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们，听我说，如果男人不乐意我们在他们的头上撒尿拉屎，我们就不能嫁给他们；如果我们喜欢的男人没有血性，我们也不能嫁给他们！”——杜宇倩
1
有年夏天傍晚，彭学虎在姜维路小区周边游荡时，看到一个身材高挑、梳着马尾巴的黑皮姑娘：上身穿一件蓝背心，奶子挺挺的；长腿上套一条牛仔裤，屁股圆溜溜的；脚穿一双高跟黑皮凉鞋，走路咔哒咔哒的。这时，彭学虎觉得应该给自己找点乐子，于是走上前拦住姑娘大声说：“喂，小潘西，来跟你果果说句话赖！”姑娘见彭学虎剃着流行的朋克头，赤着膊，脖子上套着一个粗粗的黄金狗链子，膀子、胸脯和肚子上颇有几块肌肉，穿一条大花裤头，趿拉着一双人字拖，五官本来很不丑，可是叫那双邪恶的眼神弄得很不成样子。她站住了，直视着他的大眼睛，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待他的进一步招呼。
彭学虎觉得很奇怪，不记得自己调戏过多少良家妇女了，却记得没有一个女人跟他对视过，三年前这一带唯一对视过他的男人叫王大鹿，被他一巴掌打掉了半口牙，从那以后大家看到他就躲着走了。所以这天又游荡到姜维路小区时，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霎时间冷清了许多。当他上前去搭讪姑娘时，好多人便捏着一把汗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见那姑娘停下脚步，并没有慌张的样子，便觉得这姑娘一定有什么来头。
彭学虎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好像不太拿他吃劲似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同时觉得好多人在等待下文，一向邪恶的眼神中便透露出了一丝慌乱，没有像往常那样进一步靠上去。他显然对自己很不满意，只好将气撒到姑娘身上，恶狠狠地骂道：“看你妈逼啊……”话音未落，人却一下子蹲了下去，因为姑娘的高跟鞋像钉子一样扎了他的小腹，他不由得“哎哟”一声蹲了下去，接着“啪”的一声，脸上吃了一记耳光，只觉得热辣辣的。由于这完全在彭学虎的经验之外，他一时没有发作，反倒觉得有些新鲜，只是半张着嘴。“笃笃笃……”姑娘绕过他，保持着刚才的步幅继续往前走。彭学虎这才恼了，站起来转身就想追，可是感到周围全是眼睛，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经过局子里的多次教育，他知道现在是法制社会，小打小敲的找点小刺激是可以的，但不能太过分。本来么，他不过打算欣赏一下漂亮美眉对自己胆战心惊的神态，其实到底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人家怎样怎样的。只是这姑娘太不给彭学虎面子了，几年来在这一带树立的威信就这么叫这女人给毁了？他有点愤怒。他想着报复的办法。
最好当众把那个女人日了！他当时兴奋地想，不管哪天逮着她，都把她拖到这里来干，这样我的威望才能再次确立。其实他并没有日过女人，顶多逮着机会搂搂抱抱亲亲嘴而已。
2
晚上，三个哥们得知了他的糗事，怕他想不开，便邀他出来吃烧烤喝啤酒。烧烤摊设在护城河边的一块小广场上，背靠着拦河坝，东西左右摆着五六张小桌子，把个小广场占得满满当当。上风头的好几个桌子已经坐上了人。四个人只好在下风头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来，让老板搬来两箱啤酒，点了二十串羊肉串、二十个鸡翅膀、十二串燕子鱼、二十串韭菜、八串面筋包、一盆十三香龙虾……
大头说：“虎哥，今天我们喝个痛快！”徐四、瘦鬼见彭学虎蔫头耷脑的，纷纷说：“虎哥，虎哥！今天这事没完！你放心，今天这事没完！”
一阵风起，一股股油烟扑向了他们的桌子，瘦鬼被呛得咳嗽起来，徐四抹着眼睛直流泪。彭学虎精神顿时振作起来，骂道：“老板，老板！你他妈的帮我们换一张桌子！我说你他妈的帮我们换一张桌子！”老板见来者不善，赶紧跑过来，陪着笑脸说：“小兄弟，那边一张桌子上的客人马上就好了，好了你们就坐过去……”大头站起身，把手搭在老板的肩膀上，说：“老板，你他妈的阿是想呛死我们啊？”老板被吓坏了，战战兢兢地说：“我……我……”彭学虎也站起身，用手指戳着老板的鼻子骂道：“‘我’你妈逼！老子是来吃烧烤的，不是来吃油烟的！你要惹老子生气，信不信老子把你摊子给砸了！”瘦鬼、徐四赶紧一人拉住一个，徐四对彭学虎说：“虎哥、虎哥，我们出来喝酒，不要喝一肚子气回去！老板家侄子是我朋友！”又转脸对老板说：“要不看小三子够义气，我虎哥不会放过你！”彭学虎听说老板是什么小三子叔叔，也就顺坡下驴，气哼哼地说：“妈的，烧烤没还没吃到，你倒让我们吃了一肚子油烟，老板，你看着办！”老板说：“哎哟，原来是小三子朋友！兄弟们，这顿烧烤我请客！”其他几桌食客原先看到那阵仗，都胆战心惊，草草地吃了一点，随时准备拍屁股走人，看到他们态度缓和了，才又放心地坐下来慢慢吃。只有最靠近他们的两桌，当他们安静下来不久就赶紧结了账离开了，于是他们顺利地坐到了不是下风头的地方，随着串子不断地上，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虎哥啊，”瘦鬼显然有了些酒劲，“我们得弄清楚那潘西的来头……”
“听虎哥的话，”徐四慢悠悠地说，“那小潘西不是一般人哎……”
“管她妈的是谁，”大头气愤愤地说，“这口气不能不出！不然城北这带就没我们兄弟混的了！”
“对！”彭学虎将酒瓶狠狠地砸在桌面上，震得瓶口直冒泡沫，“老子非要当众日了那潘西！”
“对！对对！就在大街上日给人看！”三个人附和道。
……
3
彭学虎的爸爸彭爱国是个外地人，在城北开一家小卖部，经营着烟酒油盐生意，原来生意很不错，后来苏果超市遍地开花，生意清淡了许多，只有一些图省事的老客还常来光顾，但在房租、水电、煤气、市场管理费之外还有些盈余。
彭爱国年轻时学习不错，初中毕业后考上了一个小中专，被分配在县城的百货公司当会计，成了国家人，不多几年便在家乡盖起了一幢二层小楼，这在当地是很了不起的，因此很顺利地娶了个蛮不错的老婆。老彭每天到县城上班，老婆在家里种地，村上的泼皮便对老婆垂涎三尺，但碍于老彭是国家人，加上老婆是个规矩婆娘，泼皮们也就只有远远地看着眼中冒火。这让老彭心中很是不安，“妈的，要是我有武功的话，这些小痞子就不敢打我老婆的主意了。”他常常这么想，“等我有了儿子……”真可谓心想事成，彭爱国结婚第三年便得了儿子，取名彭学虎。
彭学虎四岁的时候，彭爱国的公司改制了。老彭没有从中捞到半点好处，还因为坚守财务制度得罪了上面，于是只能下岗。下岗后，他在乡里的窑厂带过一年账，又随包工头到东北承包了两年工程，到底攒下了一万块钱。他觉得苏南是个好地方，经济发达，挣钱机会多，于是带着一万块钱、老婆儿子来到南京，在城北租了一个小门面，开起了小卖部，将儿子安排在附近的一所小学里借读。孩子在学校里操着外地口音，被老师同学当成乡巴佬，不时地鼻青脸肿回家。老彭便决定让儿子学武术。
