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鼠的尾巴
这事儿是突然发生的,发生在凌晨。我被惊醒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五点过一点。
需要交待的是头天晚上睡觉前,我与几个朋友海喝了一次,这一海便有些过量,头重脚轻摇回家脚没洗衣服没脱栽在床上就晕晕乎乎睡了过去。第二天起来,竟然死活想不起头天晚上是怎么回得家。
海过了头的我还能被惊醒,可见那响声闹得是够大的。
咯吱咯吱,声音很大,像是卸什么脚手架或拧什么螺丝。
我被这声音从昏睡中惊醒,一下惊坐了起来。往窗外一看,一片漆黑,掉进了深井似的。
咯吱咯吱,声音很大。我有些迷瞪,只听见很大的声音,却一时判断不出这声音从哪儿来。
是贼以为家中无人在撬门,还是从楼顶吊下来卸窗户。我住的是部队大院,各个门口都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放哨,院内还有流动的哨兵巡逻,给外人的感觉,凡是部队大院一定很安全,或者说安全形势一片大好,可事实与想象往往有一定的距离。有年夏天,我的一位住一楼的同事嫌天热,晚上睡觉时开着窗户通风,第二天早晨一睁眼,见客厅除一套旧沙发安然未动外,包括电视机在内的其他东西差不多都不翼而飞,而他竟全然不知也没觉。像丢自行车、丢晾晒的衣物之类的事更是常常听说。
想到这儿,我的头皮开始发紧。别看我有着二十多年军龄还上过前线打过仗,其实我胆儿挺小的。
我定了定神,有意识伸了伸耳朵,集中精力判断了一下这声音的发源地。听了一会儿,略显清楚,是从楼顶通过洗漱间传出的。我家住在七楼,也就是顶楼,与天只隔一层楼板。
我从床边摸了扫床的刷子紧握在手中,提了提神悄悄挪下床,两只脚悄无声息摸进拖鞋,侦察兵样一步一步摸到洗漱间门外,静静听了一会儿。声音确是从楼顶传下来的。
洗漱间有一个通气孔,直通楼顶。通气孔原先有一道铁丝网,将我家与那个通气通道隔在两个世界。在装太阳能时那层铁丝网被拔了,太阳能的上下水管道通过这个通气孔,构成了一个循环的热水保障系统。
一想到太阳能,我的脑子里猛地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贼在偷太阳能。绝对是,我肯定地想。因为。这栋楼只我一家装有太阳能。楼顶别无他物,不是太阳能又是什么呢?他在楼顶我在楼下,中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楼板,想他一时拿我没办法,我大着胆子打开了洗漱间的灯。
灯一开响声戛然而止。这进一步证明了我的推断。因是周末,妻出了差,女儿去了外婆家,家中只我一人。我不怕影响别人,也为给自己壮胆,或为告知那贼人,家里有人不要太放肆,我大喊了两声,还敲了几下暖气管道。
动静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是贼人,被这一惊吓,定会拔腿逃之夭夭。要逃必会弄出响声,可我没听到响声,那声音就像正弹着的一根琴弦猛地断了,再无半点声息。
我站在洗漱间,抬头望着看不见的楼顶静静地等候他的动静。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连挪动脚步的声音或一声咳嗽都没听到。我看得有些头晕脖子困,想来贼人轻功了得,早就逃了,便关了灯又睡了。
可我的头刚挨着枕头,楼顶又有声音传出,由小到大,肆无忌胆。我又爬起来冲进洗漱间,冲着不可知的楼顶又是大喊又是敲暖气管。
那声音又消失了,我又去睡,刚躺下那咯吱声又起。如此反复了几次,我气得牙根生疼,咬着牙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狗日的贼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通楼顶的道在隔壁单元,我穿了鞋提了拖把怒气冲冲下了楼。院子的清洁工起得往往比鸡还早,他们的辛苦我虽然知之不多,但我们脸熟。
这么早干什么去?看见我,他停下手中的活儿问我。
楼顶有贼在偷我家的太阳能。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不可能吧。他抬头望了望从夜色中刚刚浮出的楼顶疑惑地说。
怎么不可能,他们从五点多就开始在楼顶咯吱咯吱地卸,把我都吵醒了,我喊了几声还敲了暖气管,他们停了一会儿,可我刚一躺下,他们又开始动作了,都反复好几次了,说不定他们早卸下从楼后面吊下去偷跑了,我得上去看看。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那你怎么不给派出所打个电话?
