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双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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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沈桃漫
壹.京城
京城的夜深了,街上行人仍往来不绝,酒楼茶馆将灯笼高高挂起。万家灯火连绵,勾勒出皇都的热闹非凡。
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着本朝第一位女帝和她身边的神医,传闻道那位神医与女帝同用膳共就寝,识得世间百毒,这才保女帝自登基以来从未患病。每每说到此处,有些老人儿就捋着花白的胡子使出长辈的口气,“天子也是人,人哪有不生病的,平时小病不生,一患便是大病。”随后被新的奇闻轶事掩盖过去,哈哈一笑无人当真罢了。
说来奇怪,神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使贴身使唤的婢女也只隔着屏障瞧见过几眼,神秘的很。莫川云早想会会这位神医,能使女帝连风寒都不曾感染,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女帝势力日渐壮大,他必要有所行动才是。
莫川云皱眉捏起茶盏,将杯中茶叶捞个一干二净,仿佛除去了肉中之刺。
贰.宫廷
下了早朝,女帝传召莫川云觐见。
“莫爱卿今日在朝堂之上公然反驳朕的看法,是为何意?”龙椅之上,女帝用藕臂支住头,随意地将一缕青丝缠绕在指尖。女帝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最近他愈发躁动起来。莫川云在一旁俯身道,“陛下言辞有失,身为臣子必要勇于进谏才是。”说得自个儿好似忠心耿耿,语气却十分骄浮。
女帝朱唇微勾,斜睨那人。“那朕还真应该重重赏你,爱卿想要什么赏赐?良田万亩,衣锦还乡?”她自然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可如今他蠢蠢欲动得太厉害,索性摆明了说。莫川云倒是毫不畏惧,“这样重的赏赐,臣怕是消受不起,只想着再多几年光阴为国尽忠。”当初女帝登基全依仗他的扶持,自以为儿女情长的手段蛊惑了女帝的心,现在看来真是愚笨,谁会弃这泼天的权力于不顾呢。
走下宝座,委地的裙摆缓缓移动着。女帝挑眉看他,“这么说,爱卿是不肯罢手了?”
“陛下累了,臣先行告退。”莫川云冷冷道,旋即转身向殿外走去。
“三日后南巡,爱卿可别忘了。”女帝双眸暗了暗,寒意陡起。
叁.南巡
登基以来的首次南巡,女帝领了一众人马前去。如此浩浩荡荡的场面,作为宠臣,莫川云自然不会缺席,但他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莫川云想起他与女帝的过去,也是在一排绿柳之下。彼时,她还不是女帝,而是不受皇帝宠爱的庶女;他也不是什么宠臣,而是伴读的书童。虽然侍候的只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公主,使他常受欺负,但他仍想抱紧这棵小树,因为她起码还有参天的可能,而杂草就永远是杂草。
在柳树下,白岁棠望着地面上柳树枝条的影子,对他说,“川云,对不起,我没法儿保护你。”他安抚着她,“没关系,我们不会永远都被人欺负的。”偶有微风掠过,湖面荡漾起一层涟漪。
白岁棠对他轻轻地笑,那个笑容会在他心底烙印一辈子。
“爱卿在想什么?”耳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女帝正略带玩味地看向他。“没什么。”
一个侍卫跑到莫川云身边,急匆匆在他耳畔私语,莫川云神色微变。他的机会来了。
肆.莫府
一见那女子,莫川云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星眸生辉,面若桃花,这张脸与女帝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眉间全无戾气,娇柔惹人怜惜。许多年前,他也曾见过这幅面容。
他在南巡途中向女帝告罪回京,只寻个由头搪塞过去,就是为了这名女子。她名唤烟儿,是逃难来京,无依无靠,被青楼留了去陪客。正巧莫川云的手下去吃花酒,见着烟儿登时便软了腿,探问一番才知其身世。
烟儿双眸含泪,许是吓着了。莫川云拿出一方素帕为她拭去眼角泪水,面上的笑容给了人儿足够的安全感。“姑娘别怕,我不过是想请姑娘帮忙而已,你只管在此住下。”女子微微颔首,不敢做出多余的动作,听凭莫川云为她安排衣食住行。
