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以后,我们要好好的。”言默面无表情地从手术室走出来,对面前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女孩说,他是这家医院最优秀的医生,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是诺大个医院的胸外科主任。在他的刀下,活下来的人很多,死去的人也很多。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在跟死神无数次搏斗中看惯了生死,但这次,他还是面如死灰,心亦如死灰。在手术台上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他的心理和生理都临近崩溃。
就算是没有一点医学知识的人也应该知道,人送来的时候,已经救活不了了,但言默还是要试一试,他说,周子川这个人,我要为他疯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一次,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死的,你们都不了解他。
于是,言默就那样对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熟练地操作着,一步一步,一丝不苟,坚毅的眼神里写着执着。他的助手们看到言默认真严肃的表情,配合着完成他对这个患者最后的送别。当终于有一次,言默说再试一下的时候,没有得到回应,一个跟了言默两年的女麻醉师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手术室里是让你来哭的吗!”平常温柔绅士的言默狂怒地朝着她吼着,“就算有一点希望也不能放弃患者,你忘了你是一个医生了吗!”
“可是言医生,已经救不活了,心跳已经停了好久了,没有人能起死回生的,您能不能不要这样,您这样我们也难受……”麻醉师抽噎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言默看了看手术室里的其他人,他们都低着头,不止一个人眼睛里面透着泪光,无一例外的,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在患者身上。言默苦笑了两声,说你们这群废物,从医这么多年都白学了,好啊,你们不行,我言默一个人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孔新宇的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她是这次手术的一助,也是言默的女朋友。她手上周子川的血迹拍上来,带着腥味,顺着神经刺激言默的大脑,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言默看了看面前的手术台,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子川走了,你这样,他也不会开心。”孔新宇说完,走出了手术室。
“我们分手吧,我累了。”十四天前,孟莹莹突然和周子川说出了这句话。周子川忘记了那时候的感受,只觉得自己并不是很痛苦,哭不出来,甚至没有什么显著的情绪波动,可能是觉得好不真实,心里无法相信,像是做梦一样。直到他一个人走在街上时,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时,看着她的杯子和拖鞋,才真切地体会到那种悲伤。
于是他冲了出去,在孟莹莹公司的楼下等了她六个小时,才接到刚刚加过班的她。她说过不要让她在同事之前难堪,所以他就一直跟着孟莹莹直到她的朋友和他分开,可那时候,也已经到了楼下。周子川尝试着拉了两下孟莹莹的衣角,她却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上了楼,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
回去的时候,他觉得这个熟悉的世界看起来好陌生,于是一会哭,一会笑,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适合怎么样的表情,也许最疼痛的表情,是所有的表情。
他明白,真正的痛苦永远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化,真正的爱情也是,他只会在你心里越嵌越深,深到你自己都以为悲伤流逝了,但当某一天她再被一层一层翻出来的时候,你才知道,那种感觉还是那么撕心裂肺。
失恋的十四天,是周子川最痛苦的十四天,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十四天。
在这十四天里,他尝试了所有可行的不可行的办法,找了所有能劝的不能劝的人,那么自信的一个人,却笨到慌不择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却在感情面前低了头。
他求过她,用多么卑微的办法都无所谓,他说你回来,我愿意为你而活。
孟莹莹终于在最后答应了两个人一起出去谈一谈,饭桌上,两个人都喝了酒。孟莹莹一向就是死鸭子嘴硬,两个人在一起九年了,从大学到现在,她早已经忘了为什么和周子川提分手了,也忘了为什么和他吵架,为什么说了不爱他,为什么自己明明离不开他却还是不肯上去抱他一下。
其实有的时候,你只需要轻轻地抱他一下,或者在他抱你的时候不要躲闪,不要推开,剩下的一切,就交给他,他会为你做到最好。
但是这一个拥抱,却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为了一个人死并不能代表你冲动,也不能代表你懦弱,它只能代表,你曾为了一个人而活着。
当意外发生的那一刹那,他拼命地向右打着方向盘,虚弱的周子川趴在孟莹莹的怀里,超载的货车上落下的钢筋刺穿了他的肺部。
她被周子川保护了下来,从始至终,好像就只有他在照顾她的感受,让她最受不了的是周子川晕倒之前的眼神,他看了一下孟莹莹被重物压到的腿部,好像在说,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当言默拖着自己在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孟莹莹知道,那个会永远守护着自己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此刻,她想到了自己那个荒谬的不能再荒谬的分手理由,反正他不会走。我们总是把生活中最负面的情绪倾泻给生命中最爱你的人,以为他们不会走,以为他们会因为你的伤害而变得更加珍惜你在绝望的时候许下你更多的承诺。但感情总是会消耗的,再坚固的感情,也有被消磨殆尽的那一天,如果死的人有灵魂,孟莹莹想,周子川一定是最恨自己,最想忘掉自己的那一个。
孟莹莹承受不住这份悲痛,从轮椅上狠狠地摔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头好痛,看周围的环境,竟是在言默的家里,她尝试从床上坐起来却竟已虚弱的动弹不得。
“你醒了。”低磁的男嗓来自于刚刚睡醒的言默,他穿着睡衣乱糟糟的头发显然也是刚醒不久,“你连续发烧了好几天,期间醒过好几次,意识都模模糊糊的,最厉害的时候差点烧到四十度,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孟莹莹接过言默手中的烫水喝了一口,心里骂了一句这大少爷还真是不适合照顾人。
“来试试温度计。”言默拿起温度计朝着孟莹莹的脑门打了两枪,“三十七度二,看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自己一会儿去洗个澡,新宇正在楼下做饭,一会儿直接去吃饭吧。”
孟莹莹摸着自己的头嗯了一下,言默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了。
