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地摊饭的那几年

早上溜弯后，拐进一家早餐店，两根油条，几根小咸菜，一碗小米饭，十分钟不到，花了四块钱。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二根油条，同样的一碗小米饭，让贮存在脑海中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十字街口这个早餐馆的位置，当年是一片低矮破旧的平房，门前的空场上，一个卖油条小米饭豆腐脑的小吃摊，是我那些年常常光顾的地方。

对过大约四十米处，是我创业之初租赁的门店。因为很近，每到中午，我就会来到这个小摊前，就如刚刚吃过的一样，一碗豆腐脑或一碗小米饭，两根油条，十分钟，五毛钱，简单方便，快而省钱。

不是没有条件好的地方，与之相邻的就是一家有些名气的燕春楼饭店，但几年时间里，除去极少的应酬，我几乎从未光顾过。

不是不愿意吃好点，是那时候真的、真的不敢，因为、因为没钱。

其实，饭钱是有的，只是舍不得。从牙齿子上节省，是当时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当初辞职创业，是一个非常纠结的过程，那时自己已近而立之年，上有多病的父亲和年迈的祖父需要照顾，下有两个儿子尚小，妻子里里外外，即要操持家务，照顾一家老少，又不能耽误了地里的农活，不可能出来和我一起做事。

辞职后的固定收入没有了，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而最让人纠结的还是心里没底，万一辛辛苦苦攒下的这十多万元赔掉咋办？

说起攒下的这点钱还真不容易，平日里省吃俭用几乎到了极致，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记忆里那几年从未为吃的花过一分钱，甚至没给孩子们买过一块糖，穿的则一直就是结婚时添置的那几件衣服，孩子们更是凑合着，很多时候是拣拾大人们用过的旧衣服修修缝缝改造而来。

那个年头，主要收入就是每年都会卖掉的一头肉猪，这是一笔最大的收入，能卖一百元左右，再就是地里产的一点芝麻、花生、绿豆等，卖掉后存起来，而我每月的十五元工资收入，除维持最基本的家庭开支外，也能余下一点。结婚后六七年，就这样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也攒了两千多元。

多年后，唠起家常，常和孩子们讲，咱家是两千元起家，也确是如此。

有了两千元的积蓄，便有了想法，寻思着怎样才能有更多的收入，恰逢有厂子招会计，而且是一家具有我们当地特色——丝网的企业，因为以前做过会计，进厂不久便受到领导重视和关怀，知我生活困难，特许利用厂里的便利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在这个厂的五年中，业余时间的这些事情，让我有了十多万的收入。

九二年，时逢企业改制，对我不错的股东撤离，考虑再三，我也提出了辞职。并在几番犹豫纠结后，下定决心，租了门店，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

促使我下定决心不再犹豫的，还因为我的一个梦，梦里我又见到了小时候曾经馋的流了口水的那个油条摊，想起了那因为偷偷花了两毛钱而挨了父亲的一巴掌，还有那惊愕羞愧中夾杂着的火辣辣的痛。

万事开头难，最初的日子是非常艰难的，没资金，没客户，规模小，产品少，一天天的没生意。

想想房租得拿，税金得付，心里非常着急。

眼瞅着生意难做，短时间内又无法改变，收入没保障，只能在减少开支上下功夫。记的那时候，每天的午饭都舍不得花钱，最初是从家中带点吃的，时间长了又嫌麻烦，就在附近的小摊上凑合吃点，油条豆腐脑，一点小咸菜，一顿饭下来，不超过五毛钱。

算下来不贵，又方便，就这样，开始了吃小摊饭的日子。

有时也会在对过的小卖部买一袋江米条，几块饼干。

忙起来顾不上吃的时候，索性不吃，等晚上打齐，一天也就过去了。

饥一顿，饱一顿，从未吃过正时饭，一年到头，经常如此。

那个时候，吃饭的钱不能多花，也确实是内心一个真实的想法。可想而知，在其它方面肯定更是极力省着细着，今天看来有些过了，但想想当时，老人身体不好，孩子们渐渐长大，什么地方不需要钱啊，而刚刚开始的生意，一天天的不见回头钱，看不见希望，内心焦虑、惶恐、害怕也是必然。

因为年轻的不在乎，因为创业初期巨大的压力，就这样省细着，凑合者，一晃就是五六年。

如今的胃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记不的是哪年春天的一个傍晚，知道家里打棒子(就是用木棍敲打玉米，让玉米粒和玉米轴分离)，早早回家帮忙收拾。

我拿起簸箕准备将脱好的棒子装入口袋，弯腰时，肚脐部感觉挤的难受，到后来就是一阵阵疼，但还是坚持着把活做完。

后来好多天一直如此，吃点东西就觉的心口处疼痛难受，在家人的催促下到医院拍了片子，做了造影，医生告诉我好像有东西，但胃积液太多看不清楚，建议做个胃镜看看。

当时心里犯起了嘀咕，有点害怕，后来去临近的县城做了镜检，确诊是萎缩性胃炎，总算放下心去。

虽说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吃药输液，反反复复，拖了好长时间才稍微好点。

从那以后，自己才知道注意了，后来生意慢慢有了起色，条件好了，吃的喝的不再凑合，再后来买了商铺，有了吃住的地方，不用再来回跑了，有空了也能好好休息一下。到如今还算不错，虽说没彻底好，但基本上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了。

回想那几年吃小摊饭的日子，自然会有很多感慨，却不会有半点抱怨，因为我始终没有忘记，小时候曾经滴落的口水，那一巴掌落在脸上的疼痛，没有忘记那个年代里父母的含辛茹苦、不易和艰难，没有忘记自己分家单过后那很长时间里的依旧贫穷、无奈和心酸。

我从未觉得自己受了什么苦，有多么的不容易，创业初期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生活好一点，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那个时代，又有谁不是从一种艰难中走过？

岁月匆匆，近三十年光阴恍若瞬间，如今的生活也早已不是旧时模样。住高楼，开豪车，吃愿意吃的东西，穿喜欢穿的衣服，财务自由，随心所欲，再也不用遭难发愁，在牙齿子上省着细着了。

但这些物质条件的丰足，不会成为我主观上追求享受的理由，我依旧是我，初心不改，过着我认为我应该过的生活。

一次早餐，让我想起了那些年的艰难，但内心是平静的，不会因此而生起波澜，写下这些文字，我只是觉得，如今生活好了，不应忘记那些吃地摊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