深更半夜的,我打电话给谁,即使打了电话,等他们赶来爬上楼,贼可能跑得连尾巴都看不见了,还是我先上去看看再说。
如果真是贼,人家在暗处你在明处,别刚一露头让人家一家伙把你从楼顶敲下来。要不,我陪你上去。
他说得有理。是啊,我这样莽莽撞撞地冲上去,被贼人暗算一下,不摔个肉饼才怪。为一个老旧的太阳能热水器搭进一条命就太不划算了。我脑子连转几个弯,将这笔账算了个清清楚楚。
我改变了主意。等天大亮了再说吧,不就一个破太阳能嘛,要偷就让他偷去吧。说完这话也没等那清洁工回应,我提着拖把转身回了家。
回到家再没听到响动,想来那太阳能已成了别人的了。便不再想,想破脑袋有什么用,被偷走的东西要是想一想能回来,那还要警察干什么呢?随它去吧,大不了暂时少洗几次澡。
洗漱完看了会儿电视提着包出了门,走到楼下,不由自主往楼顶看了一眼又不由自主从隔壁单元一步步向楼顶爬去,想上去看个究竟。那太阳能即使真丢了,看看它的遗址也算是个安慰吧。
想那贼人早溜之大吉了,心里也没什么可怕,径直大步朝楼顶走去。
通往楼顶的一个小房子的门是锁着的,我用手拉了一下,竟将锁子连同锁扣一并拔了下来。
这样的防线怎能御敌呢?难怪!我气鼓鼓地随手将锁子和锁扣往墙角一扔,一把拉开了门。
太阳能热水器岿然不动完好无损地坚守在那里,在朝阳的映照下还发着明亮的光,似在自豪地向我炫耀着。
我还不放心,走了过去,认真查看了一下,见一切完好,并没有被卸被撬的痕迹。我蹲在楼顶细细看了看楼面,也未发现贼人的脚印等什么蛛丝马迹。
难道是我判断错了?肯定是自己判断错了。不是贼人偷太阳能,那是谁弄出这么大的响声,居然把醉酒的我能弄醒。
我想得头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把这事和盘告诉了办公室的同事,请他们分析判断。
有人说我在梦游,有人说可能是大风吹得太阳能响,也有人说响声可能不在楼顶,而在别的什么地方。几个人几张嘴,我也被说迷糊了。说不定还真是一场梦。可我听得分明。
我希望是一场梦,梦醒了该完的也完了,该过去的自然就过去了。但我知道那不是一场梦,那是事实。
是晚,又是如此,将我折腾得筋疲力尽,跟闹鬼似的。
第二天,妻出差回来,我将这事告诉了她。她说是不是老鼠在楼顶吃什么。我说怎么可能,老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动作,如果真是老鼠,那老鼠一定有猫那么大。
妻在打扫房间时,见窗台花盆下有几粒如枣核一样的物体,让我看看是不是老鼠屎。我看了一眼,笑她说,有那么大的老鼠屎吗?你也太看得起老鼠的屁眼了吧,它也能产下这样的蛋?那是花籽,你没见过咱家那盆君子兰的花籽吗?那就是。我跟个专家一样对妻说教。
这天晚上,咯吱声由楼顶改到了厨房,我叫醒妻让她听。她听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一定是老鼠,老鼠将阵地转移进厨房了。
妻最怕的是老鼠,遂鼓动我到厨房将那老鼠早点赶走,别让它在家里祸害。