“那个……我这几天发烧做了一个噩梦,说起来也挺搞笑的,我梦到子川他……他死了,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她嘿嘿地笑了两下,眼睛盯着略微有些颤抖的言默,等待着回应,言默短暂的沉默,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这个梦太真实了,尽管它那么荒谬。
言默转身微笑着对不安的她回答:“梦嘛,别当真,他欠我的钱还没还呢怎么会死,他就在楼下等着吃饭呢,你快点,就等你了。”然后转身,从微笑中挤出一滴眼泪。
“你怎么了亲爱的,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莹莹醒来之后又提到子川了。”孔新宇温柔地抱着言默替他擦干眼泪。
“新宇,在莹莹身边多备一份碗筷,就说子川临时有事走了。”
“她……”
“她做了个噩梦。”
“嗯?哦……你是想……那为什么不告诉她,她早晚要承受的。”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承受这么大的打击了,她腿上的伤就说是发烧的时候她神志不清,我背她上楼,但她太重了,摔下来磕的,别提车祸的事儿。”
“好。”
“好就好你掐我干什么。”
孔新宇朝着一脸委屈的言默摆出了一个暗藏杀机的微笑淡淡地道:“她比我轻。”
孟莹莹一瘸一拐地下楼,见到眼前的一幕,再也掩饰不住从内心传来的喜悦,像是心间的一头重重的铜锁被钥匙打了开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言默和孔新宇见到她的表情,直接看傻了。她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地笑?好像是周子川偷偷藏起来给她准备惊喜一样,明明在这里坐着的就只有不能帮她排忧解难只能给她喂送狗粮揭伤疤的两个人,她却像看到了死而复生的周子川一样开心的笑了。这一笑给言默笑出了一身的冷汗,也给孔新宇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孩子不会就此疯了吧。
但她不仅笑了,她甚至还开心地把受伤的腿抬起来,然后单脚从楼梯上跳到了座位上,拿起了筷子摆出了要大吃一顿的样子。生病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看到新宇做的大餐想做一次饕餮之徒可以理解,可是你是不是至少该问一下周子川去哪了好让我们两个给你圆个慌,否则你高冷阔少言默哥哥被掐的那两下不就真的白挨了吗。
“来,你看新宇多懂你,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水煮鱼,可惜啊可惜,我可没有这么贤惠,以后要是想吃,只能来她家蹭饭来喽。”孟莹莹说着,加了一块儿鱼肉放在了她旁边的碗里面,然后抬头冲着座位上的空气甜甜地笑了一下。
言默咽了一口唾沫和身边的孔新宇四目相对面面相觑,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啊。孔新宇在踹了言默一脚,他只好悻悻地把头转向孟莹莹。
“莹莹,我真没骗你,你也不用发挥你的演技来酸我,子川他只是出去……”
“言默你还敢说话!”孟莹莹一拍桌子把两个人吓了一跳,“你说你,是不是把我背上楼的时候把我摔了一跤,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她一边说一遍在桌子底下踹言默,一个重音踹一脚一个重音踹一脚,“明明新宇比我重好几斤,怎么就没见你把她从背上摔下来呢,你这就是公报私仇,我跟你说你别想瞒我,我们家子川早就告诉我了是不是子川。”然后冲她旁边的座位上的得意地使了一个“合作愉快”的眼色,然后不怀好意地冲着言默笑。
言默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但是一定很精彩,和身边只选择性听到了“新宇比我重好几斤”然后怒气爆表面目狰狞的孔新宇不同。如果孟莹莹现在还在演戏的话,那么她一定是祖师爷赏饭的那种演员,表现出来的真实程度和代入感,言默觉得死了的周子川如果在天上看到这一幕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然后其实现在的自己只是神游真实的自己正坐在孟莹莹身边大口大口地吃着午饭呢。
最关键的,背她上楼摔下来这个借口是刚刚和新宇商量好的,自己没有和她说过新宇也没有机会,而且交流的时候很小心也不存在偷听的可能,她不可能知道啊……难道……
如果不是演戏的话……言默心里浮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吃过饭,孟莹莹手挽着旁边的空气站了起来,如果保持这种奇怪的姿势出去的话一定会被人们看成一个对男朋友思念过度导致精神失常的疯子,事实上言默在心里已经这么以为了,她说要去和身边的“周子川”一起出去逛逛街,说要修复一下这次吵架产生的感情隔阂,孔新宇握紧了拳头似乎还是对体重的事情耿耿于怀。
言默叹了口气,告诉孟莹莹两个人出去小心点,逛完街赶紧回家到家了告诉我们一声,然后还不忘和她身边的空气说一句“子川好好对莹莹,不许欺负人家啊!”
把孟莹莹送走之后,言默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打电话给老爸专门给自己配备的私人保镖,让他去暗中保护一下孟莹莹顺便监视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回到孔新宇身边,言默系统地分析了一下刚刚孟莹莹的表现,放下对体重的执着的孔新宇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莹莹这个人平常虽然无聊幼稚,但是会适可而止,而且刚刚的表现让人不敢相信是装出来的,莹莹的精神一定出问题了,要去医院!言默点头认可。
跟去的保镖发来了消息,说她出了门之后还是有像是在和空气谈恋爱的类似举动,再一次让他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两个人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孟莹莹去做一次精神检查。
也许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一个人骗去精神检查很是困难,但是如果目标是孟莹莹这个神经大条的女生的话,那这些顾虑都是不存在的。四个人朝夕相处了快十年,彼此早就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了。
果不其然,在观察了两天孟莹莹的情况,确定不会轻易好转之后,言默仅仅和她说要带她去检查一下这段时间发高烧脑子有没有被烧坏,孟莹莹就坦然答应了。而且还不忘征求一下旁边周子川的意见。
而对于这两天孟莹莹的表现,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第一天逛街的时候幸好言默派了人跟着,她像往常一样冲进超市买了一堆零食,然后自然地拎着走了出去,对着旁边的一个买面酱的阿姨强横地说,拎着,结账。吓得人家都不敢动弹了。可怜的保镖上去接过来然后扫完码,期盼着这两百块钱回去言默能给报销,接着就追出了门了。孟莹莹问起,就说是言默派来陪着两个人逛街的……接着迎来了她欣慰的一笑:“默默这孩子,不枉姐姐对他数十年的教导,知道孝顺了!”坐过山车的时候,一个人非得买两张票,差点和工作人员打起来,要不是言默和游乐场的老板认识,恐怕就要被人家当做砸场子的来处理了。一路上保镖和孟莹莹两个人在行人的眼睛里,像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年轻女孩不小心从家里跑了出来,然后被一个黑社会的变态男人盯上了欲行不轨之事,保镖心里苦啊,身手矫健深受老板信任器重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不禁要跟在屁股后面除了各种杂事儿还受尽了白眼,回去一定要和言默少爷要一笔精神损失费!
