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城市终于下雪

我住的城市终于下雪

01

阴郁多雨的天气已经延绵了一个多星期，南方是个重感冒，一病不起的姑娘。马路上穿梭着无精打采、行色匆匆的人们。安吉的车被堵在晚高峰中已经半个小时。雨刷器机械地在风中忸怩。人群的喧嚣夹杂着雨声哗啦是南方都市低吟浅唱的节奏。车上躺着还未拆封的新鲜蔬菜，手表的指针直指六点，安吉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倏忽，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吓了安吉一跳，微信界面上赫然弹出一条高中同学发来的同学会进群邀请。疲倦之中她一眼瞥见了群成员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备注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久别未重逢的同学们热烈地寒暄着。99+的消息中包含了太多人生，有人创业成功，风生水起；有人开店当起了小老板，红红火火；也有人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向阳就是其中之一。

后面的司机不知道按了多少喇叭，安吉才从恍惚思绪中挣脱出来。前面缓缓移动的车流唤醒了意识，她连忙发动了车子。

02

向阳，那个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名字。这些年她也想象过关于他的一切，却因时光荏苒，失了过问他生活的机会和勇气。即使身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天空之下，人海茫茫，终没能再度相遇。

   西北的夏天，是一笔灿烂金黄的重彩浓墨。波浪般汹涌蓬勃的向日葵一直蔓延到天际。安吉从小就特别喜欢向阳花，喜欢它那种给人的那种灿烂向上、积极顽强的感觉。即使那些向日葵在收获过后，它们的茎秆仍然一株株挺拔在寒风中，仿佛花盘还在随着太阳转动，这让小安吉觉得震撼。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跑到路边仰望它们。

我住的城市终于下雪

03

向阳是安吉邻居家的小孩，也是村子里人尽皆知的淘气包。冬天的西北，雪下得很深很厚。向阳最喜欢躺在雪地里玩翻滚的游戏，安吉喜欢和他在雪地里并排躺着，比赛看谁先翻到墙根。向阳还有一身爬树掏鸟窝的本领。在他的“栽培”下，安吉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安吉每次都承担去别人家院子里偷搬梯子的任务。有一次不慎行踪暴露，梯子的主人在漆黑的夜幕下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安吉吓得把棉鞋落在了雪地里也不敢回头捡，光着一只脚张皇失措地往家里逃窜，留向阳一人在梯子上进退两难。慌乱中向阳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躺在雪地里疼得嗷嗷直叫。

后来，安吉妈妈打着手电在黑暗中搜寻失落的棉鞋，在雪地里找到的却是别人家小孩的鞋子。安吉因此被罚了好几天不能出门玩耍。

04

向阳摔断了腿之后每天只能让家人背着上下学。安吉作为向阳的同桌，在向阳的霸权主义威慑下，每天帮他负责向老师报告上厕所的事宜。安吉不太愿意但还是每次羞着脸和老师报告。没过多久，向阳就开始暴露淘气包本质，他每次都等安吉和老师报告之后说自己又不想去了，然后看着安吉涨红的脸低声窃笑。直到有一次，向阳火急火燎地让安吉赶紧去报告老师，安吉把这个当成一次更逼真的恶搞，赌气偏偏就不去了。结果，不一会儿，一股怪味弥漫着整间教室。那天，向阳是被父母提前背回去的，安吉在意料之外得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谁让向阳老爱捉弄自己。可是没过多久，她就觉得歉疚了。

   向阳回来后果不其然遭到了许久的嘲笑。他还是佯装无所畏惧的样子，一个人在位子上自言自语，其实都是在和安吉碎碎念。向阳还喜欢趁安吉不注意的时候往她后背上贴小纸条，写的内容千篇一律，永远都是那句“我是大傻妞”。生气之余安吉觉得向阳实在是太孤独了，无聊到只能和自己开玩笑，就一下子原谅了他那么多的小纸条。

我住的城市终于下雪

05

高中的时候，安吉和向阳再度成为同桌。当时向阳在班里的人缘很好，女生喜欢悄悄在他抽屉里塞小情书或是让安吉转交，安吉并不是很乐意。后来，趁向阳不在，安吉有一次把班花送的一封精心包装过的小情书偷偷藏进自己的书包里，脸红得不能自已。上课的时候被向阳哂笑了一番，却看都不敢朝他看。

有一次，在体育课上，安吉的肚子疼得不行，几近晕厥。向阳向老师自告奋勇把她送到医院。安吉坐在他的单车后面抓着他被风鼓起的衣角。向阳迎着如风，大剌剌地说，痛的话别忍着，痛的话你抓我就好了，我不怕痛。安吉觉得脸一阵一阵地发烫。

被查出来阑尾炎后，安吉很快被安排住院治疗。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想起单车上汗流浃背的向阳，痴痴地笑，她甚至幻想着向阳以后每天载着自己回家的场景。好不容易熬到了出院，她却收到了妈妈带来的消息。向阳就在这几天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举家搬迁到了另一座城市。安吉最终没有等到向阳的告别，不知他是太过仓促还是忘了自己。

向阳花的故事飘荡在风里，没有花香。

06

后来在大学里，毕业后混迹于社会，安吉接触了形形色色的男性，其中不乏优秀的仰慕者。但是向阳的影子始终像西北的向日葵一样时时刻刻扎根在她脑海里更深的隐蔽处。

无意间，安吉得知向阳和她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然而，时过境迁，他已经不再是和她曾经一起在雪地里打滚的青梅竹马，她也不再是曾经单车后座青涩的少女。那段往事化成了心头的朱砂痣，常常在梦里泛起涟漪。

安吉每天都很用心地去妆扮自己，她在心里隐隐期待一场在这个城市最美的重逢。他也许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拐角。

也许，永远也不会。

07

回到家的时候，雨势渐渐小了下来，没想到紧接着就是撒盐一样的小雪粒纷纷扬扬飘下来了。这场雪下得太急太快，来不及经历一番唯美的过渡。

安吉没有撑伞，久久伫立在小公寓的楼下。鹅黄色的围巾被染得雪白。这个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下雪了，她也很少在其他地方再看到和西北一样深，一样厚的大雪了。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温暖而又炽热，驱散了这个雪天所有的寒冷和不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