这条街在长江边上，与江面隔着一道防波堤，每天早晨会有许多人到大堤上散步练功。老彭通过长期观察，认定那个叫张爱武的六十岁老头最有本事，便请他来教儿子学武。那时候不兴直接给钱，彭爱国就隔三差五地给张爱武送烟送酒。事实证明，彭学虎在练武方面是有天赋的，小学毕业时，不仅基本功扎实，长拳和棍棒套路也是有模有样。同时，他学会了一口南京话，这样在学校里就没有人对他另眼相看了。初中后，彭学虎也到了逆反期，不仅对父亲的话当耳边风，而且在学校里欺负同学顶撞老师。他是个借读生，学校对于这样的孩子是比较有办法的，勒令他转回原籍读书。老彭给校长和班主任送了不少钱，他这才勉强混到了初中毕业。这时，他已经长成了五大三粗的棒小伙。老彭帮他找了几回工作，可惜他只是个初中生，脾气又不好，年龄又小，干不了几天就被人撵回来了。于是在社会上晃着。
那时候，港台电影里周润发扮演的黑帮老大，郑伊健、陈小春们扮演的古惑仔，成为彭学虎们顶礼膜拜的对象。他先是留着郑伊健样的长发，穿着港式花衬衫，嘴里不是咬着一根火柴棒就是叼着一根香烟，跟一群小青年在大街上流里流气地挑逗女孩子，到校门口堵截穿着时尚的中学生敲诈勒索；最近流行朋克头了，他们又留起了朋克头。一晃就是三年。这三年里，他隔三差五被薅到局子里关几天，老彭就不停地交罚款赎人。在这个过程中，彭学虎在城北一带渐渐出了名。他的母亲哭瞎了眼，却丝毫不见他回头的迹象。
大头、瘦鬼、徐四就是他在一场电影过后借火时认识的小兄弟。前面说到的小三子，在这回吃烧烤前只有徐四认识。上个月徐四一个人在一所职业学校门口晃悠，准备找个又肥又大的软柿子捏捏，碰巧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也蹲在校门口的马路边抽烟，留着板寸头，戴副墨镜，一看就是道上人。徐四这天嘴里咬着一根火柴棒，脖子上套着一根银色粗链子，左手手脖上缠着一根皮带。他走上前对那个小青年说：“兄弟，哪个道上的呀？”小青年说：“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你老哥恐怕是虎哥的人！我叫张志，绰号小三子。”两个人搭上话，互相抽了几根烟，学校就放学了。有学生陆续走出来，他们瞅准了一个穿着耐克鞋的单独走路的男生尾随上去。耐克鞋可是不一般的标志，一双鞋大几百块，普通人家月收入也不过八九百。那个男生在沿江大道拐弯口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夹住了，“不许叫，跟我们走！”徐四命令道。男生便乖乖地跟他们来到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碑后面。“把鞋子脱下来！”小三子说。男生脱了鞋，小三子把自己的人字拖给了他，说：“穿上这个滚蛋！”“慢着！”徐四说，“把书包里的书倒出来！”男孩倒出了书，连带着三十几块钱。徐四捡了钱，放进了裤兜里。两个人扬长而去，留下那个捡起散落一地的书本，放回书包，眼里噙着泪的男孩。路上小三子对徐四说：“今天兄弟我弄得多些，我请你去叔叔那里吃烧烤。”徐四便知道烧烤摊老板是小三子的叔叔。老板并不欢迎小三子和徐四，但这回小三子付了钱，他也就没说什么。
彭学虎他们吃完烧烤的那个晚上，老板觉得有小三子这样的一个小流氓做侄子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4
十月份的一个周末，彭学虎、大头、徐四、小三子、瘦鬼来到张老板的烧烤摊，决定庆贺他们刚刚被局子放出来。原来三天前，他们在尾随职业学校的一个女孩时被便衣警察抓了。三天里，他们在看守所吃了不少苦头：一遍又一遍地抄写刑法相关条文，一遍又一遍地接受讯问，裤带、鞋带、BB机都被没收了，走来走去都要拎着裤子，最痛苦的是没日没夜地被三百瓦大灯泡照着，而且五个人不是关在一间房里，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还没人做伴。
“这年头得有钱！”五个人坐下来，彭学虎对兄弟们说，“我们老是这么小打小闹的，一辈子也买不起大哥大……”徐四说：“对呀，我们也快二十了，不能老是当小混混啊！”瘦鬼说：“可是我们到哪去赚大钱哟！”大头说：“我看电视说现在欠钱的是大爷，债主是孙子，所以呀，社会上三角债特别多！我们不如去给有钱人当打手！”徐四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我们可以像港台电影里的人那样，向这一带的老板们收保护费呀！”小三子说：“收保护费，这在港台能行得通，在我们这里可是行不通，只要人家一告，我们就是黑社会，黑社会就是跟共产党斗，没有好果子吃！这些天我也在想，我们他妈的是在刀口上舔血，再说了我们整天围着中小学生要钱叙潘西，也太他妈小儿科了。大头说的电视新闻我也看了，现在有一元钱公司，我们不如成立个公司，明的呢，是做生意，暗地里呢，专门帮人讨债！虎哥当老总！”瘦鬼说：“我舅舅就是管工商登记管理的，可是舅舅正为我天天不走正道生气呢。”还是徐四聪明，他说：“哎呀，有这么个好头绪，这公司就开定了！你想想，你舅舅最恨你不走正道，你现在说要做生意了，这就是走正道哎！”彭学虎说：“光靠我们几个小青年不行，必须得找个年龄大的当老总！”五个人商量已定。
看起来彭学虎已经把报复那个羞辱了他的姑娘的事情忘了，他们兄弟几个似乎都把这事给忘了。
后来的几天，他们不再出去闲逛，而是聚在彭爱国的小卖部里商量事情。彭爱国出来进去听到他们在商量成立公司的事情，开头觉得很可笑，后来看到他们讨论得很认真，便也认真地听了听。他听到他们成立公司的主要目的是帮人讨债，被吓坏了，据他所知，那可是打打杀杀的事啊。说实话，自从儿子成了小混混之后，他老得很快，但他怀有一个希望，这就是万一哪天儿子就懂事了呢？回顾这些年对于儿子的付出，他感到委屈，又带着侥幸。他想插话，但觉得插不上嘴，他多么希望儿子能来找自己商量商量啊。
5
十多天过去了，彭学虎的公司一点眉目也没有。这天一大早，他跑到防波堤上散心，看到太阳从东边的江面上升起，黑色的长江大桥被镀上了一道灿烂的金边，不时有轮船鸣着汽笛向太阳那边驶去，沿江大道两旁的树木阔大的叶片已经稍稍泛黄了，闪着万道金光的蓝天上有一只孤独的鹰，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十字架，吊在天空中一动不动……这似乎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景象。他在一个石阶上坐下来，目光一直停留在远处一艘吃水很深的运沙船上——它吃力地向着自己驶来，船头柴油机的烟囱里冒着股股黑烟，隐约听到“突突突”的马达声。
