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楼梯里的人

如果你遇见了住在楼梯里的人，相信我，不要与他对视，更不要与他对话，除非……你也想住在楼梯里。

那个乞丐住在楼梯里。我们公司销售部的四层小楼，楼梯很短，他就住在里面。

四年前我刚来公司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只是最近一个月，天天可以看见他的身影，甚至他旁边还有个被子，看样子，他就是住在了楼梯里。

很奇怪，不是吗？为什么保安不赶他走？为什么除了明达，当我和别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都说没有见过他？关于这些问题，这一个月来始终找不到答案。于是我选择质问制造这个问题的人——那个乞丐。

今晚加班，对于我来说，是个好机会。

我从四楼往下走，在平时，我都是直奔停车场——我也像其他人一样把那个乞丐当空气。

然而今天我没有，走到二楼拐角处，乞丐躺着的地方，我停下了。

“喂。”我站在他旁边。

他没有转身看我，继续在地上躺着。这让我有些恼火。

“喂！”我踢了一下他的身子。

他被我踢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看着我。

“你是哑巴还是聋子？”我生气的说。

他看着我，居然笑了。

这一笑让我更加生气。我蹲下来看着他说：“怪不得你是个乞丐，自尊心都没有。”

“你呢？你就有自尊心了？”他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做到销售经理的位置，恐怕尊严都被践踏无数次了吧。”

“销售经理？”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马上要升职？”

“这个公司，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吧？”他笑着说，眼神中充满的嘲讽与不屑。

我觉得后背一凉，顿时身上冒着冷汗。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揪着他的衣领，恐惧蔓延至我的全身。

他冷笑着：“你觉得我，多大年纪？”

我迟疑了一下，看着他花白的头发，脸上布满着皱纹，胡子好似十几年没有刮过的样子。

“60岁？”我说。

“你错了，我今年30岁。”他面无表情。

“你看起来真老，臭乞丐。”我仍然嘴硬，不想他看出我的恐惧。

他哈哈大笑：“下一个就是你！”

我松开了他，脚步有些踉跄，险些摔下楼梯。“你什么意思？”我颤抖着问道。

“没什么意思。”他躺了下去。“你回吧，我要睡觉了。松大经理。”

我就这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身体上的疲惫尚且能改善，然而乞丐的那句“下一个就是你！”却让我失眠了。点着了一根台湾产的“蜂鸟”牌香烟。这烟是我的表姐从台湾带回来的，有种淡淡的清香，就如它的名字“蜂鸟”，小巧又灵动。

“蜂鸟”一根接着一根，我望着窗外渐渐睡去的城市，脑中不断回想着“下一个就是你！”

他什么意思？下一个就是我？我是下一个乞丐？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去当乞丐，还睡在楼梯里！他一定是有病，对，他脑子一定有问题。我不需要因为一个乞丐的一句话，就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

想到这里，我不安的心情有所好转，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了公司。

我站在二楼拐角处，等待着所有员工的到来。

“哟，今天来的这么早。”那个乞丐看着我说。

“他们为什么看不见你？”我问他。

“这我可不知道，但是据上一个睡在这里的乞丐说，只要我找到下一个能看见我的人，我就可以脱身了。”乞丐笑着对我说。

我听了他的话，不寒而栗，感觉全身的毛孔都闭塞了。只得扶着楼梯扶手，缓缓地对他说：“你不要再危言耸听了，你只不过才在这里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他笑了起来。“哈哈，十六年前就在这里了，只不过你一个月前刚看见我而已。想起来，我差不多也是看见上一位老兄睡在楼梯里一个月，忍不住和他说话了。他对我说：‘下一个就是你’，果然，没几天，我就在这里了。怎么也走不出这个楼梯。”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看着他说。“明达明明也能看见你，他也要住在楼梯里了？和我一起？”

“他和你不一样。他并没有和我说话。这个……诅咒？算是诅咒吧，只会作用于和住在楼梯里的人第一个说话的人，算你倒霉了，小松。”他坐在楼梯上说。“你可以试一下，等会你的员工们走过这层楼梯，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我。除了明达。”

果然，在半个小时里经过这里的同事们，全都和我打了招呼，却并没有一个人往乞丐身上看一眼，我很疑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碰到这个乞丐？他们怎么会很有默契的从乞丐边上绕过去了？

“喂，为什么他们都绕着你走？既然看不见你，为什么会绕着走？”我提出了我的疑问。

“与其说他们是绕着我走，不如说他们是命中注定发现不了我。”乞丐说。

“那我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我迫切的问他。

“办法倒是有，但是如果照做了，那代替我的位置的人，就只能是明达了。”他看着我说。

“没事，他只是我的一般朋友而已！只要能让我免除这个诅咒，别说明达了，就算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也在所不惜！”我激动地说。

“那你可听好了，你只有一次机会。今晚是你最后的期限，只要你在这躺一晚，在早上六点的时候，打电话让明达过来，让他坐在楼梯上，对你说出“我愿意。”诅咒就会转移。注意，一定要是6点的时候，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

我点了点头，上楼了。

“明达，晚上咱俩去喝酒。”我找到了在办公室里的明达。

“哟，今天头不疼啦？”明达笑着说。

“今晚不想加班，只想宿醉。”我对明达说。

“行，晚上咱俩，不醉不归。”

