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应怜屐齿印苍苔(二)

作者: 东风桔 | 来源:发表于2016-07-08 10:57 被阅读266次

6

晏城的水务局在进贤路上,出门一拐弯就是一家名叫花语的鲜花店,店面不大,但是里面装修精致,小而温馨,很多水务局的职工会都趁着上下班或者节假日的时候买上一束花,给自己的小日子增点香气。

年淳没有女朋友,自然也没什么机会买鲜花,所以和这家花店的关系充其量也就是上下班的时候骑着自行车路过的交情,每当擦肩而过的时候,年淳下意识的撇上一眼,都会看见店里坐着一个秀丽的背影,长发披肩,发尾微卷,有时候披着彩色方格的披肩。

听同事说,她是花店的老板,年纪很轻,但是那家花店却开了很久,仿佛路边落入泥土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的芽,待让人注意到时,却已经长成枝繁叶茂了。

年淳和她的相识,源于一场许久未逢的大雨。

那天年淳在办公室里加班,直到传达室的老王催促锁门的时候他才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刚出单位的门,天上就和漏的似的下起大雨来,没一会他就成了落汤鸡,在雾蒙蒙的雨幕中顶着公文包不知所措,一扭头看到那家鲜花店还亮着灯,便冒昧的敲开门进去躲雨。

第一次见到她本人的时候,年淳是竭尽全力压制着才没让自己发出惊呼的,那时她转过身来,在柔和的灯光下冲着自己微笑,像一朵温柔纤弱的合欢花,杏眼含笑,鼻尖挺拔,小小的嘴弯成月牙,长发柔软飘逸,在圆润的肩膀上舞蹈,然而如此美丽的身体,却全部颓在一架冷冰冰的轮椅上,腿上盖着的毛毯掩盖住这命运的不公,看得年淳的心里止不住的惋惜。

然而她的微笑似乎是有魔力的,引着他入座,为他倒好一杯热牛奶,“都晚上了,就不给你煮咖啡了。”这样温馨的气氛和老朋友般的说话口气让年淳暂时忘却了这种伤痛,原来她也是被这场大雨困住了脚步,便索性待在花店里过夜了。

窗外大雨如幕,交织成一曲仲夏之梦,俩人伴着雨声侃侃而谈,极有默契似的谈天说地,直到雨停了好久,俩人还没有意识到。

临走时年淳才想起来还没问她的名字,她莞尔一笑,“侴倩。”

“侴?”年淳抓了抓头发,一点也想不起来是哪个字,她轻笑一下,转着轮椅前来,在他的手心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这个生僻字。

“这个字很少见啊。”年淳皱着眉看着她写完,心里想着此姓和她这个人一样独特少见,让人难以忘怀。

在回去的路上,年淳的掌心一直痒痒的,像温暖的花洒把水倾在掌心般那样,点点的暖意,点点的微痒,一如他心里一样。

从那以后,年淳便经常去花店找她聊天,她身子不便的时候,就帮她做些杂活,即便是新年的跨年夜,年淳也是带着吃的到她店里去过,他不着痕迹的在各个方面关心爱护着她,是因为有次他去档案馆查资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十多年前的一则新闻,一家三口外出旅游,不幸遭遇车祸,前排的父母均遇难,后排的女儿险生,双腿却因为受伤太重而遭到截肢,这家人的姓氏很罕见,为侴。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禁生出爱怜,正在发呆之际,她捧着一个小盒子笑嘻嘻的凑到眼前来,努着嘴让年淳打开来看。

那是一枚晶莹的钥匙扣,模仿着琥珀的样子在里面包裹着一朵干花,生命虽逝,却栩栩如生,在灯光的照耀下波光流转,美丽异常。

“真好看。”他笑着对她说,眼睛却迷恋的望着她的脸。

她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托着腮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年淳摇了摇头。

“这是吀靥花,好看吧?特意为你这个VIP顾客准备的。”

年淳皱着眉头一副思考的样子,“怎么了?”侴倩脸红了一下,表情中有点不安。

“你说你姓都已经这么少见了,又送给我这么朵难念的花,天天难为死我了。”年淳假装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真讨厌。”侴倩作势打了他的肩膀。

7

余雯凭着记忆跑到了映湖边上,此刻正是炊烟袅袅,晚霞紫辉的时候,湖边除了她,再无其他人,抬头望见一群群黑色的归雁,她心里感到一阵惆怅,下身穿的梅色条纹真丝长裙洇在了水里,她却丝毫没有心情去在乎,心里只想着那个忘恩负义的年淳,眼睛火辣辣的生疼,大概是因为刚才哭得厉害。

水边的蚊子很多,尤其是暮色四合的时候,不一会就在耳边哼起了曲子,徐雯看着一只硕大的海军衫蚊子轻盈的落在她的手臂上,像亲吻爱人般的把嘴贴到了她的肌肤上,竟然还带有几分深情地意味。

“死年淳,连蚊子都比你有感情!”说罢便毫不留情的把蚊子拍成了饼,血迹梅花般绽放。

他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追来了,看样是跑来的,坐在余雯身边后仍然起伏不定,像映湖的潮水,起起落落。