“嘎——”头顶传来一声鹰唳，那只鹰双翅上扬，向远方的一丛灌木俯冲过去，同时伸出铁钩一样的鹰爪。彭学虎不由得站起来，目送着它巨大的“V”字形身影。他登上那个石阶，抬起右脚，贴在左膝下，左脚尖支住全身，半蹲着身体，伸出双臂，做出鹰爪拳的经典动作，许久一动不动。他的双眼与腾空而起的太阳对视着。这感觉很惬意。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收了势，回头一看，不由得呆若木鸡——那个让他丢人现眼的姑娘出现在他的眼前。姑娘今天头上戴着发箍，黝黑的额头上流着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今天穿的衣服和那天的一模一样，只是脚上登着一双白色运动鞋，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姑娘显然也认出了他，便停下了脚步。姑娘仍然盯着他的眼睛，他感觉受到了逼视，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他希望姑娘赶快走过去，姑娘也确如他所愿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头来，看见姑娘性感的背影笼罩在阳光里了。他突然感到很沮丧，想到曾经信誓旦旦地要当众日人家，不由得苦笑了。“你他妈真的输给这个小潘西了！”他告诉自己，垂头丧气地往家的方向走，那天被姑娘高跟鞋踢过的小腹也似乎隐隐作痛了。“突突突……”那只运沙船轰鸣着措过他所在的位置，冒着烟向西驶去。“突你妈逼啊！”他恼恨地自语道。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抬起头，一幅画面映入了眼帘：那个挫败了他的姑娘正扶着他的母亲过马路，此时已经走到马路中间了。他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让他无地自容的东西，眼泪也哗哗地流淌出来。他赶紧躲到一棵树的后面，看着那个姑娘把母亲送进小卖部里又走出来，一直走远了，他才蹑手蹑脚地回家，而坐在小卖部柜台后面的母亲并没有察觉。他一头栽倒在床上，第一次，他对自己的父母产生了愧疚。过了一会儿，外出采购的彭爱国回家了，看见老婆正在抹眼泪，便问道：“什么事又让你伤心了？”老婆说：“唉，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一大早听到他跑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出去找他，要不是一个姑娘送我回来，非让汽车撞死不可！唉，真正撞死了也就算了……”彭爱国安慰道：“你放心，他总有一天会懂事的！”老伴说：“唉，那我的瞎眼也能看见东西了！”彭学虎听了，拉过被子捂着头，任眼泪一个劲地流淌，浑身止不住地一颤一颤。彭爱国走进里间，看到儿子蒙着头浑身一颤一颤，便赶紧走出来，伏在老伴的耳边说：“学虎在哭哩！”老伴吃惊地说：“什么？他不是到外边游尸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哭？你哪天见过那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哭过？”彭爱国赶紧止住老伴的话头，说：“说不定他刚才听到我们的话了呢，我最近也觉得我们学虎想学好！他们那哥几个正商议着开公司哩。……”
6
彭学虎一连两个星期都起大早到防波堤上晨练，他似乎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阳光、江面、船只、鹰……一切让他感到新奇，他意识的深处是想再次碰见那个姑娘。他对自己说：“如果那个小潘西能再出现一次，我一定彻底学好！”可是哪里有姑娘的影子？然而，在期盼中，他也模糊地思考了自己的人生。开讨债公司显然是不行的，在这个重视文凭的社会里，自己能够改邪归正的路只有一条，这就是出卖苦力。这天又想到这里，他抬眼向江面望去，又一条运沙船从远处驶来，近了，近了，快经过自己所在的位置了，他在岸上，跟着在江面上的运沙船一起往西边走，“突突突”的马达声应着他脚下的节奏。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一个码头，发现这正是运沙船停靠的地方。连着运沙船和码头的是一个宽宽的传送带，好多人拿着铁铲，将沙子从船上铲到传送带上，传送带又将沙子运到一个大平台上堆积起来。“嗯，这样的事情我也能干。”他想。便走到一个在登记沙子吨数的人面前，很有礼貌地问道：“叔叔，铲一天沙子能挣多少钱？”登记员看看这个健壮的小伙子，便笑着说：“怎么，你想干这个啊？这是苦力活，农民工干的，不招城里人。”彭学虎说：“我也不是城里人，户口在农村哩。”登记员说：“钱嘛，一天三十。我们正缺人手，你要来就来！”彭学虎说：“叔叔，我回家说一声，明天就来！”然后迎着阳光激动地跑起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对父母说了自己的打算。彭爱国顿时老泪纵横，哽咽着说：“儿子，我就相信你会有懂事的一天的。”这边彭妈妈说：“学虎啊，到了码头上要听人家话噢！你妈看你学好睡着都笑醒啦！”
第二天，彭学虎上班了。一天下来，他就拿到了三十块钱现钱。当他把钱交给母亲的时候，对母亲说：“妈，这钱攒着给你看眼睛。”彭妈妈自是欢天喜地，说：“学虎啊，这钱妈给你存着，将来给你结婚用……”结婚？多么遥远的事情！这是彭学虎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然而母亲的话却让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那个羞辱了他的姑娘——是啊，要是能讨那个小潘西做老婆该多好！
7
第三天早上出工的时候，他在防波堤上竟然再次遇到了那个姑娘。这次他迎着姑娘的目光，羞红了脸，傻傻地笑了笑。姑娘竟然也对他笑了笑，然后一阵风走了。后来，几乎在每天的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两个人都会相遇，每次都是笑笑又擦肩而过。这给彭学虎带来极大的愉悦，他的身体很棒，干起活来确实像个小老虎，大家很快就喜欢上了他。
他的眼神不再邪恶，借人家的那条黄金狗链子也还给了人家。这天下工的时候，他浑身邋邋遢遢地往家走，不想又与那个姑娘相遇了。他觉得不好意思，倒是那个姑娘叫住了他：“嗨！彭学虎！”他一愣，——姑娘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姑娘笑着说：“奇怪吧？大名鼎鼎的城北虎哥，哪个不知道！”彭学虎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儿，嗫嚅着说：“人家现在卖苦力哩……”姑娘说：“你就不想知道本姑娘的名字？”学虎的眼里立马闪出奇异的光彩，热辣辣地盯着姑娘，碰到姑娘的眼神，又稍显慌乱起来。姑娘说：“本姑娘叫杜宇倩，在二道埂子街道当社区教师……”
8
说说讲讲千禧年的元旦到了。南京城里到处要营造新年气氛，元旦前一天彭学虎特地请了一天假，带着瘦鬼和小三子到二道埂子街道帮杜宇倩各处挂横幅。几个月来，四个人的变化都很大：大头到保龄球馆当服务员去了，瘦鬼在他的表姐夫建议下参加了夜校高中班补习，小三子帮着他叔叔卖烧烤，徐四则到一个派出所里当协警去了。他们成立讨债公司的计划至此彻底泡汤了。五个人中，小三子在烧烤摊上挣的钱最多——他帮衬叔叔之后，很多活闹鬼都不再在这里耍酒疯了，所以生意比以前红火得多；彭学虎做的是苦力，挣钱倒是第二多，徐四穿着二黄皮，乍看像个警察，一个月三四百块钱，瘦鬼不拿钱，但对前途却憧憬最多。