我的脚步刚迈动,那响声戛然而止。
我拿了一个拖把到处敲敲打打了一阵,又在犄角旮旯乱捅一气。连老鼠的一根毛也没见着。没一点战果,遂打道回床,想继续做春秋大梦。谁知一躺下满脑子跑老鼠,怎么也无法入睡,至天亮再没合一眼。
起床后,妻紧赶紧地追着我,将洗漱间那个与楼顶私通的被老鼠充分利用为阳光大道的通道给堵了起来,想以此切断老鼠的偷袭线路,让它梦断楼顶。
晚上,响声又从厨房传来。我一想,坏了,这家伙居然潜伏了下来。妻催我连夜一定将这家伙扫地出门或缉拿归案。
我披衣上阵,将厨房能找得地方都找了,找了近一个小时,就差掘地三尺了,还是没见这家伙的一根毛。这家伙看来是个老手,居然能藏得让我这个当过侦察兵的人找不到它的踪影,说起来真有些羞愧。
为彻底铲除这一害人精,妻买了两大袋老鼠药,在老鼠可能经过的地方撒了个遍,并以柚子皮、肉皮作诱饵,在上面放了毒药,放在几个重要关口,严阵以待。
一夜无响声,一觉睡到大天明。心中窃喜,总算将这家伙给灭了。
活要见鼠死要见尸,总不能让这家伙的尸首烂在家中的某个地方吧,如果那样,该有多恶心啊。
我与妻翻了几遍也没翻出那家伙的尸首。查看给老鼠的诱饵,见柚子和肉皮被吃得一干二净,而那药似乎根本就没动过。这家伙并没死,它在跟我们打游击。
一个老鼠都活得精成这样,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我又到街上买了两个粘鼠板,安插在两条要道处,想这次它一定插翅难飞。
几天过去了,粘鼠板依然两手空空,一无所获,上面的胶也开始疲倦,斗志一点点丧失。
虽然一连几天再没听到这家伙的响声,但我断定它还潜伏在房间某一阴暗的角落里,说不定它还在偷笑我的愚笨呢!
种种迹象表明它的存在。我洗了晾在椅背上的袜子一天失踪了一只,我给女儿买的红薯女儿还没来得及吃已被从桌子上搬到了地下,而且还动了几口。从留下的罪证分析判断,是老鼠无疑了。
据我在农村呆了十几年的经验,接连偷走我一双袜子的这个家伙,不但在我家潜伏下来了,而且还准备生儿育女了。
一想到这家伙有可能再生下十几个小老鼠,我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你想,一个小小的房子有十几个老鼠在为非作歹,那日子可怎么过。
为不致使鼠害成灾,再不能跟这家伙打持久战,我决定速战速决。可我想爆了脑袋也没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决战方略来。
晚上下班到食堂打饭,见有妻喜欢的葱花饼,就买了一个提回家,放在了餐桌上。
妻回来一推门闻到葱花饼的香味,连鞋也没来得及换就直冲餐厅,简单洗了下手后撕了半个,大吃特吃起来。
我在看电视,准确点说是在看新闻联播,很认真。
妻坐在我身旁,吃了几口蹑手蹑脚捉贼样向餐厅而去。我没理会,吊在电视上。
妻的脚还没迈进餐厅的门,啊地一声,如被黄蜂蛰了一下,大叫着蹿到了我的跟前。
老鼠,老鼠。
妻喊个不停,一边喊一边手指餐厅。
在哪儿呢?我从沙发上欠起身。
在餐桌上吃饼子呢!