可是言默的精神补偿找谁要去,他这两天费尽心机地和孔新宇一起配合孟莹莹演一种周子川还活着的感觉,而且他哪知道当孟莹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到底是几个人,所以每次还得试探,过一会儿可能在孟莹莹的世界里周子川去上厕所了,然后两个人还以为周子川好好地坐在座位上,于是……
“我得亏没去做个演员,不然我会疯掉的。”
最尴尬的一次是孔新宇做了点汤想送去给孟莹莹补补身子,因为认识了这么多年的闺蜜,也就没考虑什么推门就进去了,然后面前的一幕是孟莹莹衣衫不整地在床上抱着被子啃……
终于熬到了去医院做检查的当天,因为怕医生了解不深造成漏诊误诊,还特意提醒孟莹莹一定要把“周子川”带上。
也多亏了言默在医院里也有一定的声望,做起事情来很方便,不用担心如果事情真像自己想的那样,形成难以挽回的舆论蜂巢。
不仅是脑部的检查和心理检查,以防万一,言默和孔新宇带着孟莹莹奔波在各个科室,甚至连妇科都差了,但这姑娘的身体状况却好的出奇,除了因为经常吃糖有几颗蛀牙之外,就再无其它病症了。在这个社会青年在生活的压力下无心注意饮食锻炼,经常为了生存奋斗通宵以致亚健康的时代,她甚至可以被称作健康典范。
精神科的老教授们看到她的这种情况也是费解,除了平白无故地在她的世界中多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之外,她的各项精神状况也都很正常,只是最近有点精神衰弱可能会导致部分记忆模糊。平时也没有其它反常举动,自然除了她和空气谈恋爱之外。最后只能被草草定义为丧偶过痛出现长时间幻觉。因为知道这件事情需要保密,所以医生们也没有多问,要不是言默带来的人,非得把研究她的情况当做自己此生的医学目标,建立长久的医患关系,这种前无古人的病例可是每个有野心的医生都期盼着的名留青史的好机会。
但只有言默知道,这已经是医学解释不了的事情了,其玄妙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医学的范畴。
言默有一个特别响亮的绰号,叫做拿着手术刀和死神谈判的医生。这句话虽然仅仅是外界对他医术高超的一种艺术修饰,但在言默看来却于自己的真实经历不谋而合。
言默是一个典型的高富帅,过着我们口中的别人的人生。父亲是著名投资人,母亲也是一位很优秀的钢琴演奏家,走在街上会被星探注意到的颜值,一百五上下的高智商,无论是管家保姆还是爸爸公司的员工,亦或是朋友或者同事,在他们心目中,言默就是完美的代名词。他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真切地体会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想做还做不成的,也没什么人能在自己之上。就连向别人行礼问候,也仅仅是彰显自己的礼貌而并非出于对对方的尊敬,别人的出现只是让自己显得更完美的工具。那时候的他没什么对手,也没什么朋友。
直到出现了那样一个人。
他不敢想象世界上还有这种人,他像是神一样降临在言默的世界里并且阴差阳错地与他成为了朋友,这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无论是智商情商,甚至是医术,还有他展现出来庞大的财力和势力,各个方面无一不把言默毫无悬念的碾压。自己的自尊心被他践踏地体无完肤。他甚至能在读过一遍之后背诵出整本的红楼梦,也可以在有人要绑架言默的时候挺身而出毫不费力地击退十几名持械歹徒,最夸张的是对面还有两个人带了枪,就连音乐方面,也能完美地复制妈妈弹出来的曲子,而且言默的母亲说他甚至弹得要比自己好很多,而同时,他又是一名畅销书作家。
他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生物。
他看起来很孤独,说言默是一个有趣的人类,也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什么事情都愿意和他说,无论该说的不该说的。
有些话听得懂,有些话听不懂,有的时候听他讲话像是听一部构思大胆的玄幻小说,那些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不是从那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言默是宁死也不会信的。
而直到他两年前在一场缉拿行动中死去,他才真正确信有些事情并不是毫无根据可言。
那个叫肖洛的家伙,或许真的不是人。
他们不可能为了一个普通人封锁了半个城区吧。
他说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直接去往阴间,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对死者的情义和思念已经强到了可以写进灵魂的深度,那么死者的灵魂便不会散去。但是这个条件很苛刻,那就是生者必须从心底里完全相信她挚爱之人没有故去。
也就是说已经死掉的人,挚爱之人却不知道他死去,而且同时还要对他有深切的思念。
“挚爱之人的死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在她心里还活着的人,每天陪在身边的人,怎么还会思念呢?”言默得意地朝着肖洛笑了笑,以为自己终于能给不可一世的肖洛指正在逻辑上的问题。
却迎来了肖洛在情感上的教诲。
“你知道喜欢和爱的区别吗?”肖洛眼睛深处像是流过了一条温柔的河,想必在他心里,也住着一个不容触碰的名字吧“喜欢一个人,就是她不在的时候你才会想她,而爱一个人,就算她此时此刻正在你的怀里,你也还是抑制不住对她的思念。”
孟莹莹对周子川是真爱无疑,子川刚刚逝去,莹莹在接受到这个消息之后昏了过去,几天之后因为或许强烈的心理冲击和潜意识中不愿相信的逃避心理让她误认为这只是一个噩梦,而确信子川还活着。
一切条件都貌似符合了肖洛口中的情况。
真的这么巧吗……怪不得莹莹能看得到子川。
子川……还在我们身边吗。
言默的眼睛又泛起了一丝酸涩,原本已经失去的人,原来一直看着自己,这种感觉,让本来已经释怀的他,再面临着一次放下。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若真是如此,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贪恋那种虚幻的美好,逝者往已,子川如果一直留在她身边的话,那莹莹就太可怜了。
当下定决心帮助莹莹脱离子川的时候,言默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东西搅了一下,他趴在桌子上,难受地像是要把心脏呕出来。
肖洛说过,这是一种诅咒,而解除这种诅咒的唯一办法,就是告诉那个人,在她身边的人,已经死了。
言默把这件事告诉了孔新宇,然后抱着她哭了一场。
凭什么要让一个人经受两次失去至爱的痛苦,而这次,却还要让自己选择放弃。
这种情况又维持了两个星期,在这期间,言默和孔新宇都无数次想要开口,却又无数次地吞了回去。看到孟莹莹笑的那么灿烂的面容,没有人能够轻易狠下心来将它打破,他们清楚,一旦开口,可能她就不会再这样笑了。
如果子川能听到我们的声音的话,我是不是就能残忍的告诉他,可不可以离开她。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长久的喜悦换来难以承受的痛苦,长久的痛苦才有喜极而泣的欢愉。
之间的过程,叫做失去,叫做解脱。
终于有一天,言默带她到了意外发生的地方,告诉她那道刹车痕,那块被撞坏后新修的护栏,都是他在生命最后一刻留下的。
在战战兢兢地说完这一切之后,言默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就算是孟莹莹在这一刻突然晕死过去,言默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在两百米外随时待命了。在言默说的时候,孟莹莹听的很入迷,像是想起来当时的场景,随时都要流下眼泪。言默讲完,看着面色沉重的孟莹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言默。”她说,“没想到你讲故事讲的这么生动,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故……故事?你难道还没有想起来吗?”
“我好像是坐过类似的噩梦啦,是不是你上次带我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你偷听了然后这次编故事吓吓我?”
“莹莹!”言默激动地大叫起来,“那不是梦!子川真的已经死了!”