“对不起……”僵持了很久,年淳打破寂静说了第一句话。

映湖上起了晚风,吹得湖面皱了觳纹,余雯想起了那件被池小芙洗坏了的真丝长裙,风冰凉,带着安抚和镇定人心的香气,纺织娘开始歌唱,窸窸窣窣的在草丛里只闻其声,不见踪影。

“其实我心里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这是余雯第一次用好好说话的口气对他说话。

“只是我一直想争取一下罢了,从小我要什么有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时候,结果到最后,我还是输给了她。”

“你认识侴倩?”年淳睁大了眼睛,转念一想,那家花店就在水务局旁边,她不可能不认识。

“她是我表姐,我哪能不认识。”她对着年淳翻了一个白眼。

这一次年淳再一次因惊讶而睁大了双眼。

经过了春节假期后,年淳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去找侴倩表白,虽然她不是个完美的姑娘,可是他并不在乎,他爱她的笑,爱她的乐观和坚强,更爱她残缺但迷人的美丽。

结果残酷的现实硬生生的将他的心剜了一个血窟窿。

侴倩死了。

花店旁边买书的阿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和年淳说着,“哎,那是个好孩子啊,也是个傻孩子,那天马路上有个受伤的野猫一瘸一拐的走着,她怕它被撞死,就推着轮椅过去赶猫,结果对面冲出来个大卡车,一下子撞了,当时人就不行了,哎呀……”

年淳像行尸走肉般听着,只觉得脑子里滚烫,宛如一根火钳在狠命的搅动,心被撕成了千百片,却连一丝疼痛都感受不到。

“你说她自己都不方便,还去管什么野猫啊,哎,老天不长眼啊。”阿姨说的心痛,闻者也为之落泪。

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啊,裤兜里的手不自觉的摸到了那枚钥匙扣,紧紧地握在手里,再也没有放开,世界崩塌了,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年淳伤心欲绝的无法思考,一连请了好几天的假。

后来,他偶然在一本书里看到了吀靥花的花语。

那是真诚不变的爱。

或许你真的是一个圣洁的天使,在我平凡而浅淡的生命里流星般划过,可惜我无法永远拥有你,只能拥抱我们曾经的回忆,谢谢你来过我的世界,带给我无与伦比的美丽。

8

只要知道了答案和结果,就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第二天余雯就收拾好东西返回了晏城,输给那样的女子,她心服口服,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拥有那样的光芒和气质,虽然不盈有缺,却能在全身发散出满月的光辉。

只是不知道年淳还需要多久才会放下她,人永远都是这样,只有站在了圈外才能看得真切,痴缠妄想,都是魔障。

在临走的时候,余雯把同样的眼神也传递给了池小芙,那种我已放下你还深陷其中的意味,彼此都心知肚明。

看着池小芙如水般清澈的眼神,余雯突然觉得自己幸运极了,只可惜,这世上又要多一个伤心人了。同样的,心思细密的池小芙也开始羡慕余雯了,其实扪心自问,自己一开始就是羡慕她的,这个外表有些粗野,不拘小节的女子,除了打扮上精致,其他没一点像官家小姐该有的温婉和矜持,但就是这样像只小虎的她,在对待自己心爱男子的时候,真是用尽了全力去表达,求追求,即使最终无果,也能潇洒的放手,这种洒脱是自己几辈子也学不来的。

这么多年来,自己像墙角的牵牛花一样远远的注目着年淳,从不曾,从不敢上前多走一步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心里装着别人,别人的心里装着他,在这部戏里,她始终是个看角儿,未曾有粉墨登场的勇气。

“那母老虎可算走了,骂起来凶死个人。”吴未福把荸荠嚼的脆响,光听起来就知道那果实饱满多汁,暗含清香。

“淳哥能喜欢那样的女子才怪呢,穿得倒好看,就是嘴太利。”趁着余雯走了,他才敢后知后觉地评价着,又从筐子里拿出一个剥着。

池小芙坐着一动不动,愣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像梦游似的说道,“那你觉得淳哥会喜欢我这样的吗?”与其说她在问他,倒不如说她在问自己。

许久的安静,吴未福都没有给出答案。

“他肯定能喜欢你,但是……我不许他喜欢你。”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余雯走后,整个年家都松弛下来,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年淳爸妈也就没继续责怪他,反倒为他遇见这么个母夜叉而感到不值。

天刚刚亮的时候,年淳就醒了,但是依旧躺在床上发呆,院子里那棵香樟树长得枝繁叶茂,淡淡的影子投在绿纱窗上,就和印上去的暗纹似的,他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大男人整天躺在家里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他又不想再去水务局就职,虽然余雯已经和他承诺好了,但是他还是不想看见余雯。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想着,突然听见门被谁猛地打开,一双冰凉的手使劲摇着自己的肩膀,他睁开眼睛,只见池小芙泪眼婆娑的望着他,宛如一只可怜的小猫,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猛的起身,“怎么了,小芙?”