有两个人帮忙，杜宇倩的活干得很快，下午早早就下班了。杜宇倩对彭学虎说：“今天帮我忙你少挣了三十块，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小三子说：“哪能要杜老师请客呢？到我烧烤摊上最合适！”他的话得到了彭学虎的赞成：“是哎是哎，我们男的怎能让潘西请客呢？”谁知话音未落，大腿早已被杜宇倩的高跟长筒靴蹬了一脚，只见杜宇倩怒目圆瞪，胸脯起伏，嘴里骂道：“我看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什么叫‘潘西’？唵，什么叫‘潘西’！哪个叫‘潘西’！唵？”彭学虎疼得龇牙咧嘴，赶紧赔笑道：“我说错赖，说错赖！”小三子和瘦鬼笑做一团：“虎哥啊，你的虎威到哪里去啦？”彭学虎觉得脸没处搁，便对两个骂道：“笑你妈……”“逼”字尚未出口，嘴上又挨了一耳光，杜宇倩厉声喝道：“彭学虎，你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满嘴喷粪！”小三子和瘦鬼赶紧打圆场：“我们开玩笑惯了，杜姐姐不要生气！”杜宇倩继续严肃地说：“从今以后，不许你们再叫什么狗屁虎哥！你们是黑社会吗？唵，你们是黑社会吗！”三个人这才知道杜宇倩的厉害，不敢吭声了。
晚上，小三子又打电话叫大头和徐四，大头值班来不了，只有徐四能来。瘦鬼见徐四慢慢悠悠地走来，赶紧迎上去，先把把杜宇倩的规矩说了一遍。于是这个晚上，大家在烧烤摊上吃得非常愉快，杜宇倩可真能吃。杜宇倩举着酒杯对四个人说：“我们今天也算是辞旧迎新了，我希望大家都对新的一年许个愿，但不要说出来！”于是几个人都许了愿。彭学虎心中的愿望是能够跟杜宇倩永远做好朋友，而杜宇倩的愿望是找个真正的男子汉做老公。
忘了说了，五个人中，杜宇倩比其他四个大两岁——她是初中毕业考上中师已经工作了两年的社区小老师，而其他四个都是初中毕业后在社会上晃荡了三年多的小青年。
9
还在第一次与彭学虎交锋前的某个星期天上午，杜宇倩在家看电视，碰巧看到了电视剧《武则天》里的一个情节：大唐帝国从西域得到了一批烈马，中原骑手怎么也驯服不了它们。武则天便拿着一把匕首亲自来驯。只见她跨上一匹枣红马，一只手死死揪住缰绳连带着马鬃，另一只手握着匕首，那马一尥蹶子她就在它的马屁股上扎上一刀。开头挨扎，马更加疯狂，可是几刀过后，那马就驯服了……
《武则天》之后，她又在中央六套看到了反映南京大屠杀的电影《屠城血证》。当她看到几个日本兵居然从容地杀害成百个壮年男子的时候，她简直肺都要气炸了：这些个孬种男人，你们怎么就不跟日本鬼子拼命呢？几百个人就叫这几个鬼子吓怂了！
杜宇倩在当天的日记中记下了这两个情节，总结道：“第一个故事告诉我们，驯马和驯人一样，只有征服他们才能驱使他们。进一步说，女人要找老公的话，必须首先让他们乖乖听话，要让他们乐意我们在他们的头上拉屎撒尿！但是，第二个故事又告诉我们，作为女人，一定要找到真正的男子汉！我将来宁可嫁给一个有血性的流氓，也不嫁给一个没有血性的娘娘！养儿子也是这样，一定要培养儿子的野性……”她把这个道理深深地记在心里。
那天她在彭学虎面前表现出来的狠劲，让她感到特别快意，尤其看到彭学虎的眼里飘过一道惊慌的神色之后。其实，当时她看到彭学虎的流氓相，心里还是害怕的，因为这是第一次面对流氓。谁知道呢，在这场斗争中她居然大获全胜！她不得不佩服武则天，也感谢武则天，是她教会了自己面对恶势力时该怎么做！同时也为自己的悟性感到得意，能够从别人的失败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和指引人生的道理。事后，她既有些害怕——毕竟自己不了解流氓，想过万一路上遇到堵截怎么办；又有些刺激——渴望再次与那个流氓交锋。所以，开头几天她是绕着走过姜维路小区的，后来就挑衅似的专门往那里走了。可是并没有与彭学虎见面。
在防波堤上那次相遇，她意识到她已经赢了。然而她不知道她当时赢得还不够彻底，直到她帮扶了那个瞎眼老妇之后，才算彻底赢了。
10
彭学虎其实长得很英俊，无论是眉眼还是口鼻，都有棱有角，尤其那身材，显得十分健美。由于他眼神中的邪气，人们都害怕他，现在他眼中的邪气消失了，人们就特别想亲近他。杜宇倩是在彭学虎上班后的第四天感受到这一点的。所以，第六天下午，杜宇倩特地到彭学虎下班的路上等他。也是从那天开始，杜宇倩觉得自己对于彭学虎有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而彭学虎则把杜宇倩当成最值得钦敬的人。
二十一世纪就是与旧世纪不同，仿佛在一夜之间，街头冒出了很多很多的手机，而砖头一样的大哥大却又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爱立信、索尼、诺基亚、摩托罗拉、三星……大大小小、奇形怪状，价格却从前一年的上万和大几千降到了三两千、一千多，甚至一些看上去不怎么样的人都在腰间挂着一个手机，平添了几分威风。杜宇倩买了一个西门子手机，用一个手机套装着，吊在脖子上，这样看起来就更加时尚了。这个形象让彭学虎觉得她就是南京最美最时尚的女人了。有时，他的心头会刮过一阵狂风，对杜宇倩产生强烈的爱意，希望有一天能够把她搂在怀中，热烈地亲吻她，温柔地爱抚她。但是想到自己，立即就自惭形秽起来：人家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又是什么屌东西！人家是天上的仙人，你只不过是一只让人讨厌的癞蛤蟆！想到这里，他的邪念就会收起来几天。杜宇倩仍然每天早晨会到他上班的路上晨练，每次见面，他们都显得兴高采烈，但彭学虎从来没有察觉这个潘西对自己有什么兴趣。他认为杜宇倩之所以每天都要跟他见上一面，是因为他是个小流氓，刚刚学好的小流氓，她怕他再次变成小流氓。
我们说他的感觉是对的，杜宇倩确实害怕他再变回去，因为杜宇倩工作的第一年是做小学教师，后来家里托关系把她调进街道社区教育部门。我们知道，小学教师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工作，作为语文教师的她，当仁不让地要带班主任，另外还得在语文教学之外兼任思想品德课和心理咨询教师。小学生不比中学生，吃喝拉撒都要管，事情多而杂。那时候，学生家长的头脑中还残留着浓厚的计划经济时代的思想，对孩子的教育一般都不太重视，但好在中国自古有尊师重道的传统，所以大部分家长还算给老师面子。少部分家长就不是这样的了，他们把孩子往学校一丢，该干嘛干嘛去，孩子在学校里出了事还要找班主任麻烦。她本来是怀着美好的教育理想走上工作岗位的，可是一学期不到的时间里，她的理想便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烦恼。父母亲看她太辛苦，就托人把她借调到街道上来了。工作确实清闲了，然而她的教育理想竟又变得执着起来。当她看到社会上有那么多辍学儿童，又有那么多因为辍学而变成小痞子的半大少年，心里就不舒服，渴望能够改造那么一两个小流氓，而彭学虎竟然给了她这个机会。