孟莹莹用奇怪的表情看着言默,拨开他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你说什么傻话,玩笑开的差不多就得了。”接着回头朝着某个地方看了一眼,“子川不就在这里吗,我们回去吧。”
言默看着自己被推开的颤抖的双手,还有渐行渐远的和身边的虚无摆出牵手的姿势的孟莹莹。苦笑自己还是比不上肖洛,他以前轻松地让那么多灵魂回位,今日自己即使作为子川和莹莹的好朋友,却还是如此狼狈不堪。
让一个人相信已经死去的人依然活着是很难,但让一个人相信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男朋友是已经死掉的人,此刻你切实感到的都是因为一些超现实的理由造就的幻觉,好像也不太容易。
“子川说,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孟莹莹的话萦绕在言默耳边,他已经很难判断,那个已经化作灵魂的周子川,到底是出于对莹莹的眷恋,还是对尘世自私的贪恋。
周子川紧紧地抱着孟莹莹,调动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去感受,但是却还是感受不到她身上传来的一丁点温度,在言默告诉孟莹莹自己已经死掉的那一刻,他有那么一刻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像是要被什么东西吸到另一个世界去,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站稳了脚跟。车祸之后,他失去了意识,他做了一个美梦,梦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满了白色的花,梦里没有声音,他也发不出声音,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着,去往他应该去的地方。
却随着一声呐喊,一声撕开了空间炸破了空气的呐喊,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的周子川发现自己在言默的家里,而他身边是当时昏迷不行的孟莹莹。
他想去摸一下孟莹莹的脸,却发现自己伸出的双手已经变得有些透明,直到莹莹看到了自己喊出自己的名字,才慢慢地恢复正常。
但子川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原来死了的人真的是会有灵魂的。
他坐在饭桌上吃着饭,却发现自己根本感受不到菜品的味道,他想要问新宇是不是忘记了放盐,却忘了他们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原来自己已经不能对除了孟莹莹以外的世界产生任何影响了,就连刚刚吃掉的水煮鱼,在新宇他们看来也是毫无变化的,只不过在孟莹莹眼中不同,自己似乎连同身边的空间一起灵魂化了,而莹莹眼中的世界,一半真实一半虚幻。
没有人能比周子川更清楚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莹莹离不开他就像他离不开这个世界一样。
如果一直留在莹莹身边的话,那自己虽然作为灵体,但还是可以活着,在心里欺骗自己是为了莹莹好是为了陪伴莹莹才去欺骗她,来让自己的良心得以安宁。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自己不过是自私而已,不过是借助莹莹对自己的情谊想要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苟且地活下去而已。而莹莹的一生,就要被自己毁了。
死去的这段时间,周子川想,这样也挺好,就算自己失去了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所有的事情,没了味觉没了呼吸没了心跳也感受不到她身上的温度,但只要能看得到她就足够了。
他可以,他知道她也可以,但他不能忍受她可以。
两个注定要分开的人,硬是要在一起,是对对方的打扰,也是对自己的折磨。
言默和孔新宇那两个没良心的应该还在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把自己送回地狱或者天堂的某个地方吧。
只希望我走了之后,好好对莹莹。
“莹莹。”周子川很悲伤,但是没有眼泪可以流,他把嘴唇附在孟莹莹耳边,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故作平淡的语气还是有些抽噎“你还记得我答应过你,要陪你去所有想做的事情,看你所有想看的风景。”
“记得啊,好像还是大学的时候了吧,那时候年轻,总会说一些这些肉麻的话,现在想起来还真是矫情,你不是还说过你就是我最美的风景吗,你也还真是不要脸。”
想起当年的趣事,周子川也不禁笑了起来:“是啊,当年我们两个说这些话的时候,言默还是个单身狗,当时他也是一根筋,放着那么多追她的系花校花看都不看一眼,非得跟在凶巴巴的新宇后面跑。”
“不许说我们家新宇。”孟莹莹狠狠地咬了一下周子川,可笑的是,他连疼痛都已经感受不到。
“我们,再回学校看看吧。”
孟莹莹本想问周子川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去学校看看,刚刚他突然抱住自己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不会……要和自己求婚?但是两个人不是已经商量好了三十岁以后再结婚的吗。那是因为……她心里的揣摩着男朋友的心思,但看着周子川认真的表情和快要溢出水的双眼,孟莹莹也就没有再多想什么,只当是大龄男青年青春情结未泯想玩点小浪漫了吧。
他们像刚刚热恋时的那样,牵着手,漫步在大学校园里的每个角落,回忆着属于四个人的青春,属于两个人青涩的初恋。他们路过一起上课和逃课的课堂,路过等她和送她的宿舍楼下,路过两个人一起哭过笑过的小公园,他硬拉着她早起跑步的体育场还有迎着月色初吻的湖边。
他突然停下了,望着平静的湖面,眼睛里却尽是波澜。两个人站在湖边,沉默良久。
他说:“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你就站在湖的对面远远地看着我。当时你就被我的帅气深深吸引了,对吧。”周子川用着挑逗般的眼神看着孟莹莹,那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透着幸福但暗含着痛苦。像满面笑容的向你走来,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尖,正一滴一滴地落着泛黑的血。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莹莹一水间,默默不得宇。说的不就是我们四个吗,这一水间,是这片湖,也是你这条周子川。但可惜,我记得当时一厢情愿地跑过来要加微信的,可是你不是我。”
莹莹以为这次和大学时候的每次都一样,是一次简单的散步是一次简单的约会,只不过是时隔多年内心太多的回忆得到了释放,所以身边的周子川才显得如此不自然。
她不知道此刻周子川内心所想,也不知道其实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带她走过这片风景,最后一次拉着她的手,最后一次吻她。
甚至是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走过来揽住孟莹莹的腰,像第一次那样微微托起她的下巴,试探着靠近她的嘴唇,然后印上去……
孟莹莹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面前的这个周子川,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和她在不断地吵吵闹闹中变得越来越好的周子川,陪他走过整个青春的周子川,世界上最爱自己的周子川。而周子川也好像在这个瞬间感受到了莹莹身上的温度,原来,就算自己死了,灵魂也是有感觉的。
“对不起,照顾好自己。”
