄像头只拍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但是只能分搬出衣服的颜色,根本确认不了那几个身影是不是刘蓓蓓。
网警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刘蓓蓓在本市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也就是说,她并没有离开江城,甚至现在她有没有走出七堡小区都是个问号。
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叫魏明,是一个资历颇丰的老刑警队长,他刚刚掏出一盒烟,许炜就凑过来,焦急的脸上似乎挤出来了一个笑容,他掏出一盒软中华香烟递给魏明,“魏警官辛苦了,抽我的吧。”
魏明正眉头紧锁思考着,就接过了许炜的香烟,点燃之后吐出一口白雾,问道:“你妻子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了吗?”
许炜想了想,很快就说,“她不怎么出去的,这几年她都没有自己出去那么久的。”
警察环顾了整个房间,魏明的视线落在了厨房那个巨大的双开门冰箱上,很少有家庭会买这么大的冰箱。他有些好奇:“你们家的冰箱好大啊。”许炜尴尬地笑了笑,道:“卖给老婆的,专门用来装做给她的菜,这样我去上班她只要热一热菜就好了。”
魏明点了点头,现在首要问题是确定刘蓓蓓有没有走出七堡小区,他们走访了一圈,终于有一个保安大叔和两三个跳广场舞的老太太想起了什么。“大概是八点多吧,”保安大叔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确定,“但我不确定从这个门出去的是不是她,她就拿快递有两三次来找过我。”而老太太却异口同声地说,那天看到的穿红色羽绒服的女人不太像她。“蓓蓓每次都会和我打招呼的,可那天那个人走的很匆忙,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而且还带了口罩和帽子,根本看不出来。”警察又问了问许炜的情况,从邻居口中得知,许炜人缘很好,平时对邻居总是笑眯眯地主动问好,有的时候父母从东北老家寄来特产,都会分每个邻居一点,夫妻二人虽然是二婚,但是感情非常好,一年两年也见不得吵几次架。
案件陷入了僵局。
3.
就在这时,许炜又来问道:“要不要登个寻人启事?”
魏明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知道,记着刚刚在采访我们呢,这会应该要来找你了。”
果然,话音刚落,几个报社的记着蜂拥而至,七嘴八舌地围着魏明和许炜问了起来。许炜声泪俱下地求着妻子能快点回来,他们的女儿还在闹着要找妈妈。有几个电视台还进行了现场直播,因为刘蓓蓓的失踪过于离奇,查了好几个小时,连人有没有出小区门都没查明白,一下子引起了网友们的关注和猜测。“会不会被外星人绑走了?”、“是不是在楼道里躲猫猫?”、“难道说是穿越了?”等等诸如此类脑洞大开的猜测,层出不穷。
甚至还有几个网红,来到了七堡小区直播寻找刘女士,一下子带动了热度,全市各大节目。广播电台都在播放。
但有用的线索还是寥寥无几。多数都是毫无意义的猜测和推断,还有就是认错人的。
夜深了,警察只好无功而返。
这一下子就过去了两天。
出租车司机叶大志正坐在出租车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今天的乘客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少,他没了兴致,连平时最爱听的收音机都关了。突然,手机里推送的一条消息让他心头一惊,这条新闻叶大志在收音机里听到过好几次,但这次的新闻里那张照片却让他想起来了什么。
那条新闻是《本市一女子神秘失踪,至今不知下落》,本地小报上时有的新闻,但是附上的照片和文末的“如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者,将给与奖励。”深深地地吸引了他。
那天早上八点,一个中年女人在七堡小区门口坐上了叶大志的出租车。她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带着口罩和羽绒服上的帽子,要去十几公里外的城中村。叶大志把出租车开到了城中村的门口,这里面道路狭窄,出租车根本开不进去,于是女人付了钱就下了车。让叶大志印象深刻的是,她付的是现金,现在付现金的人已经很少了,叶大志吭哧吭哧地找了好半天才找齐了零钱。女人刚刚下车,就又有乘客打车,他就没有管女人往哪走,径直开走了。
不知道,他们苦苦寻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搭他出租车的女人?
4.
“魏队,”一个警察着急忙慌地跑进了魏明的办公室,“有,有新线索了!”
办公室里,叶大志一脸紧张地回忆着那天是在哪里接到的她,又是在哪里下车的等等,魏明问他确不确定那天拉的女人就是刘蓓蓓时,他挠了挠头:“那我就说不好了,她戴着帽子和口罩,我没看清楚,我还开玩笑呢,我说车里面不冷啊,咋还要戴帽子呢?”
“她怎么说?”
