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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个神仙替你争宠可好?
一
碳火的余温已散去,只剩冰冷生硬的红墙散发着丝丝的寒气,妍儿站在床幔之外,小小的身子投过薄纱,露出谦恭的身影。
“娘娘起来吧,屋子里阴冷,院子里有太阳,可暖和了……”
丹禾静静地望着床角,那宽窄不一的缝隙合到一处,也不知是虫子在夜里路过还是怎的,有些许细纹泛着旧色。
她又躺了一会儿,才木讷地起身,容妍儿为她穿上衣裳,遣她下去,独自一人在床边靠了一会儿。
外头的太阳的确是好,可即便是好,看看也就罢了,若说移步,那可是动也不想动的。
她入宫三年有余,除了乍进宫时皇帝来看过一眼,就再无缘得见天颜了,毕竟她一没家世,二不会谄媚,对她来说,天子也不过是个生人罢了,她喜欢的那个人,早就在她进宫的那一年住进了她心里,如今也只是寥寥地活着便是。
“娘娘快些起来,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说是傍晚就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造访”令丹禾着实意外,妍儿急急地跑着进来,脸上是许久没见的生机,丹禾不忍太拂了妍儿的兴头,来到镜前,蔫蔫地任由她开始上妆。
这是吹了哪门子的风,皇上竟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妍儿高兴地取了她入宫时皇上赏赐的珠钗,又细心为她束好发,小眼睛盯着镜中那明艳的妆容,像是格外满意。
丹禾上了妆,粉黛遮住了大半的憔悴,唯独眼里,还是有几分寂寥。她起身来到院子,深吸了一口这香气,天儿的确是暖和了,桃花都开了,丹禾坐在石围栏边儿靠着树,看着影子中晃动的步摇,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冗长的梦,年少离家,与青梅竹马分离,兄长参军,连着她入了宫,兄长不得重用,她也不得宠,日日困在这红墙之中,等着一日潦倒地死去……
梦中一位仙人,像是静静地把这一切铺开来看,仿佛这些苦他都懂,丹禾望着他,只觉淡香悠悠,说不出的安宁与放松。
二
丹禾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温暖的被子里,床角的木色依旧,是她的长安宫。
丹禾有些好奇,自己明明在院中,怎就睡得这么沉,任人搀扶回了宫都不知道。
她撑着身子坐起身,却见外面人影绰绰,进进出出,蹑手蹑脚却少有的热闹。
“妍儿……”
听到她唤,一个脸生的丫鬟掀开窗幔,细细地问了一句:“娘娘醒了。”这时妍儿从屋外进来,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床前遣开了那丫鬟,急急地凑了过来。
“娘娘醒了,妍儿已经吩咐她们备了早膳,还有皇上特地嘱咐的小茶糕,娘娘快些起来尝尝吧!”
皇上?茶糕?早膳?丹禾一头雾水,他怎会如此好的心性儿,还管她爱不爱茶,吃不吃糕?
“屋里怎么这么多人?”
丹禾不受宠,她的长安宫也一贯冷清,向来只有妍儿侍奉,如今怎白白多了这么些人?
“娘娘还不知道吧,这是皇上今早临走前差遣的人,说是若有不周,提头来见呢……”
妍儿笑得欢快,有一种扬眉吐气的自在,丹禾却更加不解,看天色明明还早,皇帝这是来过了么?可为何她一无所知,就像是睡了一宿,天下就大变了一样?
丹禾正想着,太监捏着嗓子的动静儿传进来,她披了件衣裳,由妍儿搀扶着跪拜接旨,见一队的太监捧了若干的赏赐进来,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简直要看花了人的眼!
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不过一夜之间,她身份晋了不说,连这赏赐也没断下,丹禾只觉自己做梦一般,掐了自己一把,却真真儿的疼。
三
傍晚时分,丹禾仍旧一头雾水,她依着妍儿的话到院子里迎驾,皇帝还没来,她便在院中候着。
桃花的香气四溢,她望着一片落于眼前的花瓣出神,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淡然,悠悠地传入人心中。
“这等殊荣,你可喜欢?”
仔细回想,这声音竟与那梦中的仙子极为相似,或诉她过往,或叹她将来,音色如出一辙,令她安宁,令她放松。
“你是何人?”
“你无需知道我是何人,只说,这一夜过去,结果可还如意?”
对于这个问题,她并不能如他所意,可念头一生,那仙子紧接着就像是能揣度人心般地接着回答:“你即便不喜,却也要为家中的哥哥考虑,皇帝才晋了你兄长在军中的职位,他可是喜欢的很呢……”
丹禾闻言,陷入沉思。她从未想过要在这宫中分一杯羹,她心中所想也绝非是做什么人中龙凤,可这宫中的恩宠,向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她这三年在宫中受尽冷落,哥哥在营中三年也是不得志,如今这蹊跷的转机,焉知不是对她整日惶惶不可终日的告诫提醒?
“你呀……问问自己,是否真的甘愿在这四四方方一座城内孤独的死去?皇家地位与天子垂青,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想要?”
丹禾愣住。她不是不想要,而是从不敢奢望!在这宫中生存举步维艰,她身份卑微,又怎敢奢求地位与爱?
“那你呢?你又想要什么?”
丹禾在心中向那仙人发问,她知道这天底下没有白捡的便宜,要有所得,便得要付出。
“哈哈……你放心,你要的,我不费吹灰之力,我要的,你也必然能给得起!”