当孟莹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已经走了,带着最后的声音消散。
她想起了当年睁眼看到的羞涩的大男孩,印在空洞的现实,眼前的世界变得不再熟悉,呆了四年的学校像是从未来过的地方。
原来,有你的地方,才是记忆中完整的地方,才是熟悉的地方。
肖洛没有告诉言默,如果死去的人决心离开的话,那无论生者如何挽留,也唤不回他的灵魂了。
爱你,所以离开你。
孟莹莹笑着,她要在最后一刻留给子川最美的样子,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努力让自己不大声喊出来,她克制着自己的心脏,让它尽量平缓,却发现它似乎根本没在跳动,胸前空空的,像少了些什么,她知道自己拥有生命,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她说不出这种感觉,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在子川灵魂消散的那一刹那,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抽走了,离开了残破的身躯,随他而去。
原来,目睹喜欢的人永远的离开,是这种感受啊……
这些天的一幕一幕在她的脑海里愈加清晰,她想起了那场车祸,想起了言默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绝望的神情,那一切如言默所说,不是梦,自己怎么可能做噩梦呢,从和他在一起之后,每天都能听到他的晚安。
因为要让我活下去,所以他选择了死,因为要让我更好地活下去,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自己总是高高在上地压他一头,却没发现,那个傻傻的自恋的周子川,始终站在自己身前,从此以往,自己引以为傲的成长,是他已经为自己挡过的风浪,哪怕遍体鳞伤。
钢筋插进肺部的那一刻,他用最后的呼吸,心疼着自己被砸了一下的腿,自责的闭上了眼睛。
我凭什么说分手。
孟莹莹无力地躺在地上,把半个身体浸在湖里,感受着湖水的温度,企图让身体的冰冷缓解内心的死寂,她睁开眼睛看着天空,直到没有一颗星星的夜晚降临。
周子川微笑地睁开眼睛,满天的繁星告诉他已经到了深夜,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应该不是天堂就是地狱,身边开满了白色的花朵,这种妖媚的花像是拥有某种魔力,它似乎可以吸走你的眼神,是吸走不是吸引,只要一看它,周子川的思绪就一点点地离开身体,以可以感觉到的形态被这片美艳的花海抢走。
他差一点就陷入里面拔不出来,直到有一个人抽了他一巴掌,那些花像脱了力,已经出走的意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弹回周子川的身体。
“你大爷!”周子川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心想怎么死了还被人打,而且还疼的这么过分,这小子生前是练跆拳道的吧。既然是来到这里应该也是死了,同样都死人你还打什么打,有什么事儿死了还放不下的吗。
周子川想揍人,他娘的老子死都死了有什么怕的难不成还能被你打活了不成。接着就站了起来挥拳要打,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到了一张英俊但是欠揍又让人有点揍不下去的有些熟悉的脸。
“肖……肖洛?你是言默的那个朋友吧,咱俩以前见过的。”我靠,这也太扯了吧,这哥们儿不是在一年前被警察叔叔们枪决了吗,难不成这就是地狱?可是不合理啊,这一年到头死的人成千上万的,怎么这里就他一个人啊,他不会无聊到在这里不去转世投胎,在这里蹲了一年的点就为了等我下来给我来一拳吧。
“没错,我是言默的朋友,他一年前应该就已经告诉你了,我死了,所以你看到我,就预示着你此生已经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嗯……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我一下来你就给我来了一拳,会不会是言默以前欠你钱没有还?那我可还不起啊,他那个富二代都欠着不换,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怎么给你……”
肖洛用一种鄙夷地眼光看着周子川,仿佛在说言默怎么会有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朋友。
“我不是人。”
“嗯……你怎么还自己骂自己了呢有什么想不开的别这样自暴自弃死都死了。我知道你不是人,咱们两个不都是鬼吗……啊……”
“我本来不想打你的,可是你太吵了,我以前是阳间的死神,我死后是没有权利去轮回转生的,现在是阴间的死神。以前的我负责杀人,现在的我负责引导灵魂转世,也就是说……摆渡。”
这下周子川的另一边的脸也红了起来,如果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会为自己脸上的两个手印的对称性而哭笑不得。
“你身边的这些花,是会把灵魂引向另一个世界的彼岸花,红色的引向地狱,白色的引向天堂,可这都不是一个灵魂该去的地方,一旦去了就无法再成为人了,你还有宿命,所以你要去的是来世。刚刚打你,就是为了把快要陷进去的你救回来。”
周子川环顾了四周,大略地扫了一眼,眼神不敢多停留一秒生怕自己被那种莫名的力量再吸引进去。
“红色的?我怎么没看到有红色的?”
“那看来你在前世还算个好人,时间紧迫,我们上路吧。”肖洛不管还躺在地上的周子川,头也不回地朝某个地方走去,周子川起身,连忙跟上。
“我说……肖洛神仙,咱们这是上什么路啊?”
“黄泉路。”他淡淡地回答道。
阳间。
距离周子川的灵魂消散已经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中,孟莹莹一直留在言默的家里。她把自己关在原来的那间屋子里,只做两件事,用冷水把自己淋湿,然后开窗吹风,偶尔在雨天跑出去站在马路中央淋雨,言默劝她,她说这样会生病会发烧,会忘了他已经死了,然后我就又能看到子川了。
她的方法的确管用,一个月里前前后后发烧了三四次,每次发烧她心情都出奇的好,痊愈了之后,她都会满怀欣喜地推门往楼下的餐厅看一眼,然后又失落着回去再淋水。
只是她自己知道,就算是生病,也再看不到子川了。只是让大脑不那么清醒,只是在闭上眼睛的时候,会让她误以为边上有他一直守着自己。
言默说有些事情你认定了,怎么折磨自己都不会改变,你还有我和新宇,我们会陪着你的。
“我会改变的言默。”她笑着说,“我们说过,盈盈一水间,无论这水,是什么水,哪怕是洋洋大海,我也会跨过去找他。他不会骗我,就算那是忘川河也好。”
“那你就要一心让自己疯掉吗?你就是真的疯了,以为他回来了,他也不会再出现了,已经死了的人,是不会复生的。”
“你怎么知道?咱们以前不是也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灵魂,没有死神,可是我看到了灵魂,你甚至和一个死神成了好朋友,死而复生不是不可以,是咱们还不知道而已。对了言默,你和死神当过朋友,是不是知道怎么让死掉的人复生啊?你告诉我吧言默,求你告诉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孟莹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拉着自己几斤癫狂地求着自己,言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上次心软和新宇说了谎,结果换来了子川的灵魂再一次出现,让她再一次失去。如果自己再说谎欺骗她自己可以把子川救活,那面临她的或许是更深的绝望。
“死神并没有告诉我怎么救人,他是死神,只会杀人,可他跟我说一切都是有宿命的,如果你们是彼此的宿命,我相信总有一天会见面。”言默给了她一个拥抱,这是她作为一个朋友,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什么是宿命?”
“你知道什么是宿命吗?”