从一位教育工作者的敏感度来说，她当然发现了彭学虎乃至他的那帮哥们的可喜变化，这鼓舞了她，使她看到了藏在这些小痞子内心深处的真和善。她下定决心以彭学虎为突破口，来证明自己的人生哲学和教育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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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第一枝桃花盛开的季节，杜宇倩的姨妈给她找了个男朋友。男孩叫陈思水，溧水人，河海大学毕业，在水利工程研究所上班。见面那天，男孩瘦高个子，中分头发，戴一副近视眼镜，眉毛浓黑，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嘴角周围被刮成青皮，脖颈细长，上身穿一件咖啡色短夹克，里面是一件鸡心领羊毛衫罩着的打着领带的灰色衬衫，下面穿一条深蓝色西裤，脚上穿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又干净利落，讲话细声慢气，思路清晰，谈吐文雅，言语中透着自信和幽默，一下子就赢得了她的好感。嗯，好像她把去年夏天的那段日记忘了。
看上去男孩对她很感兴趣，于是他们开始约会了。开头每星期一次，他们谈各自的家庭和各自的工作，然后就是看电影、逛夫子庙吃小吃。男孩的家境比较殷实，父母都是溧水乡下的中学教师，还有一个妹妹，正在南京气象学院读大学二年级……这样约莫过了一个月，杜宇倩觉得男孩可靠又体贴，于是很自然地，三月末的一个晚上，她在长江大桥的南桥头堡下接受了男孩的吻，也很自然地依偎在男孩的怀抱里。男孩紧紧地抱着她，吻她的眼睛、嘴唇、脖子……她感到这是她人生中最甜蜜的一个晚上。后来他们每天晚上都要见面，而每回见面，她都会迎接着男孩热烈的亲吻，谛听男孩温柔的话语。其间她带男孩到家里一次，父母对男孩十分满意，她也就更加放心地跟男孩相处了。四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她应约来到男孩的单身宿舍，水到渠成地品尝了人生的第一次情事。由于紧张又疼痛，男孩的动作很笨拙，所以这感觉并不太好。后来他们又试了几次，终于好起来了。“我是你的女人了！”第一次过后，杜宇倩对男孩说，男孩喘息着说：“谢谢你！亲爱的，我一生一世爱你！”这是多么美好的春天啊，我收获了爱情！她想。有时候，她干脆就在男孩的宿舍里过夜了，父母知道他们相爱，又赶上改革开放的年代，男孩女孩谈恋爱上床早已不是什么有伤风化的事了，所以只是旁敲侧击几句，并不多加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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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学虎知道杜宇倩找了个男朋友，心里感到空落落的。他尤其受不了的是自从二月中旬以来，杜宇倩再也没有在他上班路上出现过。他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得知她正在谈恋爱。她约他去见她的男朋友，他没有去。“现在的潘西没有一个好东西！”挂了电话，他忿忿地说。于是他的眼神中又出现了邪气，自语道：“哪天非他妈的把她的男朋友打一顿！”
这天上班，他显得垂头丧气，铲沙子时自然懒洋洋的。登记员远远地看见了，便骂道：“你小狗日的是不是被女朋友甩啦？蔫头耷脑的，不想干就滚回家去！”他一听这话，脖子上的青筋立即暴起来，瞪着牛蛋大的眼睛，拿着铁铲就往登记员冲过去，骂道：“我干你个逼养的！”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工友窜上来一把抱住他，另一个死拖活拽，把他手中的铁铲夺下来。这时候，三个工友才知道这小子到底有多大劲，大家才发现这小子有多野！他死命地想摆脱三个人的拖拽，眼看着就要挣脱，另外两个工友便也冲上去，一边把他死死捺住，一边好声好气地劝：“小兄弟，小兄弟！不要冲动啊，不要冲动啊！他跟你开玩笑的，他跟你开玩笑的哎！”那边厢登记员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哆嗦着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一个老年同事觉得莫名其妙，嘴里嘟囔着：“真是活见了大头鬼，这小狗日的今天怎么就发了二五疯！”谁知道稍稍平息一点的彭学虎听了这话，一下子冲出五人包围圈，对着老头的脸就是一拳，老头一头栽倒在地，小子正准备上脚踢，五个人却早围拢上来，七手八脚缠住他。他嘴里骂道：“老子心情不好，你们他妈的都给我少惹老子！”
老头满嘴流着血，血中还有两颗牙，半天昏迷不醒。“出人命啦！出人命啦！赶紧报警啊！”人群中不知道谁恐慌地喊道，那边老板听了果然报了警。不久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我们的彭学虎再次被请进了局子。好在老头在送医院的路上就醒了，经诊断，得了轻微脑震荡，住了四天医院，便没有大碍了，只是那被打掉的四颗牙一时没有办法装上去。也许你要问前面不是说两颗吗？另外两颗是怎么冒出来的？答案很简单，那两颗是顺血带出来的，还有两颗留在嘴里。可怜彭爱国为赔偿老头医疗费花两千出头，两个月后又帮老人装了四颗假牙，又花了八百块，又交了三千块钱罚款，这才把事情平息。警察告诉彭爱国，彭学虎已经十九岁，应该承担刑事责任了，这种故意伤害罪造成一定后果的可判半年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鉴于你儿子认错态度良好，又有悔改表现，所以按治安处罚条例从轻发落。但是被伤害人家属情绪激动，强烈要求赔偿人身和精神损失费三万元。经过讨价还价，最终赔偿了老头一万块钱。
彭爱国夫妻俩打算从此对儿子不抱半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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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学虎闯祸之后，徐四几个很快知道了，杜宇倩自然也就立即知道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对彭学虎有了歉意，因为自从谈恋爱之后几乎把这个人忘了。于是来到彭学虎家，对着他破口大骂：“你个狗屎糊不上墙的流氓！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啊？你是猪还是狗啊？你工作半年挣的钱呢？你就一拳把这些钱打掉了还搭上你老子娘好几年积蓄！你是人头狗脑子么？唵！……”