四
皇帝在长安宫连宿了七日,此事传遍了各宫,人人都道这名不见经传的丹禾娘娘是位修潜多年的桃花妖,三年的未雨绸缪,只待这一时的厚积薄发,独领了春色,占尽了荣宠。
唯独丹禾知道,她不过是睡了几宿,做了几场梦,梦里,还是与自己的青梅竹马策马扬鞭欢歌笑语,醒来,便一切都有了。
“怎么样,得宠的滋味不错吧,你的兄长如今被派往前线,这一场仗不过是为他今后在军中立威铺路,过不了多久,这将军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名有了,利也占了,她这祖上的荣光也算是写全了。最好的金玉她先挑选,最新的茶叶她先享用,衣裳一件件儿地送来,皇上看中的东西也都给她留一份儿,人后的诋毁她听不见,人前的拥簇却让人有些着迷,她没得宠过,竟不知这宫里的人和景儿可以如此有趣!
“如今,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吧?”
那仙子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丹禾的心中,她先是一慌,而后想起自己也没什么可被惦记的,便稳了心神。
“仙子想要什么?”
“说来也简单,我的仙身百年前被毁,先前落在你身上,为你也得了不少恩宠,如今想有副自己的身子,说来不过分吧?”
“那我要如何做?”
“今日皇上仍会来长安宫,我算着,你与他在一起也该有孕了,那孩子,就做我的肉身吧,慢慢长大,为我所用。”
“这……”
“你的孩儿仍旧是你的孩儿,只不过由我,来做你的孩儿。”
丹禾想着,觉得也好,她本是孤身一人,如今能有个孩子已是幸事,更何况是位仙人。
五
这夜,丹禾在长安宫内格外忐忑,从前她夜夜春宵浑然不知,如今却要真真儿地面对他,确实让人拘束与害羞。
月上树梢,那燃着灯火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向长安宫,她远远看着,望见他那九五之尊龙行虎步,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含了笑,放柔了目光。
“可是等很久了?”
他牵起她进屋,轻抚她长发——仙人说过,这皇帝不喜那繁复的盘发,却最着迷她这墨色缎子般的长发,丹禾“照例”为他更衣脱靴,脸颊不自觉绯红,映在灯下,煞是好看。
三年了,今日她便要真的“嫁”与他了么……曾经那青梅竹马的情分,便真的与她再无瓜葛了么……可做个宠妃,似乎也是不错,这皇帝仪表堂堂风流倜傥,若是再诞下皇儿,她的地位,也就再不是从前了吧……
“想什么呢?”
皇帝的眸子含着爱意,他与她耳鬓厮磨,说着些朝中闲话,一时间竟不像是坐在朝堂之上杀人不眨眼的一代君王,而更像是她爱慕的依赖的邻家哥哥,爱她,护她,疼惜她……
丹禾一时意乱情迷,娇羞地望着帐帘滑落,灯火摇曳,不知屋外的桃花静静地落下,好似一地淡妆,粉地娇艳。
若是天命如此,那她……便应了吧……
六
天光大亮,春风和煦,丹禾唤了几声见无人答应,拧着眉从床上下来。
她披了件衣裳理了理长发,见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院子里倒是能听到些鸟叫,她寻着声音望去,见那气宇轩昂的背影独自一人立在院中,鸟儿落在他的指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皇上……不去早朝么?”
丹禾试探着问了一句,见他转身,桃花香味扑面而来。
“美人当前,上什么早朝。”
丹禾错愕,他说话的声音不似昨晚,竟好像那仙子,缓慢,而沉稳……
“你是……”
“这幅真龙之体阳气极盛,唯独在阴阳交汇之时才可趁虚而入,说来,也是多亏了你……”
“可你不是说……”
“说做你的孩儿?”他轻浮地一笑:“做个婴儿有什么好的,纵然是皇室血脉,不也得与手足相斗么,还不如我直接要了这幅身子来得干脆,文武百官听我号令,人间一切由我做主,你说是不是自在得很?”
丹禾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容向后退了一步,日光很暖,可她身上却凉,那人过来扶她,却被她躲开。
“莫怕,你帮了我,现在我也帮帮你,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个青梅竹马的情郎么,你们夜夜在梦中‘私会’,难道就不想真的与他相见么?”
他的笑容诡异而深沉,可说到这儿,丹禾动容了,她的确是喜欢那个人,她们自小一块儿长大,若不是进了宫,她早就嫁给他了!
“他在哪儿?可还记得我??”
丹禾眼中放出微微的光,那人看着她恢复些许血色的小脸,抚摸着好似短了一截儿的小指,抬起眸子说。
“他记不记得你,就得你自己去问了……”
“为何?”
“因为啊……他早就死了。”
三年前,丹禾入宫,那人追至宫门口也终未得见最后一眼,后来做了太监,因手艺不错,宫里分着给了他木匠的营生。
得知丹禾在长安宫,他有幸到过一次,虽未见着人,却特意折了一块桃枝嵌在床角,想保她不受邪祟侵扰,可也因此,担上损毁宫中物件的罪名,被活活打死在宫门口。
“他不知道这桃木不得悬挂于高处么?竟还敢来折我的枝丫,不过若无当初他这番举动,我也不能轻易附上你的身子,他既是个痴情人,我便送你去见他吧……”
那声音说完,轻拂衣袖,唤得桃花落于她的面上,只听那沉稳的声音透过院墙,冷冷地说了一句:“丹妃秽乱后宫,把她给朕埋到这桃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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