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记

作者：陈芳园

“妈，明天我要去采茶！你陪我去！”放学后，我一溜烟儿似的跑回家里。

怕妈拒绝，我站在家门口，不肯进去。

“你进来！”妈在厨房择菜，朝我招手。

“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不进来。”我把书包卸下来，扔到家门口的旧沙发上，“我要自己挣零花钱！”

“听话，”妈放下手中的菜，从厨房走出来，“妈明天没时间。零花钱我明天给你。”

“不，我就是要自己挣钱！”

见我不听话，妈不再理我，转身进厨房继续择菜去了。

我气得在原地用力地跺了几下脚。

家门口是一大片水田，四月天，油菜花开得很茂盛，蜜蜂“嗡嗡嗡”到处飞。

过去，采茶是南方一种茶农的生产活动，采的人大部分是手巧的女性，我曾无数次的幻想，我也变成一位采茶姑娘，头戴帽子和纱巾，挎着茶篓穿梭于茶树之间，渴了就吃路边的野果，累了就把帽子搭在脸上，倒在树荫下睡觉。

我沿着长长的田堤走，一边走一边摘花。

妈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过了好几条田堤。

“小满，你已经四年级了，该懂事了。”妈拿过我手中的花，放在田堤上。“走了，回家吃饭。”

我一动不动，我才不回去。

“小满，回家吃饭。”妈走了几步，回头，“我给你想办法，让你去采茶，听话。”

“真的吗？”我这才迈开双脚。

“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杨大妈吵醒的。

隔着厚厚的土墙，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叫我。等我起床时，杨大妈端了一碗饭站在我家门口：“小满，再不快点走，你就要误工了哦。”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昏昏沉沉地还想再睡，但一想到今天就要采茶挣钱，立马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套上鞋子。

出来的时候，妈塞给我两个水煮蛋，我来不及接，就从墙上的钉子处取下小竹篓。妈把两个水煮蛋放到小竹篓里。

“小满，快点儿啊！”杨大妈催促道，她边说边从旧沙发上提起大竹篓，把饭盒放进去。

“好的，我来了。”我提着竹篓，准备出门了。

妈也塞给杨大妈两个水煮蛋：“杨姐，麻烦你了。小满有什么不会的，请你费心了。”

杨大妈又塞回来：“这说的什么话？你们也不容易，鸡蛋留着小满吃吧，她还在长身体。”

杨大妈又看向我：“走吧，小满。”

“哦。”我跌跌撞撞地跟上。

种茶的人家多住在深山里。

进山的路上，远远望去，像是要走进绿色的海洋。四季常绿的茶树梢头，冒出了细细的、嫩嫩的芽尖儿。

茶园里很凉爽，雨过天晴，地上湿漉漉的。茶树连绵数百米，拥挤的绿叶里有几朵白边含黄的花朵探出头来微微颤动；灰色的茶树干上斜生出许多弯曲的树枝，向四面伸展。叶面是椭圆的，绿得仿佛要滴油，露水如一颗颗珍珠挂在叶片边，快往下坠落似的，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银光。

我跟在杨大妈身后，走过宽宽的公路，然后是窄窄的小路。清晨的露水还没干，我的布鞋被打湿了一部分，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好心情。

一直往前走，我看到了穿着红色衣服的人——是阳阳。

其实这次采茶，就是我和阳阳约好的。

杨大妈问：“小满，这是你的小伙伴？”

我开心地点头：“他叫阳阳，是我的同学。”

我跑上前去跟阳阳打招呼，阳阳的奶奶笑呵呵地摸我的头。

我和阳阳提着竹篓快速向前跑去，要比赛谁跑得快。跑到半路时，我摔了一跤，水煮蛋掉出来，壳碎了。我提着小竹篓，边剥鸡蛋边吃。

阳阳看见我的竹篓里剩下的另一个水煮蛋，问可不可以给他。

“不可以。”这是我妈给我的，舍不得给别人。

“哼，小气鬼！”阳阳气呼呼地跑了。

而我呢，边走边吃，两个水煮蛋一会儿就吃光了。

终于到了茶园，杨大妈教我采茶方法中最简单的一种，让我试试。

我进入茶园，深吸一口气——好香啊。我把竹篓斜挎于腰间，一只手扶住茶树枝，另一只手采下芽尖，可没想到芽尖从我手里溜出，叶片散落得到处都是。于是我改用双手采，双手采也很辛苦，需要更多技巧，不一会儿，我就累得气喘吁吁。看着只有浅浅一层茶叶的竹篓和黑黑的手，我真后悔没听妈妈的话。

采茶真累啊，茶园里一片繁忙景象，我只觉得口渴，想喝水；又觉得困倦，想在树荫下打盹儿。

不行，不能睡觉，我还要挣钱！

另一边，阳阳早已累得喊腰疼，我偷偷过去，瞟了一眼他的茶筐——比我采得还少嘛，于是干劲儿又来了。

我用脏兮兮的手拍了拍脸，没一会儿，便没了睡意。

“妈，这是我挣的！”

回到家，我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几块钱。

妈妈赞许地点点头。

“挣钱不容易啊——”

我躺在床上，长吁一口气，忙碌一天，感觉身上都是茶叶的香气。

我在茶香里入眠，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