她的骂让所有听的人都解气，连徐四、瘦鬼、小三子、大头四个人听着都解气。彭学虎闯了祸，虽然一大半为了杜宇倩，但对她也不敢发作，嘴里嘟哝了一句：“要你管！”杜宇倩听了腾地跳了起来：“说得好！要我管，是的是的，我是多管闲事多吃屁！哪天你打死了人坐大牢挨枪子，我也懒得管你！你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怂样！哼，要我管！你配我管你吗！唵，你配我管你吗？唵！”徐四也帮腔道：“虎哥你这就好坏不分了，杜姐姐确实是为你好！”瘦鬼、小三子、大头连声附和道：“是的哎，是的哎！虎哥，我们都是讲义气的，不能好坏人不分哩！”彭学虎这时候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破罐子破摔了，斜着眼睛喊道：“老子他妈的老汉卖花生就这一堆了，碍你们什么屌事，都他妈的给我滚，给我滚！”杜宇倩本打算放弃了，但头脑中突然冒出了武则天驯马的电视镜头来了，犟脾气也上来了。照着彭学虎的脸上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只听“啪”地一声，立起两道柳叶眉，眼中冒着利剑一样的火焰，破口大骂：“有种你去杀人啊！有种你去杀人啊！你个不要脸的臭流氓！我拿把刀砍了你你信不信？”说着冲到厨房找菜刀，由于地形不熟，一时没找到，便又冲出来，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抽着彭学虎的脸，彭学虎的脸上很快变得青紫了，一边骂道：“我倒不信这个邪！你，彭学虎，我今天管定你了！”她的飒爽英姿，她的威风凛凛，她的悍妇风范，早已形成了一个威力无比让一些人振奋又让一些人恐惧的场，没有人敢去拉她，也没有人敢去劝阻。原本倔强的彭学虎终于耷拉下脑袋，带着哭腔喊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人人都以为杜宇倩会见好就收，可是人人都错了。她银牙咬着下唇，低沉而又清晰地说：“不行！你今天得给你爸你妈下跪！”彭学虎哪里肯依？徐四四个人劝道：“虎哥啊，俗话说‘跪天跪地跪父母’不算是孬种，跪就跪吧！你看你把杜姐姐惹的！”徐四的话给了彭学虎台阶，于是他平生第一次给父母跪下了，而且很主动地对父母做了保证：“我永远也不闯祸了！”杜宇倩转脸盯视着其他四个人：“你们阿喊他‘虎哥’啦？”四个人都笑了：“再不敢了！”
唉，面对这样的杜宇倩，彭学虎还能翻起什么泡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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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节杜宇倩跟陈思水回了他溧水的老家一趟，父母见了杜宇倩都很喜欢，只有他的妹妹对于杜宇倩的皮肤不太满意，但总体还是接受的。一家人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她。午饭后，思水带着她在附近的农田和山丘转了转，后来又逛了一回天生桥。暮春秀丽的田园风光和天生桥神奇的传说，都让她流连忘返。更让她感到得意的是，陈思水在乡亲们口中是个人人称道的好孩子，而且是当年这个村里的高考第一名。在前面的交往中，杜宇倩已经了解到，陈思水并不是个书呆子，他有广泛的爱好，尤其喜欢踢足球，这让他文弱的长相在杜宇倩眼里平添了几分英武。
既然两个人你情我愿，既然两家父母彼此都没有意见，从溧水回南京后，两个人便迅速超越了一般的恋人关系，俨然成为一对小夫妻了。杜妈妈怕未来女婿一个人住单位伙食不好，便干脆让陈思水一天三顿在家吃，晚上回单位睡觉。这样半年过后，陈思水果然微微胖了一点，杜妈妈很是高兴。由于杜宇倩还不到晚婚年龄，所以还有两三年的磨合时间。小伙子待人接物非常有礼貌，还常常帮助杜妈妈洗刷锅碗，碰到星期天，他就会和杜宇倩陪着她母亲一同出去买菜，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个人拎回家。楼上楼下的邻居，早已把这个小伙子当成了杜家人，见面都客客气气，背地真是羡慕得很。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他们开头的激情也就慢慢地平淡下来。原来他们每次单独相处的时候都会放肆地做爱，尽情享受着爱情的幸福。他们对于未来都有很确定的预期：组建小家庭，生一个漂亮的孩子，尽量把孩子培养成最优秀的人。而他们自己，则有各自的工作岗位，男人在单位里一门心思搞技术，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工程师；女人则在教育事业上大显身手，自然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教师……空闲的时候，思水带着宇倩参加各种大学同学的聚会，宇倩也会带着思水与自己的闺蜜和普通男女朋友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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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一事，增长一智。彭学虎打了人，进了局子，交了罚款和赔偿金，受了杜宇倩的教训，又丢掉了工作，年轻的心变得黯淡，尤其看到杜宇倩与陈思水已经是那么恩爱的一对人儿，他对杜宇倩那飘飘缈缈的情感也逐渐化为了一缕烟云，对陈思水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嫉妒，但他能发现，陈思水十分瞧不起他们哥几个。
杜宇倩为了重塑彭学虎的信心，也动了不少脑筋。她对陈思水说：“这彭学虎也算我的一个小兄弟了，过去不成材，我好不容易把他拉到正道上来，但是老找不到工作也不是个事。我看你们水科所有不少工程，不如你帮他找点零工打打……”陈思水说：“你说得倒轻巧！我们单位是高知人员集中的地方，他一没技术二没文化，哪里有他能干的工作！”杜宇倩说：“我看你们做那些水利模型，不是都由农民工在干吗？”陈思水说：“你以为农民工就不要技术啦？他们不是会瓦工就是会电工，都要上岗证的。再说了，我们干嘛要帮一个不三不四的人呢？”杜宇倩听了很生气，说：“你这话连带我也贬低了，什么叫不三不四？人哪能不犯错误！像你这样的好人儿世上不就你一个么！哼，亏你是个高材生！他要不是不三不四的人，还需要你帮忙吗？你也不要这么瞧不起人，找工作要证，我让他考一个不就行了？”陈思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哎，我是怕他将来到我们单位再给我闯纰漏，我的前途就毁了……”杜宇倩听了，半天不说话，当天晚上也没有接受他的爱抚。
第二天，她找到彭学虎，对他说：“你准备让你娘老子养你一辈子么？唵？”彭学虎怯怯地看着她，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杜宇倩接着说：“你总得想想下面该怎么办吧？但是你首先告诉我，你到底还想不想走正道。”彭学虎低下头，小声说：“杜姐姐，有你管我我哪里还敢不走正道！”杜宇倩听了很满意，对他说：“我对你不放心哩！我怕狗改不了吃屎！”彭学虎急了，瞪大眼睛热烈地说：“我对你发誓，我彭学虎永远不再做小混混！”杜宇倩说：“嗯，本大人相信你一回，我指条路你走不走？”彭学虎立马站起来，两眼放光，拍着胸脯道：“你杜姐姐叫我去死咧我也去！”杜宇倩说：“我安排你先去学个电工，将来再让陈思水给你找个工作。但是你要是不在三个月内拿到电工证，我就再也看不起你！”彭学虎恨不得给杜宇倩下跪了。
