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爱

“你爱我吗？”

“爱。”

“有多爱呢？”

“愿意为了你去死。”

1

我只是个快递员。

每天混迹于城市的车水马龙中，与这座城的灯红酒绿擦肩而过。

每一天好像都一样。人们匆匆忙忙，面无表情地接过快递，在快递单上寥寥的写上几笔。没有人给过我一个笑脸，对我来说，这座城市死气沉沉。

每一天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我骑着小电驴穿梭在高耸的楼房，闻着钢筋水泥的气息，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当初那份拼命想要留下来的勇气，早已被现实磨得七零八落。

今天好像也一样。我在城市里灵活地穿梭。

今天好像又不太一样。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脑海里纠缠乱撞。

我看了看手中最后一份快递，收货地址上写着“紫金小区A幢601室”。我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居民楼，斑驳还有些掉漆的墙面和壁上的爬山虎悄无声息地透露了这个小区的年龄。

又是没有电梯的。唉。

爬上六楼后，我从胸腔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准备叩响601的房门。

手刚碰到房门，门就被推开了，来不及诧异，我就看到一个女人倒在客厅。

没有犹豫，我上前把女人的身体扶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却好看的脸，杏仁眼，薄嘴唇。女人眉头微促，微微带点喘息，雪白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我咽了咽口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用手背试了试女人的体温。

看来是发烧了。

我让女人平躺在地上，到卫生间随便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浸了浸凉水，敷在女人光洁的额头和颀长的脖子上。

做完这一切后，我就坐在女人旁边望着她，难得这么靠近一个异性，我心里有些莫名的激动。毛巾上滚下了一颗水珠，我的眼神跟随那颗水珠移动，从她紧闭的双眼游荡到薄如两片叶子的嘴唇，沿着她的脖子继续往下，放肆地盯着她好看的锁骨和胸前的一起一伏。

真想穿透这件外衣看一看新世界啊。我在心里不耻地意淫。

可是我还是有理智的，明白有些事情过过眼瘾就够了，不过是个小快递员而已。

这么想着，我起身打算离开。

手刚碰到房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了轻轻的声音。

“等一下。”

2

女人和我一样，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做着一份服务员的普通工作。还不到30的年纪，确切的说应该还是个女孩，独自在异乡艰难又坚强地生活数年，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对她产生了一些怜惜。

“勇哥，今天要不是你，我......”女孩低下头搓了搓眼睛。

“妹子，别这么说，举手之劳罢了。”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猛然想起十几分钟前自己的嘴脸，在心里恨恨地骂自己真他妈不是东西。

“勇哥，以后就叫我小晴吧。我们能认识也不容易，以后一定要多联系啊。”

“嗯......肯定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你勇哥。”我没办法拒绝眼前这个女孩子，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心里又有些小小的惊喜和期待。

小晴的眼眸亮晶晶的，我在她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一个穿着汗津津的快递服的邋遢的男人。

突然的，我的心里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怅然。

3

小晴是个好姑娘。

自从上次她晕倒之后，小晴便经常以报恩的理由让我去吃晚饭，我知道小晴好心，为我省去了一个人做晚饭的麻烦，时间愈长，就愈发地从心底里涌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勇哥，多吃些肉。”说着小晴又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勺红烧肉。

“别光顾着我，你看你瘦的，你也多吃些。”我看着小晴好像又瘦了一圈的脸，心里有些心疼。

“没事儿，我早吃过了。“小晴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溢出来。

我感觉双颊有些火辣辣，不敢抬起头看着小晴的眼睛，只能埋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勇哥，你觉得我做的饭怎么样？”

“好吃。”

“那……那你觉得……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一口米饭顿时哽在喉咙，我半张着嘴巴看着小晴，小晴脸颊上的两抹红云映入眼帘，顿时让我有些头晕目眩。

“挺好的呀……”我用力地咽了咽，挤出干瘪瘪的四个字。

“那勇哥，就让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吧！”小晴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敲在我的心上。

“可是……可是……哥只是个快递员……”这个职业带给我的不只是工资上的不甘心，还有一份隐埋在心底的自尊，总是在日日夜夜让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我不在乎！”小晴一把挽住了我的脖子，颈间感受到一丝温暖，好像顺着身体往下流。

我僵在原地，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颤抖着双手抚上小晴的腰际，喘着气闭上了眼睛，上一次触摸到女人柔软的身体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我的大脑就像经过了无数次电流，在身体的各个部位碰撞出火花，引发了奇妙的生理反应。