我随手一抓,抓了个电视遥控板在手上,轻手轻脚向餐厅靠近,生怕弄出什么响声吓跑了那家伙,失去一次很好的歼灭机会。其实以妻当时的惊叫,再有定力的老鼠早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可是我错了。我不知道在这个战役中我已犯了几次错误,总之是一错再错。
我到餐厅门口时,那家伙只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它的偷窃,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是一个很大的家伙,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老鼠,足有我的一只皮鞋大小,看上去不像一只老鼠,而像一只变种的猫。
那家伙嘴里咬着妻掰得剩下的半个葱花饼,大腹便便迈着八字步向桌边走去,没一点惊慌逃跑的意思。
别以为在你的家族你是个大个儿,就牛成这样,在我眼里,你再大还是一只老鼠,是老鼠我就没怕过。
我挥舞着遥控板一步冲到了那家伙面前,不由分说,毫不迟疑将遥控板砸了下去。
遥控板砸在了那家伙的腰上,它一声没吭,只回头对我龇了一下它那比麦粒大点的牙和几根漂亮的胡须,往前一蹿,沿着椅子的靠背边,坐滑滑梯样一溜下了地。
我抬起脚想狠狠地踩上一下,见穿得是拖鞋,几个脚趾全暴露在外,怕这样踩下去,被其反咬一口。
迟疑间,贻误了战机。那家伙在我不到三秒钟的迟疑中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就在餐厅。
明确了目标范围,然后不断缩小包围圈,不怕歼灭不了它。
我在餐厅的门口肩并肩部署了两个粘鼠板,并用一个大纸箱子构筑了一道坚固的防御工事,然后穿上鞋逐个小阵地清剿。
椅子被搬了出去,各个墙角的纸箱子被搬了出去。搬得只剩下搬不动的冰箱了,仍不见其踪影。
我查遍了餐厅的角角落落,也没见有可供逃跑的通道。这家伙一定是躲在冰箱的后面想负隅顽抗,我想。
我把冰箱往外移了移,在放冰箱的墙角发现了我那失踪了的两只袜子和一些干果。
看来这家伙正在兴建家呢。既然已摸到了家门口,生擒这家伙的路不会太远了。
妻递给我一个手电,我找遍了冰箱的四周,没有发现其踪影。
是不是躲在冰箱下面?妻提醒我。
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可深入冰箱下面的东西。
妻灵机一动,拿来一瓶灭蚊子的“枪手”,让我用这个灭鼠。
我对着冰箱下面一阵猛喷,样子跟电视或电影战争片中经常见到的火焰喷射器一样,所不同的是人家喷射的是火是焰,我喷射的是灭蚊子的药。
一时间整个房间弥漫起呛人的灭蚊药味。我两眼流泪喉咙泛痒,恶心得直想吐。
一大瓶药喷完了,也没喷出个所以然来。那家伙依然不肯与我正面对抗,它躲了起来。
我断定它就躲在冰箱下面,因为,除此之外再没有可供它依托的掩体。它没长翅膀,所以它不会飞走。
我拔了冰箱的电源线,将冰箱左移移右挪挪,反反复复了几次,终于发现了这家伙的形迹——一截老鼠尾巴。
起初我还以为是一截毛线头,我正准备用手去拣却发现这线头在动。毛线没长腿,房子里又没风,它怎么会动。
我把冰箱又移了移。是一截老鼠的尾巴,我确认后,迅速用手中的扫帚把牢牢踩住了那条尾巴,然后让妻找来一把钳子死死夹住,一点点从冰箱下面往外拽。
那家伙负隅顽抗。妻一发狠,使劲一拽,竟将尾巴上的裘皮衣服给拽脱了,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骨头,在扫帚把的脚下颤抖。妻不忍心再下手,将钳子交给了我。我一手拿扫帚把压着尾巴,一手用钳子夹着那赤身裸体露骨的尾巴,两手协同作战,握扫帚的手微微一松,使钳子的手就使劲往出拽一拽,只几个回合,即将那家伙从冰箱下揪了出来,现形于日光灯下。可这家伙似乎还不甘心,我手中压它的扫帚刚一松劲,它脖子一伸,一口咬住了冰箱底部锈迹斑斑的下沿,死不松口,直至把它的嘴拉得撕裂了个大口子,头都要断成两半了,还是不松口。一个典型的死硬分子。
我不忍心再往下拽,抬起脚,想狠狠地踩上一下,可一看到它那鼓鼓的肚子,一想到它将要做母亲了,我的脚停在了半空,像一个迟疑的惊叹号。
其实它早已气绝身亡。
我想那只老鼠在尾巴被我揪住的一刹那,一定后悔为什么长了条尾巴,为什么没好好隐蔽,让被揪住送掉了性命。