另一边的肖洛,也向周子川提出了那个问题。
“宿命?”他看着面前的奈何桥,迟迟不忍踏上,“我不信这些东西,可是死了之后,似乎有好多违背常理的东西,让我不得不信。宿命,就是命中注定吧。”
“不。”肖洛反驳到,“宿命,是抉择。生死簿上的姓名,其实是刻在灵魂上的,所以你每次转世,其实都是叫周子川这个名字,她,也一直叫孟莹莹,不过每一世并不是一成不变,社会的变革,接受的教育,你们两个人感情的程度,都会改变你的抉择,也会随你的抉择而改变。但抉择不会变,你每一次死去都会面临的抉择。上一世的抉择造就了今世,今世的抉择又影响下一世,但似乎人们无论怎样选,都不会有怎样的改变,也许是人们害怕做出改变。所以宿命似乎就变成了注定,其实路都是自己选的,关命运什么事儿。”
“那我的宿命,就是莹莹。”周子川微笑着说,他这次并没有等肖洛带路,一个人毅然踏上了奈何桥。
孟莹莹这个人看起来傻傻呼呼的,但是总藏着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连言默都猜不透。
在她听完言默的话之后,好像想开了什么,言默虽然也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毕竟是按照肖洛以前给自己说的背的,但是这起效也太快了吧,怎么突然就释然了呢。她仅仅是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半天,出来之后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看起来心情好的不得了,坐在饭桌上大口大口地吃着,新宇做的饭险些都有点不够,要不是她没有表现出旁边有人,言默差点以为她的作战成功真的把周子川又给整回来了。
莹莹一直没什么工作,平常没什么正事儿,子川不想让她太辛苦,她自己也没什么理想,她的理想就是吃遍天下美食,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就是每天都拉着新宇和言默出去逛街吃饭,还和新宇开始学做饭,每天把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大有放下过去好好生活重新开始的架势。
虽然言默还是对孟莹莹的大变脸莫名其妙,却觉得无论她是什么心思怎么也比一门心思把自己弄病弄疯好多了,而且她笑的,明明就是发自内心的,不像是故意做给两个人看的。所以索性,言默帮自己和新宇请了一个月的假,然后带着孟莹莹去马来西亚舒舒服服地度了一个假。自从当了医生之后,言默和新宇也一直没有机会这么开心地出来玩了,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孟莹莹,能让两个人结婚之前可以提前体验一下度蜜月的感觉,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
两个女生玩得很开心,在海边玩水的她们两个像精灵,言默恍惚间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两个人的模样。那时候没什么烦恼,每天都没心没肺地活着,只晓得逃课,通宵上网,去酒吧喝酒还有拉着周子川和孟莹莹帮自己追新宇。
自己唯一的麻烦就是为什么新宇总对自己的情书不敢兴趣,周子川唯一的烦恼就是孟莹莹喜欢的香水和口红自己要吃多少天的土才能买来送她。
有周子川的这九年,四个人太美好了,所以失去了再那么难受,如果子川在的话,一定会跑过来拉着故作矜持高冷的自己跑过去和他们一起玩水踩沙滩,现在他走了,连个让自己去玩的台阶都没了。
几个金发碧眼的女孩跑过来尝试搭讪,言默摆了摆手却被她们拉扯着站了起来,几分钟之后言默的结果不言而喻,被新宇配合着莹莹喂了一嘴海水和沙子,回酒店漱了半天口才感觉自己嘴里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果然这个世界上女生是最不能惹的事物,尤其是带着女闺蜜的女朋友。
就这样,他们过完了子川死后最快乐的一个月。
回到家,趴在床上睡了一觉,言默醒来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他本是一个很自律的人,这样的懒觉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了,感觉还真是出乎预料的让人上瘾,可能是因为子川和莹莹的变故给自己的心理压力太大了,看到莹莹能放下,心里卸了力,那种困倦和乏力便一股脑地全来了,他本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最勤奋的那一个,可万万没想到,这样睡到中午的人,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个,他带着惺忪的睡颜下了楼,新宇的午饭早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而一向最喜欢赖床的孟莹莹此刻也正在帮着新宇准备食材。言默笑了笑,自己倒成了最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
饭桌上莹莹的食量好像又增长了几分,把子川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掉的肉在这一个月的放松愉悦中又涨了回来,而且好像还反超了几斤现在看样子已经和新宇差不多持平了,难怪新宇这几天做饭都是大鱼大肉的然后自己还不怎么吃,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不断扩充胃容量的孟莹莹,原来是一门心思想让她胖过自己,看来上次说完之后新宇心里一直记着这个仇,想到这里言默脊背凉飕飕的,女人心海底针啊,幸亏我以前没怎么惹过她。
孟莹莹风卷残云一番之后,揉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这时候一道阳光打到她的脸上,温暖和煦,滋养着正微笑着看着她的言默和新宇的心情,新宇坐过去把莹莹揽进自己的怀里摩搓着她的后背,像是在说,谢谢你还好好的,只要你还好好的,世界就会好好的。
孟莹莹闭着眼感受着新宇怀里的温度,还有阳光透过眼皮照进眼睛里的舒适,片刻之后,她忽然站了起来,推门出去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背对着俩个人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这个世界。眼角的泪水滑下来,她不能让言默和新宇看到。
昨天莹莹一晚上没睡,她推开新宇的房门坐在新宇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温柔漂亮的闺蜜打着小呼噜,孟莹莹父母走得早,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周子川死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牵挂的就是言默和新宇这两个朋友了。他们像亲生姐姐和哥哥一样照顾了自己那么多年,四个人早已经成为了一家人,这些天自己的开心,是留给他们最后的开心,也让自己没有遗憾。
孟莹莹和言默还有新宇说,子川不在了,自己要离开这个城市,出去闯一闯,见见不同的世界,任凭言默多么聪明,也没看穿她这些天的伪装是为了让他们两个放心,而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是为了她想到了另一种去见子川的办法。
孟莹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言默带着新宇说想要送送她,她笑着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再接我吧,大张旗鼓地送寓意可不好,好像我不会再回来了,如果你们不送我的话,就好像我只是去买个菜,逛逛街,或者去旅旅游过几天就回来了,也别问我去哪了,反正,孩子长大了不会任凭你们管了,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她拎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离两个人远去,她还是那样,像子川走的时候那样,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抬起头,步子快一点,是不是就可以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不那么孤单。
“莹莹。”新宇喊道,“玩够了就回家。”
她终于爆发了出来,就像是他们总说的,自己果然是个爱哭的小花猫,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吧。她在原地停了几秒,背着摆出了一个“耶”的手势,然后在两个人的目送中,渐行渐远。
希望你们两个,能当做我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开心地,没心没肺地活着。
午安,这个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瞒过他们两个自己的死讯,或许警察在发现自己尸体的时候,会用成百上千种办法确认自己的身份,然后找到我和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联系也就是言默他们,他们会很伤心吧,如果自己不被发现就好了,不被认出来也好。莹莹不知道该怎们办,她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的随身证件和一切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扔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不是一定要在这里的话,那孟莹莹也许会跑到国外,在一个荒芜的角落里让自己的尸体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可是言默那臭小子又没告诉自己会不会死的地方不同就去不了同一个地方。
她还是像那天一样,把自己的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不同的是,她这次,翻了个身。
原来被淹死是这种感觉啊,还挺难受的,盈盈笑着缕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今天穿的是子川最喜欢的衣服,她看电视剧里人死了出现在阴间的时候都是穿着生前的衣服的,为了防止他被哪个女鬼勾了魂去,自己也一定要美美的去见他。
湖水凉凉的,在失去力气的那一霎那,孟莹莹突然觉得被水侵蚀的痛苦感受不到了,反而很轻松,很舒服,如果他们看到自己最后的样子是微笑着的,会不会就不那么伤心了。
意识慢慢消散,又慢慢清晰,孟莹莹抬头看到了的是一个英俊的男子,还有一片开满了红色的鲜花的花海。
他为她放弃了去往天堂,她也愿意为他堕入地狱。
可还好肖洛来得及时,他看着面前这个笑着去死的女生,所有的酸涩都涌在了头上。
“你,吃巧克力吗?”肖洛从怀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攥地很紧,“我去阳间买东西可是很难的,这巧克力在这里甚是珍贵,你确定不要嘛?”