往后的日子莫川云便时常闭门不出,亲自教烟儿模仿女帝的神态语气,身段性子,烟儿倒是格外的有悟性,不出几日已学得八分相似了。莫府对外只说他仍陪伴圣驾,未曾回府。而他人在府中,早已派了精兵伪装成刺客刺杀女帝,想必不久定有回音,届时这烟儿姑娘便大有用处。
月光如泻,二人于走廊处静立。“川云,女帝真的死了?”到底是非同寻常的事情,烟儿担忧道。刺客来报,亲眼见着女帝投了江,其余人等无一生还。“对。她死了。”莫川云声音有些沙哑,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你心里是有她的吧......否则,怎么对她了解得如此一清二楚。”烟儿双手绞着帕子。
莫川云默不作声,嘱咐她今后在宫中小心行事。望着烟儿那张脸,他忽然一阵心痛。
伍.还朝
宫门启,宫人们迎了圣驾回宫。女帝遇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百姓口中,莫川云成了护驾有功的大功臣。如今,权势与人心尽在他股掌之间。虽然女帝仍有许多追随者留在朝中,但解决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烟儿第一次将龙袍披上肩头,按照莫川云的吩咐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有那么一瞬间,莫川云以为那正是女帝坐在龙椅之上,俯瞰众人。或者说,这种感觉,熟悉得可怕。
但也仅仅是感觉而已,烟儿是他的人,领头羊不在了,羊群自然会如一盘散沙,不知所措。
龙涎香燃起,香味弥漫整个儿寝殿,侍奴皆被打发出去。“川云,接下来该怎么办?”烟儿偎在他身边道。“过两日在宫里设下宴会,你我一同出席,也好让我们的人安安心。”莫川云道,“只是莫要向任何人泄露你的身份,知道吗?”
烟儿顺从地点点头,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陆.庆功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赴宴者皆是莫川云的心腹与党羽,烟儿唤他们平身。抬眼一扫,不错,不少手握兵权之人都在席上,莫川云与她同在上座,与旁人离得远些。女帝近日一反常态,竟站在他们这边,这让底下的臣子们疑虑丛生。可见到莫川云对她毫不设防,他们才逐渐放下心来。
一阵清风吹过惹得落英缤纷,宫婢携了精致的酒瓶为大臣们斟满,花瓣落在一个个美娇娘身上,倒真是人间绝色。舞女们迈着讲究的步子,水袖连翩,乐声不绝于耳。席上有不少官员已然醉了,愈发放肆起来,扯着宫婢的衣摆。
莫川云酒性虽好,却也有些昏昏然。他扭头看见烟儿正规规矩矩端坐着,桌上的酒杯仍是满的,便迷迷糊糊问道,“你的酒怎么还没动呢?”烟儿缓缓饮尽杯中酒,旋即盯住他,“因为...酒里有毒啊。”莫川云立即自醉中清醒过来,将酒杯砸在地上,恨恨质问道,“你是何居心?!”
宴席上十分喧哗,无人在意这边的动静。烟儿并不看他,只淡淡说,“慌什么,你我的酒中都没下毒。但是其余的...怕是活不过今天。”这是何其熟悉的语气!莫川云嘴角有些抽搐,良久方吐出一句话来,“你究竟是谁?”
烟儿轻声道,“我是...白岁烟。”她身后一个身着素衣白纱遮面的女子悄悄绕到跟前儿来,莫川云起身摘掉白纱,手指不由颤抖。“你没死?”那素衣女子浅笑,星眸生辉,面若桃花。
柒.双华
大殿上,莫川云独自跪下,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端踞着宽大的龙椅,再无旁人。
“陛下,能将来龙去脉告知于臣了么?”莫川云眼中已没了生机。
“我们本是双生女,母亲福分浅薄,生产之日只有一个掌事的贵妃在一旁看着。”一道清冽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但双生女却是罕见之事,贵妃怕母亲讨了先皇恩宠,又胆小不敢下杀手,便蠢蠢地威胁母亲不许向外界告知,母亲竟也信了,从不让我们一同露面,把戏演得天衣无缝。”
即使莫川云久经世事,听到此处仍难免惊讶。忽然眯了眸子,接道,“后来先皇驾崩,你们便将计就计,轮番扮演女帝的角色,想必那传的玄乎其玄的神医就是你们其中之一吧。”那日南巡他总觉得不踏实,原来是神医没有随帝出行,而是来自己身边引他上钩了。
“吩咐下去,莫大人救驾有功,可惜身受重伤,自愿离京修养,再不入皇城。”
一个女子问另一个女子,仿佛在问镜中的自己。
“你心软了?”“不。”
他认了栽,帝王始终是帝王,这心思是他永远难以把握的。如今他只有一个疑惑。
“那...谁才是我从前相识的白岁棠呢?”他心如死灰。
宝座上的两人同时笑了,真真假假,于现在来说已毫无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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