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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师大之约
字数：2651
时间：2016-12-18
1.
从记事开始，每一年我的房门上都会挂上一本还没有32开大的日历，大都是我爸妈单位上发的。十几年来，年年如此。
薄薄的一张纸就代表了一个日子，寡淡的一个小本儿就能诉说完一整年的故事，看着虚无缥缈的时光能在我眼前如此”有形”地流逝，我应该对日历感恩戴德才对。
然而，我就是对它没什么好感，更不会费心关注上面的日期，我总感觉我们应该把每一天都活得”厚重”一些，而不是说随意扯掉一张劣质的纸，就意味着我们的生命少了24个小时。
我一年只翻它两次：往往已经到了中秋，我才会慌乱地双手并用，把嫦娥奔月那一页之前的二百多天一并撕掉，露出被掰弯的一节订书钉还有粘带在上面的碎纸屑。
随后就任由它停留在中秋快乐的字眼上，一直到新日历的到来替换掉没太履行什么职责的旧历。
但是从2007年的第一天开始，我开始尊重起它来，在我心里，它的存在感突然加重了，我准时地撕掉每一页，提醒着自己高考来临的日子，我要对袁小丽告白的日子，以及我们要进入同一所大学的日子。
9月8日，白露，农历七月廿七，丁亥猪年，己酉月，乙巳日，宜嫁娶，求嗣，祈福，忌安葬，栽种，造桥。
我盯着那些”宜忌”看了很久，取出马克笔在后面又加了一条，宜入学报到，随后我把那张纸撕了下来，叠得方方正正后放进了钱包。
这天，是我和袁小丽前往S师大报到的日子。
2.
凌晨四点，我独自在客厅里收拾着行李，房间中传来了我爸轻微的鼾声和我妈的磨牙声。
我尽量压低衣服被塞进旅行箱中的声音，连拉锁我都拉得如履薄冰，看着箱子最后像一个经历了大手术的病人完全”缝合”好了之后，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很想让他们陪我一起去，感受一下他们平时会无数次经过却从没鼓足勇气踏入一步的大学的气氛，然而昨晚袁小丽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她已经说服了她父母让她自己去报到的消息。
“爸妈，我要暂时离开这个家一个周了，照顾好自己。”我对着他们的房门默念了一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这么早的时间，在街上除了能看到老年人晨练就是沿街的早点摊。我挑了一把油渍较少的马扎坐下后，要了一个煎饼果子和一碗胡辣汤，一共两块五。
摊主满脸狐疑地接过了我递给他的一张红色的”毛爷爷”，拧搓了半天，确定是真币后很不情愿地走向那个放零钱的木盒子开始翻找。
“糟了，手机忘在家里了。”当搜寻了自己全身三遍之后，我终于坐实了这个疏忽。
距离与袁小丽在车站见面的时间还剩四十分钟，完全来得及，我又向家跑去。
尽管开门时我还是像贼一样地小心，希望能用最小的力气就拧开那把有些不太好开的门锁，但当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发现刚才的那些谨小慎微不过徒劳无功。
我爸妈就坐在餐桌旁，喝着豆浆，吃着从街口买来的三十公分长的大油条，我提着旅行箱，狼狈地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你爸刚下楼买回来的，洗洗手，一起吃。”我妈若无其事地说，就好像我们之前有过什么约定，他们一直在等我来一起去完成一样。
我颓然地在沙发上发现了我的手机，它有气无力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我这个粗心的像忘了去幼儿园接孩子的家长。
“妈，我不吃了，等你们吃完，我们一起去S师大。”
我准备同时给袁小丽发一条短信，告诉她我们分开后一个星期的第一面注定只能在校园内见了，希望那里有座石桥，桥下流淌着汩汩清水，好把我们的重逢尽量演绎得唯美一些。
“不了，我和你爸一会儿有事要出去，你路上小心点。”
尽管她说的很自然，但我还是感觉他们注定会无所事事地度过这一天，我这点小心思，作为亲人，他们怎么会读不出来？
3.
抓着行李箱的托杆儿，我来到了路口，对面就是公交站。红色的信号将零零稀稀的车辆和我阻隔开，也拖住了我和袁小丽重逢的时间，一秒，两秒……
虽然在几秒钟前，我们已经隔着马路看到了对方，但在我眼里，两个人只有相距半米之内才算真正意义上有血有肉的重逢。
她熟练地牵起了我的手，像关系保持了很久的情侣，实际上，我们真正成为恋人的时间不过才十天。
十天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地球上会落下很多流星，某处水域会因为接连的暴雨而水位大涨，娇艳欲滴的花只需要一夜就会开败。还好，这段时间里，她没变，我也没变。
“走吧。”她望着远处驶来的公交轻声说，顺势抓住了箱子的拖杆儿。公交车开动之后，九月暖润的风开始向车内猛灌，吹在脸上无比的惬意。
公交的颠簸让一早起床的我们有些倦怠，我强忍着睡意，让她靠在了我的肩头，她说我的锁骨太硬，咯得她睡不着，一把拽过了我的手背当了枕头。
四十分钟后，我们到站了，她揉搓着惺忪的睡眼，下车时显得心不在焉，但眼前的景象立刻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又变得神采奕奕。
S师大是J市为数不多的位于市中心的大学之一，东文化路上的这一个十字路口寸土寸金，商铺林立，人声鼎沸，周围的小旅馆鳞次栉比，老旧的店招上歪七扭八地用红漆写着”住宿”。
这里比原来还要繁华热闹！原来是什么时候？
是两年前我和陈俊来这附近的那一天，往东一百米就是名扬J市的师大街，那里充斥着出售仿真名牌服装店与鞋店，目标群体就是我们这种”爱慕虚荣”但没什么经济实力的学生。无论高中的校规再严格，要求我们一定要穿上难看又不合体的校服，还是有人要穿着一身连字母都拼错了的阿迪达斯招摇过市。
“才早上七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她放下了旅行箱，和我站在了信号灯旁边。
我们看着熙熙攘攘的学生出入校园，像两个被女巫下了诅咒的木偶钉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校门口硕大的大理石上用描金字写就的”S师范大学”。
4.
不知道错过了多少个红绿灯，我们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穿过人车交织的东文化路，在即将跨进校园的第一步，她拉住了我。
“怎么了？”
她咬着下唇，这是她要宣布重大决定时的一贯表现，果然，她坚定不移地看着我，开口了。
“杨小和，你答应我，我们今天牵着手一起走进S师大，三年后我们出来时，还要牵着手，这是我们第一个重要的约定。”
她一定是看过了许多青春小说和电影，里面老套的情节总会安排高中时如胶似漆的恋人进入大学后因为种种原因而劳燕分飞的”惨剧”。
我笑她胡思乱想，”傻瓜，我们怎么会……”
“答应我。”她不容置疑地打断了我的话。
“好好，我答应你，好了吗？”我捏着她滑嫩的脸，郑重其事地说。
她总算心满意足地点头笑了，有时候，她比我还要像个小孩子，神经质般敏感。就感情来讲，女生似乎永远都没太有安全感，也永远都不自信。
“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我征询着她的意见。
她元气满满地嗯了一声。
“谢主隆恩。”我在心里默念着。
终于，我们完成了那极其神圣的两步，就像军训时被教官点名出列向前一步走一样。跨过校门口减速带的一刻，我们成为了两个名副其实的大学生。
她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与之前的都不同，她又恢复到了那个风华绝代，成熟的袁小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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