“我要。”
“好……好吧。”
肖洛迈开步子向他走来,红色的西装在掠过那些红色的花的时候像是在地狱中走来的使者,他所到的地方,彼岸花让出一条路,他坐到孟莹莹身边,指了指前面幽暗的宇宙。
“那边就是奈何桥,我虽然是死神,但是也仅仅是负责把你们的灵魂引领到那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你很熟悉,可能你的前世是死神一类的东西吧。但你还不容易可以做一个人,为什么又要选择死呢?”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看你也熟悉,好像跟言默出去玩的时候碰到过你,你不会就是那个肖洛吧。”
“是。”肖洛点点头,他的确见过她,但是那种熟悉感,是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有了,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经认识她。
“死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其实死去的瞬间也是一种美好,它甚至还超越了其它的所有美好,因为这是一种逃避人世中痛苦最干净利落绝对的办法。死亡可怕的地方不是因为死亡本身,是因为你在享受过这种美好之后,就没办法再面对其它的美好了。可我在那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美好可以留恋的了,所以我过来难道不是明智之举吗?”
“区区人类,别搞得自己是死神一样。小孩子都知道,没什么想不开的,好好活着才是真理。难道死了就没有痛苦了吗,你看看你现在,你只是换了一个世界活着而已。”肖洛随便扯下一朵花把玩着,一朵一朵扯下它的花瓣,然后再看它迅速的一朵一朵地长出来。
“其实有时候活着的痛苦远远超过死亡,有许多人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活下去的理由并不是因为他们坚强,他们其实早就想死了,他们也受不了,只是他们懦弱,比那些选择了重生的人欠缺了几分勇敢,他们心里,是很佩服那些所谓的想不开的人的,你不理解他们是因为你还不了解痛楚。”孟莹莹惊喜地发现,原来一直傻乎乎的自己,在经历了这么多,换了一个世界之后,原来也是一位出色的演讲家,可惜自己的这种才能,没办法在言默和新宇面前炫耀了。
“你这个人类,还蛮有趣的,言默的朋友都很有趣。只可惜,我还没有和他的女朋友聊过天,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人。”
“喂喂,你别以为你是死神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你要是为了一些莫名奇妙的理由把我们家新宇拉下来陪你聊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肖洛苦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心想什么时候死神的形象在世人眼里这么变态了。
他站了起来,孟莹莹也跟着站了起来,她跟在肖洛身后,顺着肖洛在红色彼岸花丛中开出的那一条路,走进了那片黑暗。
那一刻她差点以为自己失明了,她的视线并不是一点一点的暗下来,而是瞬间消失,这里的黑暗好像与外界不同,是有实体的,还算明亮的花海的光与这里有着明显的分界线,与其说是这里的黑暗把外面的光挡在了门外,不如说外界的光畏惧这里不敢踏足。
她像在茫茫宇宙中紧闭着双眼,未知和感官的封锁带给她不安,她唯一能看到的是两个红色的点,仔细观察才发现,那两个红色的点竟是肖洛那对俊美无俦的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黑色渐渐地变淡了起来,四周开始围绕起类似于青色的可怖的光,面前出现了一座细长的破败的桥,桥的另一端被吞噬在黑暗中,她看不到尽头,却感受到了桥的另一次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她招手,那绝不是周子川,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呼唤。
这里没有风,却异常寒冷,她本应感受不到寒冷,这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冰寒,不是靠衣物或者外界的其它东西能够抵挡的,这刺骨的感觉直击灵魂深处,然后从你的灵魂中央顺着每一根神经蔓延开来,并把神经严丝合缝地紧紧地包裹住。她望了望奈何桥下的深渊,里面分明有什么凶恶的生物发出凄惨尖厉的咆哮,这令她毛骨悚然。她见到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到面前的时候,却给了她一个拥抱,她吓得颤抖,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发现面前是一片虚无。
孟莹莹用了好久从震惊和恐惧中挣扎出来,她拉了拉肖洛的胳膊:“你……我们不走吗?”
肖洛看着面色惨白的孟莹莹,深知她经受了什么,周子川并不会经历这些,这是那些本该下地狱的人应该经受的惩罚。肖洛冲她摇了摇头,说接下来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然后就消失在了孟莹莹眼前。
她第一次如此无助和不安,她本想在这边犹豫踌躇一会儿,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踏上了奈何桥。她就这样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动着,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走了多久,身后和肖洛一起站过的岸边早已消失不见,他应该已经去摆渡其他人去了吧。她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过如此的长度跋涉,按照阳间的时间来算,恐怕已经过了几个日夜。但她并不觉得累,也感受不到腿部的酸涩,甚至不会饥饿不会口渴。只是灵魂和意志被消磨地有些疲乏,她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却不受控制。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到对岸,她甚至怀疑这桥根本就没有尽头。所有人死去之后就是在这桥上行尸走肉般地朝着某个不存在的地方走着,十年百年千年,一直这么走下去。这真是可怕,孟莹莹想。
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那不是周子川,也不是她已经逝去的父母,更不是尚在人世的言默和孔新宇,而是本该在另一头的肖洛。
“肖……肖洛。”孟莹莹的眼睛里满是惶恐,惶恐深处有一丝惊喜,可能再糟糕的假设也比一个人独自在桥上走要好得多吧。
“难道这桥是一个循环的路,我又绕了回来了吗?”
“不。”肖洛否定了她,她看到了肖洛从身后端出一碗水递给了她,“我在这里已经等你很久了,这几天的跋涉和恐慌是你应得的惩罚,你知道自杀的人本该堕入地狱的。”
孟莹莹苦笑了两声:“谢谢你,还在这里给我送水,可惜我感受不到渴,我也不需要精神或者心理上的安慰。”
“谁说这是水了啊,这是孟婆汤。”
“孟婆汤?”孟莹莹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美男和面前这碗淡得不能再淡得水,怎么也不能跟电视剧中那个满脸皱纹佝偻驼背的孟婆还有“汤”这个本应该能见得到一些食材的词对应上。
“嗯……这里本来是应该有孟婆的。”肖洛尴尬地解释道,“可是孟婆每一千年都会有几十年不在这里,期间让死者忘掉前尘往事的工作就又我们这些死神来代劳,我死后,就一直负责这里的工作。本来汤其实也是汤的,因为孟婆汤对我没有效果,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还喝过几碗孟婆留下来的,虽然过了数十年但是因为阴间时间不会像阳间那样流逝,所以还是挺好喝的。但是我自己不会,反正这里面有用的原料就只有这忘川河水。”
孟莹莹心说你还真是不要脸,不过想想你们这些死神居然也挺不容易,同样得为了生活干干兼职什么的,多好的小伙为了工作跑这里熬汤来了,也就没抱怨什么。
她本想笑,但看着面前的孟婆汤,突然意识到了这一刻,是真正要和过去说再见的一刻了,她感觉有一整颗苹果顺着咽喉塞进了心脏里,连笑容都是痛的。
沉默良久。
肖洛把碗又往前递了递:“喝了它,无论怎样深刻的爱恨情仇都会在忘川河水入喉的那一刻化作过往烟云,你会忘了周子川,忘了言默,忘了新宇,忘了你在这一世的一切一切,只记得你要向前走,走过这奈何桥,开始你新的一生。”
孟莹莹把视线从碗转移到肖洛的眼睛上:“怎么才能不忘了他?”