后悔晚矣。
我们在许多儿童书和电影电视的动画片中都看见过,老鼠常以自己的尾巴为自豪,那可是他有力的武器和左臂右膀,那尾巴为它偷油等帮了不少忙。
优长有时会变成短处的,比如老鼠曾引以为自豪的尾巴。
尾巴是夹不住和藏不住的,只要有尾巴,无论大小,一不留神就会露出来,不露是不可能的,露是迟早的事,这是尾巴的悲哀。
由尾巴我想起儿时的一件趣事。
在七十年代初,四害横行,全社会被广泛发动起来除四害,其中最有意思的就是灭鼠了。为提高广大社员群众灭鼠积极性,当时的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都有明文规定,并不停地在高音喇叭广播说,灭十个老鼠计一个工分。
那时,在我们生产队一个工分值一毛三分七。别看这一毛三分七,在当时可值钱了,火柴能买七八盒,顶一个精壮劳力一天劳动的汗珠子。
有激励就有刺激,积极性被刺激了起来的社员群众情绪空前高涨,灭鼠热潮一浪高过一浪。
那时的老鼠之多真成灾成害了,农作物被它祸害掉的远比种粮食的人吃得多。
这还了得,多食者竟是些不劳者,天理何在。在人民公社的号召下,纷纷拿药拿扫把等武器向老鼠开战。那时,可以说全民皆兵,齐动员、齐上阵、齐冲锋、齐战斗。
那时的老鼠也可谓浩浩荡荡,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仿佛雨后的韭菜地,黑森森地冒了一地,目之所及总有十几只老鼠在晃悠。走路走快点,不小心就会踩在某个老鼠的身上。粮仓周围房前屋后,锅前灶头老鼠成群结队强取豪夺,一派军阀混战。
不灭不行,不灭人类可能会被老鼠灭了。本来很拮据的日子,因了老鼠的劫掠就更加捉襟见肘。
第一天战斗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有人用筐提,有人用篓背,有人用扁担担,一时间,生产队队长办公的窑洞前,老鼠的尸首如发了霉的包谷棒子,堆了一堆又一堆。第二第三天,那不怎么大的院子被老鼠的尸首堆得竟没了下脚的地方,而且由于鼠尸的腐烂,整个生产队部就如个露天厕所,两三里地之外都可闻到腐气臭气。
其实,那时最痛苦的是数老鼠计工分的生产队会计,据说他回家后爬在自家院子嗷嗷地吐了一晚上,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还觉恶心,第二天即提出不当会计了,死活也不当了。其实,他是死活不想数老鼠了。也是据说,自此以后,这会计一见老鼠就呕吐,不由自主,控制也控制不住,就如得了老鼠过敏症。
为此,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及时调整战略部署,规定只上缴老鼠尾巴,被打死的老鼠就地掩埋。于是有人割了老鼠的尾巴后,舍不得将老鼠的尸首埋掉,统统送给了自家的猫和狗。谁知那时的猫和狗早吃得倒了胃口,见了老鼠就反胃,连看都不看一眼。当你把老鼠扔到它跟前时,似乎要害它,爬起来就跑,躲得远远的。
规模空前的灭鼠运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人民战争显示出了其巨大的威力,人定胜鼠的誓言提前实现。除还能闻到一些老鼠的腐尸味外,再很难见到老鼠的踪影,猫狗也开始发馋,整日把鼻子贴在墙根等处搜寻不止。
那些精壮劳力们又浩浩荡荡开赴了热火朝天的生产一线战天斗地,对付小股的或流窜掉的老鼠的任务由各家家长分派给了我们这些孩子身上。其真正目的,还是想再挣几个工分。
由于老鼠越来越少很难找到,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我们也不会就地将其处死,而是将其尾巴一割就又放了。那时我们傻,想着老鼠的尾巴如地里的韭菜,割一茬还会长出新的,还有的割还可换工分。
老鼠的尾巴并不如我们所愿所想,再没长一分一寸。有一段时间,在九沟十八岔所见到的老鼠很少有长尾巴的,偶尔见到一个长尾巴的老鼠都觉得很新奇,觉得这家伙一定是个鼠精。
这应该是老鼠最值得庆幸的事,尾巴救了它们,使它的香火得以延续。
老鼠应该为有尾巴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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