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楼前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梧桐树,满树的粉色梧桐花灿灿的绽放。远远望去,就像一棵巨大的圣树矗立在那里,周围的楼房和居民仿佛都在它的护卫之下。
那满树的粉色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个巨大的花伞,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占尽了春夏之交的风头。
相比之下,小区里的景观树虽然美丽,却没有一棵树的高大若梧桐树的,也没有一棵树的芬芳若梧桐树的。
桃数、杏树、梨树的花朵已经凋零,枣树和石榴属于晚开花的树,这些树为了便于采摘果实都被修剪的和人的身高不相上下,人可以伸手轻轻地触摸叶片,也可以把鼻子贴在花瓣上嗅那朵朵的芳香。
梧桐树就不一样了,只可仰望而无法触摸的她的花朵。
在小区里,这棵唯一的梧桐树据说是当时盖楼时,因为位置长得恰到好处,既没长在路上,也没长在楼盘上,才被来自乡下的农民工满怀爱怜的留了下来。
每每春天来临,梧桐树那四五层楼高花冠散发的芳香会吸引很多的居民驻足仰视:人在树下,花冠在高高的上空,让你恍然一种天上人间的仙境。
那粉色的花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闪发光,像跳动的火焰,又像蓬勃的花朵的海洋。
悠闲的孩子和老人有时会坐在下面捡拾落地的花瓣,放在鼻子上闻一闻,一股仙露琼浆的香甜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梧桐树下停车位上的轿车顶上也落满了粉色的花朵,仿佛待嫁的女子披着华丽的盛装,充满生机而妩媚动人。
安安经过这棵像极了自家房后的梧桐树时常常会忆起和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外婆的对话:
“安安,今天可以换上这件单衣,天气暖和了,不用穿那件夹衣了。来,姥姥给你穿上。”外婆已经催过几次,让安安脱掉那件夹衣,安安就是不换。
那一天,安安乖乖的按照外婆的话,换上了舒服的单衣。因为她看到自家房顶上满树灿灿的梧桐花好像全都开放了,自家的房子笼罩在粉色的世界里,安安心里格外高兴。
外婆轻轻地摇摇头:“你这孩子,今天终于知道热了。几天前就该换成薄的,今天突然明白了。”
安安没有吭声,一边穿上外婆准备好的衣服,一边问外婆说:“姥姥,爸爸妈妈该从医院回来了吧,我都穿上单衣了。”
外婆一脸迷惑的问道:“安安,你怎么知道的?爸爸和妈妈还得过几天吧,你想他们了?”
安安使劲的点点头:“妈妈住医院之前,班里的同学就已经开始穿春天的薄衣服,我也要穿。妈妈说,现在是突然暖和,还会有倒春寒天气,身体弱的孩子要倒春寒过去后才可以脱掉保暖的衣服。我问妈妈什么时候倒春寒过去,妈妈说梧桐花开的时候。妈妈告诉我,不能任性换薄衣服,如果生病了,爸爸妈妈不在家,姥姥身体不好,照顾不了生病的孩子。妈妈说,梧桐花开的时候,她就和爸爸一起回家。”
那年,安安7岁。妈妈生病住院做了手术,离家开之前对安安说的话,安安第一次全部记在心里。
安安童年的记忆里,梧桐花开成了和妈妈之间的一个秘密,一个约定,也是一个期盼。
安安13岁那年,大哥星子21岁。
那年梧桐花又一次开满枝头,满院的梧桐花芬芳着安安的那座安静明亮的院落。
爸爸和妈妈坐在香气四溢的院子里,脸上却似乎布满了浓云,旁边还坐着几位安安不认识的长辈。
爸爸叹了口气说:“砍了屋后的梧桐树吧,她已经长了21年,和星子同龄,是块材料了,可以给星子的婚礼打制几件漂亮的家具:大衣柜、包厢床、写字台、高低柜、盆架......组合家具就不做了。几年后家里还有老二结婚,事情还有很多。我的儿子和你的女儿都是读过大学的,咱们让孩子们的婚礼该有的都有,超前的就不谈了。毕竟两个孩子都是家里的老大,下面几个孩子将来都要办事,头儿不能开的太大,咱们也支撑不起大门面。”
妈妈始终没有说话。安安知道,妈妈总是一切都听爸爸的。
安安明白,哥哥要结婚了,那漂亮的梧桐树要被砍掉,给哥哥打制结婚的家具......
安安悄悄地爬上了房顶,默默地坐在屋顶上,抬头看着伸手可触的粉色的瀑布,不觉间泪眼婆娑......
那年冬天,嫂子被哥哥娶回了家,入住那间全是梧桐树木家具的新房。
在安安记忆里,自己见过的第一个洞房一一哥哥的洞房,仿佛满屋子梧桐花的芬芳。
30年前的乡村婚礼,从一丝一缕,到一桌一椅,很多物件都是父母乡亲亲手制作。
每每看到今天城市年轻人婚礼的豪华与阔气,安安都觉得今天的年轻人物质条件那么优越,被满满的幸福包围。自己却并没有多少艳羡,反而多了一份平和与深思。为什么呢?
是没有像哥哥当年的婚礼那样使用自己出生时父母辛苦栽种的树木打制的亲情家具?还是担心年轻人幸福的背后不知其中岁月滋味的心安理得?还是自己和年轻人之间有着好几条沟的隔阂…...
安安现在生活的城市很少见到梧桐树树了,但梧桐树却成了安安一生不可或缺的的朋友,哪怕周围名贵的树木无数,花草如云。
常常在灿烂的花海,名贵的树种之间,如果突然出现一株开满花的梧桐树,安安就感觉遇到了一位老朋友,产生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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