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风月正好,我依偎在母亲怀里,细细地吃着手中的芙蓉糕。阿爹一脸愁苦的样子打量我许久:“秀秀已经长大了,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参加选秀了。”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阿爹“选秀好玩吗?”
阿爹又叹了一口气“宫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有穿不尽的绫罗绸缎。”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芙蓉糕“那就让阿姐去嘛,我嫁给灵哥哥。”
“胡闹!”阿爹甩袖而去,我不屑地瞥瞥嘴。
第一章
有道是一语成谶,当阿姐被宫里的轿子抬走的时候,我手里拿的是阿姐最喜欢的玫瑰酥。灵哥哥追着轿子跑了许久许久,久的我都以为他也进了宫。
父亲说程氏一门已经有一个女儿去选秀了,那么我就可以安心留在家里待嫁了。母亲摸着我的头泪水流个不停,我有些疑惑地问她“阿姐去享福了,您怎么还不高兴呢?”
母亲把我紧紧抱在怀里“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你阿姐也是爱你啊!”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眼看到阿狸在门外冲我挤眼睛,我挣脱母亲的怀抱就跑了过去。
隐隐约约听到父亲的叹息“若不是那次落水伤了脑子,她或许真是命定的母仪天下之人。”
阿狸把他的果子分了我一半“阿秀,听说你姐姐要去当皇上的女人了?”
我点点头“我爹说了,那里可好了,天底下皇上可是最大的,皇宫里肯定美极了,到处都是芙蓉糕。”
阿狸忧伤地看着我“可是你姐姐她喜欢钟跃灵,他们应该是一对的。”
我吃着果子拍了拍他“你放心,我会嫁给灵哥哥的。”
“那你喜欢他嘛?”
我拍拍胸脯“喜欢啊,阿秀喜欢灵哥哥,也喜欢阿狸哥哥。”
他揉揉我的头“阿秀你不懂,要相爱的人才能成亲呢。”
一个个人都说我不懂,让我很受伤,于是我捧着灵哥哥最喜欢的玫瑰酥去找他,他看到我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阿秀,以后不要再来钟府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灵哥哥,难道你不喜欢阿秀了吗?阿秀哪儿做错了?”说着我像往常一样去扯他的袖子。
他突然弹开了“程隽秀,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贪玩掉进水里,才成了今日这样的傻子,阿雪才不得已代替你去选秀,如果有朝一日被皇帝看中了,那么我们天涯海角再无相见可能。拆鸳鸯两下里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我像片落叶被推倒在地“拆鸳鸯两下里”如一记重锤深深地砸在我的心上。
第二章
阿姐被册封太子侧妃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守着院子里那棵偌大的海棠发呆。阿狸忧伤地望着海棠花,轻轻地开口“阿秀,你可还记得太子的模样?”
我摇摇头“我们何时见过他呢?”
阿狸转过身,一树的海棠映着他藏蓝的锦袍,愈发地晃眼“缘亦是缘,奈何情浅孽深。”
我走过去,踮踮脚佯作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欢隔壁御史的二小姐,放心吧,我会帮忙的,让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阿狸扑扑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也许我和太子殿下一样迷失在曾经的风华绝代里了。”
我扭身不再理他,今日里的他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同,或者他也喜欢阿姐,或者他也有一段孽缘。越想我越头疼,索性便不再想了,我倚在秋千上“愿阿姐今后安康长乐。”
灵哥哥和我再也没有说过话,阿爹见到钟叔叔两人总是相对无言良久化作一声叹息。我开始意识到一切起因皆源自于我后,连最喜欢的芙蓉糕都觉得难以下咽。世间大约最自私的就是我这种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荣华富贵便是永生安康长乐的傻子了,借着爱的名义伤害着身边最亲近的人。
望着那汪湖水,我思绪飘然,如果我不曾坠湖,那么今日太子侧妃便可能是我,灵哥哥会和阿姐鸳鸯双飞,阿狸会继续幸福的守望着他的芳华绝代,阿爹和钟叔叔会笑颜以对,可是一切不曾有如果。我这个没有以前的罪魁祸首仍被大家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第三章
醒来,母亲焦急的眸子映入眼帘“秀秀,可是吓死为娘了,以后莫要再去水边了。”
阿狸抓着我的手“阿秀,身体可还好,可有不舒服?”