彭学虎没有辜负杜宇倩的希望，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以不错的成绩拿到了电工证。陈思水也没法再找借口拒绝杜宇倩了，便于2001年春节过后安排彭学虎到水科所水利模型工地上当电工。彭学虎真的走上了正道了。他明白自己跟陈思水之间的巨大差距，深知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所以他收起所有的野性，时时想着给杜宇倩争光，不让陈思水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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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2002年的第一场雪飘零人间，彭学虎在家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彭爱国年轻了好多，彭妈妈的眼疾似乎也有了好转的迹象。这是充满希望的一个家庭。
春节期间，陈思水带着杜宇倩到三亚度假。回来后，杜宇倩便对陈思水冷淡起来了。这让陈思水百般不得其解。回顾五天旅程，他对杜宇倩百般温柔，万般呵护，并没有半点差错，怎么一回南京就冷淡起他来了呢？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有几次想跟杜宇倩好好谈谈，可是杜宇倩高傲得像一个欧洲贵妇，对他爱理不理，他一气之下就有好几天没有到准丈母娘家里来。杜妈妈是个很敏感的人，对毛头女婿又万般喜爱，就问女儿：“小陈怎么这几天不来了？”杜宇倩说：“管他呢！”杜妈妈说：“我看你从三亚回来后好像病歪歪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杜宇倩说：“我没事哎，妈！”杜妈妈越发不放心了，便趁女儿不在家时给陈思水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说：“我也不知道倩倩是怎么搞的，回来那天在飞机上就不理我了。我问她她又不说……”挂了电话，杜妈妈感到非常烦恼。
陈思水不知道，杜宇倩从登上回南京的飞机时就想中断她跟陈思水的爱情了。我们说，这个决定做出来是很困难的，因为她在四年的工作和两年的爱情生活中已经成熟许多。但是自己是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的，所以她对陈思水的冷淡不是一般的赌气，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情。她知道父母亲和陈思水的全家人都不能接受她与陈思水分手这个结局，她希望满怀傲气的陈思水能够自己提出分手，所以陈思水这几天不登家门反而让她心里感到一丝高兴。
这天晚上，她回到家里，杜妈妈心急如焚地说：“小陈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了，你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小炮子子儿，这么不懂事！”杜宇倩说：“他不来就不来呗，我又不稀罕他来！”杜妈妈说：“你这死丫头！你们之间到底闹什么，我最恨你这有话不说的货！”杜妈妈忘了，自己的女儿其实是个无话不说的货。杜宇倩说：“我不想跟她谈了！”杜妈妈睁大眼睛说：“什么什么！不想跟他谈了！我不同意！都两年了，家旁邻居都把小陈看成我的女婿，不谈怎么行！再说了，这个孩子我喜欢！有才学又懂事，单位好，拿钱多，到哪找这么好的头绪……”杜宇倩叹口气说：“唉，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现实！”杜妈妈说：“不行！我不同意！”杜宇倩生气了，说：“难道现在婚姻还要父母包办吗？”杜妈妈被这句话惹火了，骂道：“父母包办！父母包你跟人家睡觉了吗？”杜宇倩顿时羞红了脸，跑进自己的房间，“砰”地甩上了门，似乎是第一次失声痛哭起来。外面杜妈妈还在骂道：“我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杜宇倩想，如果这时候陈思水能上门说几句好话，也许她会跟他重归于好。可是一连三天，陈思水也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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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彭学虎买了一台爱立信手机，兴冲冲地给杜宇倩打电话。
听到彭学虎的声音，杜宇倩终于想起来，她还有这么一位朋友，便显得很激动。她约彭学虎晚上到烧烤摊叙叙，彭学虎自然高兴。晚上，他们来到烧烤摊，见彭学虎没有喊别人，杜宇倩不知怎么的对他产生了好感。是的，她特别想单独跟彭学虎聊聊。小三子忙着招呼所有的桌子，隔一阵才会到他们这张桌子来说两句话。所以，杜宇倩和彭学虎之间的谈话很流畅。
在正规单位工作了一年多的彭学虎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他点了很多杜宇倩爱吃的串子，要了一大瓶果粒橙，与杜宇倩面对面地坐着。起先他们聊些工作上的事，后来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杜姐姐，我家人把你当恩人哎！”这句话让杜宇倩心头一热，却故意逗他：“哦？我这么厉害啊？你知道有人拿你当亲弟弟哩！”彭学虎听了这话自是激动万分，接着自己的话头说：“姐姐，要不是你，我彭学虎现在码不实在不在坐大牢哩！这全天下，我只服你一个！”杜宇倩笑了，说：“我还以为你会恨我哩！这些年对你又是嘴巴子又是毛栗子的……”彭学虎好看地笑着，说：“杜姐姐你看我是猪狗不如的人吗？当真你弟弟不知好歹啊？这一年多，我老是在想，我现在是个临时小电工，水科所里的正式工却个个都是大学生，他们平时连正眼也不看我们一眼。我已经报名参加自学考试了，哼！三年内，我一定拿个大专文凭！”杜宇倩已经对这个弟弟刮目相看了。竖着大拇指：“好样的，我的虎哥！”彭学虎心头翻起了波澜，却又赶紧说：“姐姐不要羞答我！过去人喊我虎哥，我觉得自豪，以为我就是老大，现在要是有人喊我虎哥，我会觉得对不起姐姐哩！”杜宇倩说：“哟，看不出来，我弟弟这张小嘴蛮会说话的嘛！再拣好听的说一个给姐姐听听来！ ”接着话锋一转，说：“我给你找个弟媳妇怎么样？告诉姐姐你要什么条件的？”彭学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喃喃地说：“我现在这样还找什么媳妇噻！”杜宇倩笑着说：“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你要什么条件的？”彭学虎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接着害羞起来，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是……”“快说！”杜宇倩催促道，“不要婆婆妈妈的好不好！”彭学虎说：“就找姐姐你这样的！”“做梦去吧，你！”杜宇倩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彭学虎的额头，却又忍不住笑了。彭学虎自己都感到吃惊，他居然敢开杜宇倩的玩笑，见杜宇倩并不生气，便说：“我姐夫对你好不好啊？要是不好的话你告诉我，我捶死他！”这话对杜宇倩来说并不好玩，但内心却起了一丝波纹。
