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兵，你不知道的故事（十）
新兵连的新兵，大部分来自山西和四川。有一个山西燕北地区叫赵楞军的新兵，看起来比较虎，据说他以前名叫赵二楞，临入伍的时候，县武装部长觉得他的名字不雅，有损于当地的形象，找派出所给他改成了赵楞军。这楞娃，估计也是个神仙级的人物。
因为他们到达连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教新兵整理内务。掀开赵二楞的被子，发现他的床单上有两坨黑印，奇怪了。“刚发的床单怎么会这样呢？”我问他。“不知道”。他傻笑着说。
我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感觉黑印的方位是屁股的地方。难道是屁股蛋子上印的？“把裤子脱下来。”我怒吼道。
看我发火了，他顺从的脱下了裤子，我一看惊呆了，呵呵，两个屁股蛋上都结垢痂了。
“你在家里都不洗澡吗？”我好奇的问。他很委屈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们那里地处山区，常年干旱，靠天吃饭，吃水都很困难，哪还有多余的水洗澡啊！”一个叫刘晋生的新兵摇着头说。
“那你们用的水从哪里来呢？”我不解的问。
“每年也有一两次下雨的时候，每家院子里都有一个水窖，把雨水收集起来，节约着还够一年用的。”刘晋生介绍说。
我接连掀开几个雁北地区新兵的被子，床单上都有同样的黑印。唯独刘晋生的床单上没有印记。“你的床单咋是干净的？”我问道。
“我哥以前当过兵，临行前，他带我走了几十里山路，到县城澡堂子给我洗了个澡。”他很腼腆的笑着说。
原来如此。我当时真的很震惊，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艰苦的地方。我让他们把床单反过来铺上，暂时凑合着应付检查，上面的印记就不明显了，部队也是很奇怪，明明卫生条件不行，还配发白色的床单，看看每个人的床单，一坨一坨的，简直就是世界地图。
好在是新兵下连第一天，学习整理内务，没有训练任务，我叫上赵二楞等几个雁北新兵，把储水桶抬到仓库里，用砖头架起来，找来木材烧开水。让这些新兵在水桶痛痛快快里洗了个热水澡。
八十年代的兵，你不知道的故事（十）
当过兵的都知道，部队对被褥大衣的叠放有统一规定，要叠成有角有棱的长方形，俗称豆腐块。新兵最怕的就是早晨起来整理内务。说是整理内务，其实就是整人。叠不好被子，达不到标准不让吃饭，真够狠的。所谓的标准是班长说了算，这也是班长整人的法宝，屡试不爽。但这是当时几乎所有部队的潜规则，所有的新兵班长都这样做。如今想想都觉得心酸。
城市兵还好一些，在家里时很多都有清晨起来叠被子的习惯，再加上又不想入党提干，所以不怕事。有些班长惧怕挨打，不太招惹他们，基本上都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可怜的就是有些边远地区来的农村新兵，在家里哪干过这个，新被褥又比较虚泡，根本压不下去。只能淋上水，用夹板压住。勉强成型。到了晚上就受罪了，寒冬腊月，盖着湿漉漉冰冷的被子，那湿冷的感觉，可想而知。有的新兵为了第二天能吃上早饭，不敢铺开被褥，干脆和衣而睡。
为此我和马虎之间，发生了自入伍以来最大的一次冲突。我们班里的新兵，大部分整理内务还能勉强过关，只有赵二楞总是达不到标准要求。为了他能吃上早饭，我只能亲自为他整理内务。平时听我调遣的马虎这一次不干了。坚决不让我帮助赵二楞。
我真的不忍心看着本来就饭量大的赵二楞，空着肚子去训练。而马虎却是坚决不肯让步，我们两个互不相让，火药味十足。我真的气急了，顺手拾起一块砖头，向他扔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马虎的头破了。鲜血如注，我赶紧把他拉到卫生所包扎了。
第三年，我们已经到了军旅生涯的最后一年。很多老兵三等功立了、党也入了，提干也没有希望了。除了个别想转志愿兵的，大部分都开始混日子了。其实军队和地方一样，“保家卫国”是军人的职责，就像工人要工作，农民要种田。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我们当兵是为了退伍后分配工作。
那个时代，军人退伍实行的政策是“哪里来，哪里去”。大部分城市的退伍兵，都是由父母所在单位自行解决工作问题。余下的则是由当地政府统一分配工作。城镇青年入伍，基本上是为了解决工作问题。从一九七九年开始，国家取消了城镇应届毕业生“上山下乡”的政策，应征入伍也就成了当时缓解城镇青年待业问题的唯一途径。
记得有一位哲人说过：“每一个人对于明天都有所希冀，每一个人对于未来总有个人的目的和计划”。同样，每一个应征入伍的青年，也都有自己的目的性。他们在部队努力拼搏、立功受奖，也是为了自己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出路。毕竟中国的兵役制度实行的是义务兵役制。除了将军，每个现役军人，最终都会面临退伍，不同的只是时间问题。