我望着安静的灵哥哥,不敢说话。
屋里的人都散了之后,我闭上眼睛,灵哥哥哀怨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挥霍阿雪对你的爱?”
是的,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许是我今生最大的诅咒。
阿姐归宁,我三更天起来准备了她喜欢的玫瑰酥,让丫头为我苍白的脸色扑了许多腮红。明黄的宫轿里走出一对壁人,阿姐愈发娇艳,太子更是风流,我偷眼望向人群里的灵哥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笑意盈盈的阿姐。
太子扶着阿姐在众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进了院,阿狸把我扯到一边“莫要见了英俊的姐夫失了分寸!”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便跟了上去。阿姐在人群中寻到我一把扯了过去“秀秀,听说你又落水,本宫和殿下甚是担心,可伤着了?”
我摇摇头瞥了一眼太子,只见他貌似无意地打量了我一番“卿卿之妹竟也出落的如此清丽淡雅,钟侍郎真是好福气啊!”
“殿下谬赞,妾身不胜感激。”阿姐一把把我按在地上“得殿下吉言,舍妹竟失了分寸,还不快谢恩。”我和父母及一众人跪在地上谢了恩。
月色朦胧美,我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闲逛“大小姐好可怜啊,把青梅竹马的夫婿让给二小姐,哎。”
“二小姐该不是觊觎钟少爷吧,你看太子如今到底是失了势,怕是她不想嫁吧。”
“怎么说二小姐以前也是名动京城的女子吧,该不会如此龌龊吧。”
“那怎么说得清楚,她如今与左相家的纨绔小公子不也是不清不楚吗?不就是仗着自己落水了吗?”
第四章
星华月黯,我浑浑噩噩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就连阿狸唤我也添了几分恹恹。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与世隔绝,独享安宁,孰料命运并不曾优待任何逃避的人。
那一日,阳光透过绿色的葡萄架点点撒在地上,斑驳成一幅美丽的画卷,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生生剥离了我的一生喜乐。阿狸穿着紫色官服,平日里嬉笑的脸上是我不认识的严肃,一群官兵在他指挥下把程府的人一个不落的押送到他面前。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子,张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阿爹和阿娘把我护在身后“左大人,本官对圣上忠心耿耿,其心日月可鉴。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奈何臣女如今痴傻,望大人留她一条性命。”
“所谓欺君之罪祸及九族,如今圣上开恩,将太子侧妃降为侍婢已属格外开恩。”我怔怔地望着昔日的阿狸,他似乎很遥远也很陌生。
程府的那一日血流成河,我耳边回荡的有隐忍的抽泣和不甘的痛哭还有绝望的嚎啕。我看着父母倒在身边,看着奶妈倒在身边,阿爹血淋淋的手抓住我的袖子“阿秀,最难的是活着,替我们活着。”我的脑海突然炸裂似的痛了起来,我恍然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五章
哗啦啦的大雨冲刷着乱坟岗上的血水,几只野狗在撕咬着还温热的尸。我扒开压在身上的尸体,一只野狗扭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撕咬。我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认真的翻着,小翠,阿红,张妈...。昨日还鲜活的生命,如今了无生气地淌血。阿爹阿娘大约已被悬在皇城门上等待百姓的责骂。
为什么活着的是我,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为什么不再痴傻,偏偏在此时记起所有,难道苍天也要惩罚我?泪水混着雨水从脸上滑落,我无声痛哭,回答我的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哗啦的雨声。