“30岁？！”明达差点把啤酒吐了出来。“他才30岁？！我不信！”

“是啊，昨天他自己跟我说的。”我喝了口啤酒，点燃了一根“蜂鸟”。

“怎么，你和他对话了？”明达诧异的看着我，放下了酒杯。

“对啊，怎么了？我天天都能看见他，昨天没忍住就和他聊了两句。”我抽了口烟。。

“我觉得他怪怪的。”明达面露不安，“你不觉得他总是在那个楼梯里吗？看他旁边还有被子，他晚上也在楼梯里睡觉？而且他居然才30岁？”

“别想多了，明达。”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这个样子，我竟然觉得有些好笑。“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怕一个乞丐不成，哈哈。”

“总之，你小心点，我觉得他很奇怪。每次路过那个楼梯，我都会当作没看见他，我不像你，我胆子小。”明达也喝了口啤酒。

“行了，不聊乞丐了，来庆祝一下——”我故意拉长了声调。

“庆祝小松今天荣升销售经理！”明达笑着与我碰杯。

“对了，明天帮我个忙。”我话锋一转。“6点之前，来公司一趟，我有点事。一定要6点之前啊。”

“啊，这么早，不过兄弟有事，我没理由不帮。”明达笑着说。

而我的强颜欢笑，希望明达没有发现。

与明达喝完酒，我没有回家，却打了车往公司的方向走。我今晚得和乞丐睡一晚了。我想。

“你来了？”乞丐看见我来到楼梯。

“来了。只要睡一晚，然后六点让明达说出“我愿意”，就可以了，是吧？”我问他。

“是的，来吧，今晚只能委屈你一下，和我睡了。”乞丐笑着说。

我却笑不出来，明达，我最好的兄弟，我也是身不由己。

彻夜未眠。

心中充满了悔恨与不安，悔恨的是我为什么要和这个乞丐说话，不安的是我害了我最好的兄弟。终于外面的天空泛起了一丝白色，我看了看表。5：35分。我给明达打了个电话。

“明达，还在睡吗？”我说。

“嗯……”他迷迷糊糊的说。

“六点就要到了，你可以起床了。”我平静的说。

“什么！马上六点了？我马上起，二十分钟内肯定到。”他说道。

挂了电话，我心中的不安更加剧了不少，明达是个很好的人，乐观开朗，在公司里所有人都畏惧我，背后说我坏话，只有明达仍然和我保持着纯粹的友谊。只是这一次，是我害了他。

明达，对不起。

5.58分，明达到了。

“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在办公室呢。”明达说。

“明达，你听我说。”我给他点燃一根“蜂鸟”。“你还记得小欣吗？”

“小欣？那不是你前女友吗，咋了？”他抽了一口烟，吐出白色的烟雾。

“我俩复合了。”我抬起手臂，看了下手表。5.59分。“我想和她结婚了，就在下个月。”

“哇！这也太好了吧！怪不得你今天这么早叫我过来，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搞个神秘感？哈哈哈哈。”明达笑着说。

“嗯……”我又看了下手表，时间从5.59跳到了6.00。“那你愿意当我的伴郎吗？”

“我愿意啊！当然愿意！”明达笑着说。

我冲上去抱住明达，眼泪从眼角流出：“对不起，明达。”

明达却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变成住在楼梯里的人了？”明达把我推开。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顿时汗毛直竖。

“哈哈，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和他说话了。”他指着我们身旁的乞丐。“先你一步。”

“你……”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的确有挽救的办法。只不过那个办法是。”明达冷笑一声。“那个办法就是，让代替你的人，和这个乞丐睡上一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瘫倒在地。

“因为你真的太惹人厌了，你知不知道，公司里没一个人喜欢你，像你这么自私、懦弱、喜欢溜须拍马的人，居然能当上销售经理？真是个笑话。”

我无话可说，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行了，以后你就住在楼梯里吧，等着下一个看得见你的人吧。”明达转身离去。

等我再回头，乞丐也不见了。

“我变成乞丐了？”我自言自语。“我变成乞丐了？哈哈哈哈哈。”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乞丐，我是我们公司的销售经理，我年薪百万！我是社会精英，我怎么可能是乞丐？

我爬上楼梯，试着推开门。

果然，推不开。

我是乞丐……

我是乞丐……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晕倒在地。

“本市新闻：一公司高管今日突发精神失常，嘴里一直喊着“我是乞丐，我是乞丐。”目前，该高管已被送往我市人民医院精神科接受治疗。”

公司会议室内，明达关掉了电视。

“我们大家祝贺明达成为公司销售经理！”底下有人喊道。

“欸，没有你们的配合，假装看不见那个乞丐。陈松怎么会疯掉，我得谢谢大家啊。”明达拿起酒杯。“还有你，张伯，演技真好，陈松都被你吓尿了，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剧本想的好啊，我没想到一个公司高管，居然还相信这种牛鬼蛇神的事。”

“他就是个蠢货。不说了，干杯吧，同事们，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大家以后如果遇到住在楼梯里的人，请记住，一定，一定不要和他们说话。否则，你就会被永远困在楼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