叶大志道:“她说脸被老公给打了,我还嘟囔了一句打人不打脸呢。”
不过,叶大志并没有看到她下车后是怎么走的,只知道是在城中村的南门下的车。
于是,魏明命令刑警队立即查看沿途监控,并再一次询问许炜。
但是许炜矢口否认他动手打了刘蓓蓓。邻居也说,他们虽然有时会吵架,但是从来没有打过架,连他们五岁的小女儿也这样说。并且,当晚邻居们只听见了吵架的声音,并没有打斗和摔东西的声音。许炜和刘蓓蓓的住处经过警方勘查,也没有发现打斗痕迹。“有可能是她一时说的气话,如果那个人是她的话。”
监控的结果出来了,那天上车的确实是刘蓓蓓。因为道路监控拍的比小区监控清楚的太多,所以很容易就认出来了那天她穿的衣服,再结合身材,确实符合刘蓓蓓的特征。许炜和邻居还有刘蓓蓓的亲属也一致认为监控里的身影就是刘蓓蓓。
监控只能拍到城中村的门口,城中村里面是没有任何监控的,警察只好赶往这个江城最大的城中村进行调查。因为刘蓓蓓进入城中村的时间正好是人们的上班时间,而下夜班的人们早就进入了梦乡,只有村口几个忙于打牌和晒太阳的老人们有可能见过她。但是那天那几个老人除了在打牌的,就是一些有些痴呆的老人,根本问不出什么。有几个老人勉勉强强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是也说不好她进入了哪一个楼,或者有没有出去。警方查看了城中村附近路上的监控,目前没有发现刘蓓蓓的身影。没办法,只好搜索整个城中村。不愧是江城市最大的城中村,握手楼与低矮的棚房板房此起彼伏,光在入口看着就觉得里面的道路错综复杂,等警察进入了城中村内部开始搜查才发现,情况比想象的更复杂。城中村里有成千上百个房间,通过交叉的楼梯连接,还有不少地下室和半地下室,各种小饭馆,洗头房和小卖部交错于大街小巷,没有办法,刑警队只好调动了全部的警力,还叫来了辅警和城管补充,才在两天后搜索了整个城中村。搜查的结果让人大失所望。城中村里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房间都被警察搜过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警方不得已调用了警犬,但是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瓢泼大雨,大雨冲刷掉了大部分的气味,警方仍然一无所获。
5.
距离刘蓓蓓失踪已经过去七天了,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她已经遇害,但是她的行为却不符合离家出走的样子,毕竟她手机一直关机,而刘蓓蓓也没有另外的电话卡,没有购买车票机票和住宿的记录,而除了叶大志没有任何人能确定见过她,所以根据刑警队的经验,刘蓓蓓多半凶多吉少。
魏明坐在许炜的面前,颓丧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啊,我们,尽力了。”他伸出手拍了拍许炜的肩膀,“您妻子已经失踪七天了,现在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过,我向你保证,如果有线索,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窗外一片一片的落叶飘落,许炜的心情好像随着落叶坠入了谷底,他对着魏明鞠了一躬,低声说了句“谢谢”就离开了。
刑警队里对刘蓓蓓失踪案的推论是,要么是刘蓓蓓躲了起来,要么是被拐卖到山村或者黑工厂甚至地下娱乐会所,亦或者早已遇害身亡。当然,第一种情况几乎微乎其微。
许炜回到家后将他和刘蓓蓓所生的小女儿送到了岳父岳母家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大概过来快一周,他出门跟要好的朋友借了一笔钱,说是要去寻找刘蓓蓓,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许炜回来时已经是冬天了,邻居看到他,关切地问了几句,许炜朝他笑了笑,但随后又长叹一声,就关上了门。
然后,许炜来到了冰箱,取出了几个大塑料袋,解冻后煮了起来,锅里的肉和香料散发出一阵阵香味。他把煮熟的肉装好,分给了邻居们。那些肉亮晶晶的,上面的皮薄薄的一层,晶莹剔透,邻居们谁也没有见过。,便好奇地问这究竟是什么肉,怎么这么香。
“这是我回东北老家那边带的狍子肉,很香的。”
邻居们看见了笑眯眯的许炜,他好像暂时忘记了妻子下落不明的痛苦,一脸平静。邻居为他高兴,觉得他快走出来了,因为刘蓓蓓刚失踪的那阵子,邻居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听见他绝望的哭喊声。分完狍子肉,许炜又回家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出了门,邻居问道:“老许啊,晚上去哪里啊?”
“我给几个好朋友送点狍子肉去。”
6.
许炜回来已经是深夜。他躺在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脸放松的表情。“结束了。”他轻轻地说。
可是,真的结束了吗?
狍子肉分完的第六天,魏明带着刑警队的同事们找上了门。见到魏明,许炜一怔,随后微笑道:“魏警官,您怎么来了,是我妻子有消息了吗?”