月光如绸缎般旖旎,我凭窗而立,微风拂动我的衣袂,在暗夜里暧昧出说不清的风情。鸨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谄媚道“哎呀,我的亲女儿啊!左御史左大人已经等候您半天啦,为娘知道你的规矩,可是左大人现在可是风头无二啊。”
我盈盈一笑“妈妈说笑了,阿月岂能如此不识好歹,只是容女儿梳洗一番。”
送走鸨母,我看着菱花镜中自己的容颜扶了翠竹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雅阁内,几位贵公子左推杯换盏,见我进去一位伸手便把我扯进怀里,我也不推辞顺势跌进那人怀抱。等到他看清是我即刻高声大笑“都道秦楼的头牌禾月姑娘千金难求,如今我美人在怀,此生无憾。”
我掩嘴一笑“薛公子可是折煞奴家了,能得见各位朝中新贵,奴家也是三生有幸。”
左御史坐在正中央,低头正在品着手中那盏茶,昏黄中看不出情绪。我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换上一副笑容“左御史,奴家敬您一杯。”
“姑娘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贪杯伤身。”
第六章
左御史日日来秦楼买醉,妈妈也乐得看大把大把的银子流入。我自惬意无人骚扰,只陪他日日饮酒。他人只当我是飞上枝头的麻雀,只有我清楚我多想在他醉酒后一簪子结果了他的性命,我每每抽回伸出去的簪子心中有多难受。
这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一群纨绔子弟在这里花天酒地,我陪着他一杯一杯饮着。一位喝多了的公子举着酒杯踉踉跄跄“左大人啊,您听说了没,昨儿个夜里,东宫殁了一位侍婢,哈哈,就是那个欺君的程君之的女儿,相士说她如若十二岁无虞必是母仪天下之人。哈哈,造化弄人吧,昔日京城第一美女啊!”
左御史突然站了起来,一拳头抡了过去,我一时没站稳失了重心,直直地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暗青的地面上。翠竹把我扶起来的时候,心惊胆战地叫了一声。
我望着镜中光洁的额头上狰狞的疤痕,悠然叹了一口气。“姑娘,这是今日左大人送来的药膏,说是能祛疤。”翠竹摆弄着手中的药膏,局促不安地看着我。
“把那些都分给其他人吧,我不需要。”
功夫不负有心人,太子微服来到秦楼,欢喜地迎我入东宫为侍婢。左御史扶着我的小轿“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不如山野之间的芙蓉糕。”
我莞尔“左大人胸怀宽广,吾等俗人望尘莫及。”
第七章
太子抱着我“阿秀,我的阿秀,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我身边。”
我苦涩的笑道“贱妾禾月。”
风雨飘摇,朝纲动荡,最终太子拨乱反正,终得大统。昔日程侍郎欺君之事竟也有人旧案重提,人只道程侍郎李代桃僵,选了已婚配的女儿参选秀女,惹来杀身之祸。当今圣上,原太子感念程家女儿服侍周到,贬为侍婢,却难保程家一门。却不知程家女儿本是双生,若非嫡亲相熟之人,谁又识得阿秀与阿雪。
圣上十分在意程家旧案,甚至在大殿上为程家作证“那昔日侧妃,乃是程家未婚配的阿秀。”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大雪突然而至,我赤脚站在雪地里,凉意席卷而来。突然熟悉的怀抱把我抱起“你总是这样任性。”
我伸出胳膊绕住他得脖颈“圣上要如何处置那诬陷程侍郎一家的人呢?”
他揉揉额头“朕许你后位,希望你能以天下为重,以公正为重。”
我钻进他的怀抱“那臣妾要是一意孤行呢?”
他把我放在榻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终章
当今圣上登基第二年天下归顺,册封禾贵妃为后,举国欢庆。那日宫中漫天飞红,圣上牵着禾贵妃一步步走上那至高,变故来的猝不及防,禾贵妃从祭坛上一跃而下。圣上伸手只抓住了一方秀帕,祭坛下同时殒命的还有权倾朝野的左相阿狸。
番外
阿狸
那日,太子问我“阿狸,我怎么觉得侧妃与昔日的那个女子有些不一样。”
那日,我喝多了,对太子说“您身边的那位非正主。”
那日,圣上震怒,我领旨去了程家,竟不敢看已是痴傻的她的目光。
那日,又见到了她,咫尺变成天涯,她怀揣仇恨而来,我宁愿死在她手中,可是她却不屑。
那日,她在太子怀中嫣笑嫣然,她终于又和他双宿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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