“这是你的宿命。”
“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不信命!”孟莹莹调动自己羸弱的灵魂,用尽力量撕心裂肺地朝着肖洛喊着,“如果让我忘了他,我宁愿没有来世,就此魂飞湮灭又如何!”
肖洛看了看她坚毅的眼睛,愣了愣,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随着几近癫狂地大笑了几声,还未完全平静地他又一次把头转向了孟莹莹:“今年是2055年……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看着你这么眼熟了。以前我只是怀疑,可是你刚刚那句话和那个眼神,让我更确信了。”
“确信什么?”她假做漠不关心,却还是听了下去,她总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总会给她一些惊喜,是自己再见周子川的希望。
“你知道,为什么这条河叫忘川河吗?我给你讲一个传说吧,每个人写在生死簿上的姓名都是刻在灵魂上的,也就是说你每一世都叫孟莹莹,周子川也都叫周子川。大概三千年前,那时候的孟莹莹和周子川相恋了,周子川英年早逝,孟莹莹不像你一样寻了短见,而是选择一个人活了下去独自白头,病老而终。死后的她以一个老婆婆的姿态来到了这里和当时掌管引渡的神说了你刚刚和我说的同样的话。她虽然苟活一生却还是无法忘了周子川,神被她坚毅的眼神感动了,告诉她可以不用忘了周子川,但要跳进这河中受铜蛇铁犬千年的咬噬,若千年后她的意志足够坚定,没有忘了前世的话,那她便可以带着对前世的所有记忆再活一世。找到自己爱的人的转世,再爱一次。年迈的孟莹莹看了桥下一眼,她懦弱了恐惧了,她也等不了千年,于是,她恳求神再给她另一条路。神本说没有,但在她的一再恳求下,神想出了另一种方法,他厌倦了在这里引渡死者,他擅自把这种力量给了孟莹莹让她接替神的位置,而那个神则去了凡世。神告诉她,每当有人来这里是,你都要给他喝下这河水,同时以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一缕伤心泪。八泪为引,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一生。等到你爱的人转世轮回而来的时候便给他喝下这碗,如此千年之后,若你为他的泪还是真挚的,便可在他最后一世同他一起离开。孟莹莹欣然答应了,因为你那一世死的时候已经白发苍苍,所以被称为孟婆。她熬了九百六十四年,最后一世的时候,她坚持不住了。千年来,她为他流尽了眼泪,苦苦等他,他却在这千年里无数次地爱上其他的女人,甚至还在自己面前跪下求自己让他不要忘了那些女人。孟婆伤痛欲绝,决定忘掉他。好好活这千年换来的一世,于是,这河便为忘川河。但你接下来的两世却仍旧重蹈覆辙,为他等了一个千年又一个千年。无可奈何的,是你们就是彼此的宿命,故此桥被你称作奈何桥,如此辗转纠缠三生三世,是为三生石。已经三千年了,你还不肯放手吗?”
“那……就再一世吧。”
“就算你还是要流尽一千年的眼泪,孤独在这里守望千年,你还要吗?”
“要!”
“就算你要看到他爱上无数不是你的人,也依然要吗?”
“要!”她的灵魂颤抖着,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其实在肖洛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看到孟莹莹重新又燃起希望的瞳孔,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肖洛又一次消失在了孟莹莹面前,只留下了一句充满无限对绝恋的悲悯和同情的“如你所愿”。
孟莹莹微笑着看着奈何桥起点的方向,在无尽的绝望尽头,她相信总有一天,一个自己不曾认识的周子川,会带着自己所期冀的温柔,拥抱有着自己的方向。
爱你,像浸在水里,却呼吸得到氧气。
离开你已经是我最大的痛楚了,我不允许自己再忘了你,就算你认不出来我,可只要我还记得你,我还可以每一世见你一面,看看你爱过恨过什么人,做过什么职业,去过哪些地方,过得辛不辛苦悲不悲伤,最后在你最累的时候为你送上一碗我用心熬的汤,就足够了。
只希望你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地上开满的是白色的花,穿过那片黑暗的时候不要害怕,踏上奈何桥的时候不要留有牵挂,我会在熬的汤里再加一味情话,让它不只有泪水的苦涩。只可惜新宇还没教我怎么熬出你想喝的汤,我也没来的及为你穿上婚纱。下一生我们不要再说三十岁再结婚了。不过还好,我穿了你最喜欢的衣裳,是最年强漂亮的孟婆,这样会不会你来的时候就会多看我一眼,是不是就能算是,你曾经爱过的模样。
盈盈一水间,我们站在水的两岸,所以才被称作是彼岸花吗。
经此一世,我们有太多的遗憾,悔恨,决绝。我们在本应该可以携手的时候选择了渐行渐远。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我在你拥抱我的时候推开了你,却永远地错过了你。反正你不会走的,多么可笑讽刺的理由。那时候无论你如何抓我拽我求我,我都头不回一下的就走了,我始终只会等,等你过来哄我。
我从来不会低头,甚至在你为我挡下灾难的时候,都没能跟你说一句我爱你。
一定要等到你真的离开了,等到你流着血趴在我的身上,等到你永远闭上了眼睛,等到事情无法挽回,等到你的灵魂在空气中消散,我才意识到我浪费的是怎样珍贵的年华。
你曾说过,无论我跑多远,你都会走到我面前,可你也会累,你需要我在看到你跋山涉水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向前一步,哪怕一步,哪怕只是一个回头,或者在你给我拥抱的时候不加躲闪。就是对你最好的犒劳和安慰。
已经这样了,我还是只会等,但这次你来的时候,就不是因为要寻回我了吧,可能你也需要休息了吧,可能爱我的你也该乏味了吧。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坚持到带着记忆去见你的那一天,但我希望我能有所进步,肖洛不是说了吗,我以前,只差你的一世就等到你了。
所以,我决定了,辛苦你最后一次。
我既然只会等,那这次,等了,就不会半途而废。
如果可以的话,那这条河以后,就叫不忘川吧。
数日前,周子川在奈何桥中央再一次见到了肖洛,他问出同样的问题,得到答案之后,他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忘川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