魏明不苟言笑,道:“嗯,有新线索,请许先生和我们去一趟刑警队。”
听到这,许炜笑了笑:“好啊,有劳魏警官了。”
警车风驰电掣,没一会就来到了刑警队。魏明给许炜到了一杯茶,然后请他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我们有了新发现,那天坐出租车去城中村的,根本不是你的妻子刘蓓蓓。”
许炜一怔,“怎么可能呢,我不会认错蓓蓓啊?”
魏明不动声色,打开了电脑上放大的监控画面,指了指监控里女子的虎口,道:“之前你们都认为这就是刘蓓蓓,但是我们年底审核卷宗才发现,她根本不是刘蓓蓓。”
刑警队年底审查各悬案卷宗时,魏明为了判断刘蓓蓓下车后到底去了哪里的时候,放大了监控画面,却意外地发现了“刘蓓蓓”的虎口上有一个小小的文身,在没有放大的画面上,就是一个黑点,放大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文身,而刘蓓蓓从来没有文身,从这一点就肯定了,这个人不是刘蓓蓓。而许炜在刘蓓蓓失踪的第二天,家里的用水量大增,许炜的解释是那天水管损坏,还出示了修理记录,但后来走访修理工的时候,修理工表示,那个水管看起来像是人为破坏的。重重疑点,让魏明找到了许炜。
许炜面不改色,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如果那个人不是蓓蓓,那蓓蓓又回去哪呢?”
“稍等。”魏明看了看消息,是市局法医发来的,内容很短,却无比惊悚,让人寒毛直竖。“结果出来了,是人体组织。”
原来许炜把肉分给邻居后,正好邻居家的一个亲戚来做客,那个邻居就把许炜送的肉做了款待,那个亲戚是个医学生,用筷子夹起来一看,突然脸色大变:“这好像是人肉啊。”邻居一怔,道:“不可能吧。”医学生小心地举起那片肉,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说道:“错不了,我们刚刚学过人体解剖,那大体老师的纹理和这片肉一模一样。”所谓“大体老师”,就是给医学生们学习人体解剖的遗体。邻居脸色大变说他怎么能说这么晦气的话,医学生直接报了警,警察问出了肉是许炜送的,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7.
冰冷而刺眼的白色灯光照在审讯椅上,许炜的双手被牢牢的拷住,魏明将法医的报告丢在他面前,许炜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了。
“我,全交代。”他垂着脑袋,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洪亮。
那天和刘蓓蓓吵完架后,许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如果刘蓓蓓把拆迁房给她和前夫的儿子做婚房,那自己和女儿岂不是一点份也没有了?他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双手紧紧地扼住了刘蓓蓓的脖子。他之前当过兵,还是特种大队的兵,所以力气大的惊人,刘蓓蓓很快就没了呼吸。然后他把刘蓓蓓的尸体拖进家里的储藏间,等女儿上学后,他竟然把刘蓓蓓肢解后塞进了家里的大冰箱。其实他早就想杀掉刘蓓蓓了,因为她手上有好几套拆迁房和店铺。他计划好了一切,用给妻子做菜放菜的理由换了一台巨大的冰箱,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然后,他用水冲洗了地面,用了原来够一个月的水才把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后来警方去现场勘查时,鲁米诺试剂在储藏室的地面上发出令人胆寒的荧光。他破坏了水管,这样就有了理由应付警方用水量大增的原因。他戴上假发,穿上了一件从来没有人看见他穿过的衣服,中途换了公交车,出租车和共享单车,来到了江城最大的城中村,找到了一个和自己妻子身材差不多的按摩女,让她一会去自己位于七堡的家中。他告诉按摩女,他自己老是被老婆管着,在邻居面前没有面子,让她穿上刘蓓蓓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假装自己硬气了一回,把刘蓓蓓打了一顿然后赶去了城中村。
为此,他愿意加一千块钱。于是他交代了按摩女出门不要和小区里的人搭话,不然会被识破,就让按摩女出了门。按摩女打车付钱时想起来了许炜交代为了保密要用现金,就付了一张百元大钞,出租车司机叶大志找了好久才找开,然后就走进了城中村。过了几个小时,许炜又换了一身衣服,换好了假发,出门去把按摩女穿的刘蓓蓓的衣服拿了回来,撕成碎片,塞回了储藏间,趁着他借口去找刘蓓蓓的时候扔去了外地的垃圾桶。当然,他借口找刘蓓蓓还去了一趟东北老家,带回来一个大包,为的是和邻居说自己带了狍子肉回来。他不说是快递来的是因为怕熟悉的快递员说自己根本没有快递。然后他又谎称去送狍子肉给朋友把刘蓓蓓的头颅装进了装满石块的袋子丢尽了郊区的化粪池。
案情水落石出,邻居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经常微笑的男人背后,是怎么样一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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