……
他们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觉将近九点，杜宇倩觉得，这个晚上是她从三亚回来后最愉快的一个晚上，而彭学虎觉得这个晚上杜姐姐好亲切！——唉，要是……杜宇倩回家的路上，隐约看到了陈思水的背影。唉，陈思水，我们的缘分到头啦！彭学虎一直把她送到她家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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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故事我想不必细说了，也就是说杜宇倩成了彭学虎的老婆，彭学虎成了杜宇倩的老公。我觉得下面的情节倒是有点儿趣味，顺便记在这里。
我们小区门口有一个面摊，我有时会到那里吃面。有一次，遇见了一个有趣的女人。她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皮肤黝黑，五官清秀，身材高挑，丰腴适度，先是笑嘻嘻地跟摊主聊天，后来在我的对面坐下来。我看见摊主给她盛了一大海碗的面，上面堆着小山样的干丝、青菜、青椒肉丝、荷包蛋，还有一大块扣肉，眼看着那大海碗都快盛不下了。由于桌面有点倾斜，摊主刚把碗放下来，满满当当的面汤就从倾斜的一边淌下来，碰巧就滴在我放在一张凳子上的防晒衣上。摊主是个与我很熟的安徽胖女人，她发现我的衣服遭了殃，感到很抱歉，一边收拾一边对那女人说：“哎哟，你也忒能吃了，人家的衣裳都看不服了。”话说得有趣，我笑了，那个黑皮俏女人也笑了。她说：“等刻再给我加三个肉圆子啊！”胖女人模仿着网络上的话说：“天呢，也没见过你这样能吃的女汉纸！俺给你的面比这位哥哥还多三两！”黑皮俏女人显然看出了我的疑问，笑着对我说：“要是我们家老公这样说我我上去就给他两个嘴巴子！”我说：“那他就忍着？”她说：“切！不忍着还想咋地？”
胖女人对我说：“你不知道，她家老公可怕他了！哪怕路上捡到一毛钱都要上交！”我对那个女人说：“那你家老公肯定打不过你！”女人骄傲地说：“瞎说！他个子将近一米九，脾气还坏，曾经一巴掌打掉了别人半口牙！”也许见我的脸上有了奇怪的表情，她继续说，“你想啊，我要是不管着他，他还不得早就坐大牢啊？当年小混混一个！他去坐牢了，哪个帮我养活我们家儿子啊？”我愈加奇怪了，说：“你是做什么的？”她说：“我搞社区教育的啊。”我说：“那你当初怎么找这么个老公啊？”
她说：“嘿，连我们家里人都这么说我哩。我是跟人家不同的女人。你看啊，找男人就得找男子汉对不对？你看过南京大屠杀电影啵？几个日本鬼子就能杀掉几百个中国男人，这些男人阿有用啊？给我嘛几十个拼一个也行啊！所以啊，做男人不能娘！……”我打断了她的话说：“可你又把一个不娘的男人变娘啦！”她说：“那当然啦！我要是治不服他怎么会嫁给他？男人就该在老婆面前做龟孙子！”我说你老公现在在做什么，她说：“装修公司小老板。”我说那你一定看上他的钱了。“鬼的呢！当初和他谈的时候他不过是水科院那时还叫水科所的一个临时小电工，工作还是我前男友给找的哩！后来他才混了个大专文凭……”我说：“你们家是儿子还是女儿啊？”她说：“儿子啊！我想你一定会说，那你这个妈怎么把儿子培养成男子汉呢？对不对？”我心里暗暗佩服她的洞察力，就点了点头。她说：“我对儿子说：‘儿子，你记着哦，凡是我在家里细声细气地说话呢，那一定是在对你说话；凡是我粗声大气、凶神恶煞地发脾气呢，那都是对你爸的！’所以我儿子脾气也被我惯得不轻哦。不过儿子到底还是怕我们两个的，我们的话他基本上都听。……”我说：“哦，那你怎么就制服了你的老公呢？”女人笑得更加灿烂了，得意地说：“你看过武则天驯马不？动刀子啊！”我说：“我懂了，你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她却正色道：“瞎说什么！我们哪能自残呢？刀是用来砍人的，怎么能用来伤自己呢？实话告诉你，谈恋爱之前交朋友时候就把他制服了！所以啊，我从来不担心他在外面有什么花花肠子！我在他父母面前都照打他！”
听了她的话，我几乎惊掉了下巴，同时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女人的远见卓识。她的面条已经吃掉了一半，而我的面也只剩下了汤。“诶，你是干嘛的？”我说我当老师，是教高中语文的。她高兴地说：“我也是教语文的哎，不过嘛，高中语文老师水平要比我们高哎。”我连忙说哪里哪里。这时，胖女人给她舀来了三个大肉圆子，而我的面汤也喝完了。我站起身，拿了胖女人给我洗干净了的防晒衣准备离开，这个同行说：“怎么样？我的教育理念独特吧？”我笑着说：“我同情你老公！不过我很佩服你，你老公和儿子都是你的杰作！”胖女人说：“俺也是！”
我走了，留下那个黑脸俏女人吃她的肉圆子。过了几天，我们又在面摊上见面了。女人说：“嘿，这几天你没来吃面，我以为你今天还不来哩！我到你们学校网站查啦，你简直是个作家哎！”我说哪里哪里，她说：“我觉得吧，我们相识也是缘分，你又那么会写，我和我们家他的故事倒是个不错的题材，我提供给你，你要是能把我们写活了，我就感谢你啦！也算是给天下的姐妹们提供嫁人参考对不对？当然，文学创作么，允许虚构的。”她说着拿出两本保存很好的日记，对我说：“素材都在里面。借给你看看。”这回那个女人先吃完走了，我问胖女人：“她说的随时随地打老公是真的还是假的？”胖女人说：“俺也不知道真假，听人说有一次哈她老公把警察都喊来了。警察瞧她老公一米八九的大块头，她长得顶多一百二十斤，就笑着走了，还怪她老公报假警。这警察掉脸一走，她‘啪’地又是一个耳刮子……”
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个小时读完了两本日记，知道她为什么甩了陈思水，然而我不想记下来，我想留给读者去猜。为了避免人肉搜索，我杜撰了所有人的名字，然后整理了整理，又用小说笔法添油加醋了一番，博大家一笑之外，也确实想帮这位黑皮俏女人分享一下她的了不起的爱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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