“勇哥！”小晴的声音带着一些哭腔，打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顺势把头埋在了小晴的肩膀处，一口一口拼命地呼吸，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突然地就有些鼻酸。

我感觉到小晴笑了，她的气息扑在我的脖子上，温热的又带点潮湿。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顿时滚滚落下。

4

真的，我很幸福。

因为有了小晴，白天在城市里穿梭着工作时，我都觉得这座城有了色彩。晚上便回到小晴家，和小晴一起吃晚饭。

我们俩从没有吵过架，她也从不会因为别的女孩子有高富帅男朋友而埋怨我一丝一毫，而是每天努力工作，然后回家给我准备晚饭。小晴很擅长做菜，每天我都可以狼吞虎咽地吃掉两大碗米饭，我知道自己吃饭的样子一定很逗，因为每次小晴都会被我吃饭的样子逗得咯咯咯地笑。

也许是每晚都吃得太急的缘故，回家后我都会很快地就感到饥饿，然后拿泡面填饱自己的肚子。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百天，我决定带着小晴去一家兰州拉面馆，我是那里的常客，老板老实敦厚人又好心，每次都会额外送我一份水果，除了小晴之外，那儿就是这座城市带给我唯一的温暖。

一路上小晴紧紧地靠在我的身边，我牵着小晴的手，时不时地侧过头和她谈笑几句。夕阳打在她的身上，竟有些透明的错觉，我伸过手摸了摸小晴的脑袋，她温柔地靠在我的怀里笑着，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一刻，我发觉我是多么爱眼前这个女孩。

走在路上，我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路人们的眼神，有羡慕也有祝福，我紧紧地牵牢小晴的手，骄傲地大踏步走向目的地。

有一段时间没来兰州面馆了，可是老板依然能记起我的模样，热络地叫我坐下。

“老板，两碗兰州拉面。”

“哟，今天胃口这么好呀。”老板站在厨房里只露出一张脸，笑呵呵地看着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却有些纳闷，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只吃一碗面的，不过我倒没多想，该是老板忘记了罢。

小晴坐在我对面温柔地笑着，她的微笑一定有魔力，轻易地就勾去了我的魂魄。

5

“你爱我吗？”

“爱。”

“有多爱呢？”

“可以为了你去死。”

……

小晴躺在我的怀里，她的一呼一吸喷在我的胸前，真实又让我晕眩。

“明天情人节，我们去游乐园吧。”小晴的声音轻轻地飘荡在我耳边，好听又舒服。

“嗯好，咱们去。”

情人节游乐园里人山人海，我牵着小晴的手恐怕人群把她挤丢，在汹涌的人潮中艰难地行走。

“勇，我们去坐摩天轮吧。”小晴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角，我回过头才看到我们头顶上巨大的摩天轮在缓慢地旋转着。

小晴冲着我笑，笑里饱含着一份期待和憧憬。

“行。”

人很多，我们排队排了很久才坐上了摩天轮。这是我第一次坐摩天轮，我趴在玻璃窗上看着地上的风景，房子、车子、大树都在渐渐地缩小，天上的云又好像在不断地靠近，不一会儿我们的座舱就上升到了最高处，整个游乐园都在我眼底，几十分钟前拥挤的人群变成了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一片，我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真神奇”。

我正想转过头去看小晴的时候，突然间整个摩天轮产生了一阵巨大的摇晃，我失去了重心，猛地撞倒在座舱底。

小晴也倒在我对面，睁大了双眼，她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我趴着慢慢地向小晴伸过手去，“小晴，来，把手给我。”

受到惊吓的小晴缓缓地举起了颤抖的手，在快要握住她的手的时候，舱门突然被打开，小晴被一股不可知的力量硬生生地拉向门外。

“勇！救我！”

我听到小晴的尖叫，毫不犹豫地向她扑过去。

……

她冰冷的手拂过我的脸颊。

我穿过了她的身体，难以置信。

我看到她的瞳孔里倒映着一个错愕的自己。

我只记得最后的场景。

小晴俯在舱门看着我，她微微笑着，却不再温柔。

6

那天之后，我就被永远地定格在了黑色相框里。

从此，这世上再无王勇这个人。

7

大雨倾盆。

一个女孩拎着有些湿漉漉的快递盒爬上楼梯，站在了一家朱红色的大门前。

门牌好像已经有些年纪了，红色的漆掉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数字。

“叮铃叮铃”

大门被打开。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前，微笑地看着送快递的女孩。

“请问您是王勇先生吗？”

“是的，我就是。”

大门关上，那张斑驳的门牌上写着的，

是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