八十年代的兵，你不知道的故事（十）
我很讨厌那些带新兵的班长，虽然他们在训练新兵时认真负责，作风严谨。但是，在平时却是另一副模样，吊儿郎当。利用自己手里的那一点权威，欺负压榨新兵，明里暗里的掠夺新兵的财物，就连洗脸洗脚都要新兵伺候。这些恶习在我们班里是行不通的。有的新兵为了巴结班长，抢着为马虎倒洗脚水，我会出面制止，为此，马虎很是不快，但也没有办法明说，也只能自己去倒了。
任何事情都会有它的两面性，训练新兵也是一样，有些所谓的“刺儿头”新兵，你对他越好，他就越是不把你当回事。不能光凭个人自觉，还要有实质的手段来约束。通用的手法是体罚，不允许吃饭。我以为那样是对新兵的人格和身体的摧残。与其那样做，倒不如拉到山沟里爆揍一顿解决问题。
有一个入伍前在县城里没有人敢惹，据说父母都是当地领导，号称街头霸王的新兵，入伍后一直消极怠工，拒绝接受新兵训练。他们班长让他罚站，这老兄直接拉开被子，躺在床上睡觉了。规定不让他吃饭，人家到炊事班盛饭就吃，毫不客气。后来调剂到我们班，还是那一副不羁的模样。马虎傻眼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向我问计，其实我也无计可施。看来只能是硬碰硬了。
星期天休整，闲极无事。我到炊事班借了一把菜刀，别在腰里。叫他到后山沟里去谈一谈心。他满不在乎的跟着我就走了。到了后山沟，我抽出菜刀，扔在地上对他说：“你不能总是这样胡闹，我不管你在别的班咋样，到了我们班，就要守规矩。”
“你要拿刀砍我？”他面露惊恐的问道。
“不是，今天咱们俩来一个公平决斗，我让你先砍我两刀，如果我翻不了，我再砍你两刀，你应该知道我说到做到，我能拿砖头把金虎拍翻，也能把你砍倒。不信今天咱俩就试一试。”我心平气和的告诉他。
他木呆呆的站在那里，愣了半天。忽然满脸堆笑着说道：“我才不跟你玩呢，我服了，以后保证都听你的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回去后写个保证书。”我指着他，严厉地说道。
他连连点头，拾起扔在地上的菜刀。跟在我的后面。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其实我也不会真的拿刀砍他，吓唬吓唬他算了。
这一招还真是管用，从那以后，他处处按规定严格要求自己，再也不胡闹了。我们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连长那里了。他把我叫去狠狠的批评了一顿，罗列了一大堆罪名。最后居然拍着我的肩膀说：“真没想到，连队有名的刺儿头，让你用菜刀剃平了。”
“我的连长啊，你到底是叫我来表扬我，还是批评我啊”！我摇了摇头无奈地走了。
八十年代的兵，你不知道的故事（十）
我反对体罚新兵，不允许吃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个年代部队生活条件艰苦，军需给养都是定量供应。炊事班炒菜都是先用水煮熟了，再泼上油搅拌。看着油汪汪的，根本没有油水。战士们饭量都很大。一顿饭吃七八个馒头实属正常，赵二楞饭量最大，一顿能吃十二个馒头。就连我这样的一顿都能吃四个馒头。详细想想，一顿不吃饭，还要强体力训练，都是青壮年，如何吃得消。
新兵训练结束，眨眼就到了春节。按照连队的传统，过年要杀猪宰鸡，摆百鸡宴。每年也只有春节这一天，酒肉管够，敞开喝酒。杀猪不用说，那是“二毛子”的拿手好戏，人家是屠夫世家啊。杀鸡的活，很多人抢着干，结果有的鸡没有杀死，耷拉着脑袋满操场跑。这方面我有绝招，拿一把剪子，对着鸡的喉管，一剪子下去，鸡就一命呜呼了。
部队兵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哪个地方，不用打听。在食堂里就可以一目了然。凡是举着筷子扎馒头，就着大葱吃的，肯定是河北、山东的兵。忙着往饭碗里盛米饭冒尖的，一准是四川、江西、湖南和江浙的兵；面条一出锅，直接往碗里捞的，临了还不忘到伙房要酸醋辣子的，一定是陕西、山西，河南的兵。这是一个不变的定律。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三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时过经年，每每想起部队的生活，心里总是会涌起一袭莫可名状的感觉。在我的内心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些曾经的痛苦与欢乐，像一幅幅动感的图画，如电影般在脑海里时时闪过。军营生活在我的记忆里，掺杂着酸甜苦辣，让我一生铭记，无法忘怀。借助简书晒晒当兵时的趣事，也是对当兵历史的一种怀念。这就是八十年代的兵，不为人知的事。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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