池小芙用手背抹掉摇摇欲坠的眼泪,“快,我家出事了!”

9

池小芙拉着年淳气喘吁吁地在青石板路上跑着,昨夜下了雨,青石上洇足了水渍,深深浅浅的如一副地图。

清晨里,痴婆家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邻里,都一脸关切看着院子里的痴婆和那对衣着考究的男女。痴婆抱着一个小盒子坐在长条凳子上发呆,吴未福满脸肃穆,像个卫士一般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给她传递力量和支持,生怕单薄衰老的她时刻倒下。面前的站着的那对中年男女也是一脸严肃,双双低着头不说话,仔细看去看能看见他俩暗中互相握着手,像两株木棉,紧实坚定的缠绕在一起。

女的穿着鹅黄丝质长裙,耳畔挂着水滴状的珍珠,头上的发髻用水晶卡子固定这,男的微微发福,细方格纯棉衬衫,卡其色的休闲长裤,手腕上带着一条真皮带子的手表,一看这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可是这样的一对夫妇,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清晨来到姑镇,来到痴婆的家中呢?

“这是怎么了?”看到现场,年淳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你可算来了。”未福妈拽着年淳走到一边,小声在他耳边解释着,只听了一句他就了然了,这件事他从小就有耳闻,不光是他,整个姑镇的人都有所了解,现如今,那个男子又回来了吗?

“淳,你来了吗?”院子里的痴婆看到年淳来了,便唤他,声音依旧干哑枯涩,让人想起盘虬的老树根,浸透了岁月的痕迹。

“婆,我来了。”年淳连忙走上前去,握住了这个小老太太瘦弱的手,“婆,你手怎么这么凉啊,别寒着。”他关切的嘱咐道。

痴婆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她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自己的身上,颤巍巍的指了指身旁一摞厚厚的信件,说“来,给婆念念这些。”

年淳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这些泛黄的纸张,心中感慨万千。

10

痴婆姓池,有个很美的名字,池小苔。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第一次见到苏亦寒的时候,她才十八岁,那正是采乌菱的时节,她穿着一件月牙白的半袖衫子,戴着竹蓑笠,撑着一杆韧韧长长的撑子,站在乌篷船里一高一低的划着,水红的莲头碰到船边就轻轻的弯下腰,形成一个优美的嫩绿的弧,然后轻轻弹开,颤颤悠悠,宛如在和她点头问候。

此刻苏亦寒整刚刚来到姑镇,长途跋涉,看到这片清凉洁净的映湖,就忍不住停下脚步瞭望,把手里的灰方格帕子泡在湖边细细洗着,水面的觳纹圈圈点点,由远及近的向他扩散开,像一个指路标似的引着他抬头,便一眼望见了杏眼怒睁的池小苔。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没看见这不让洗东西吗?”她边说着边指向湖边的木头牌子,手白如葱,白底黑字清楚地写着“禁止浣洗”四个大字,庄严威武。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腼腆的他被如此美丽的水乡女子指责后,不禁涨红了脸,连忙扭干了手帕收好,一回身便踩在了湖边的淤泥里,满鞋泥沙。

池小苔“噗嗤”一声笑出来,“喂,你不是姑镇的吧,没见过你。”她摘下戴笠,理了理耳边的黑发,柳眉纤细,杏眼灵动,小嘴和樱桃一般红,她灵巧的从船上跳下来,月白的衫子随风舞动,像只狡黠的白鹭。

岸上的苏亦寒不禁看呆了,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这么清丽的水乡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没想到,这张魂牵梦绕的脸庞,竟然会让他挂念一辈子。

后来,池小苔才知道,那个让她在湖边呵斥的男子,竟然是镇上新来的小学老师,还有个好听的名字,苏亦寒。

镇上的孩子顽劣不堪,尤其是上小学的时候,正是狗也嫌的年龄,镇上人都憨厚老实,纷纷把自家的淘气娃娃托付给了这个面目清秀,书生气质的男老师,然而腼腆的苏亦寒却真是拿他们没办法,课堂纪律乱成一锅粥,仍凭他红着脸在讲台上乱比划,也没个娃娃把他放在眼里,柿子都挑软的捏,这是连娃娃们都知道的道理。

池小苔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叉着腰出现在教室门口,“张二娃,你怎么回事!仔细我告诉你妈,让她打断你的腿!”“王家宝,你上次把我的布料弄脏我还没找你赔呢,再瞎闹我就去你家要钱去!”

……

她杏眼怒睁,一改往常温婉清丽的样子,戳着手指头,活脱脱一个玉面夜叉,三下五除二就把班里的这几个捣蛋大王修理的服服帖帖,苏亦寒傻站在一边,张着嘴,目瞪口呆的样子,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螺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水乡女子厉害的一面。

从那以后,班里再也没有野猴子敢闹事了,而他,成了狐假虎威里的狐。

作为感谢,苏亦寒邀请池小苔去他家里吃饭,两人心知肚明,有一股暖暖的情愫在心中慢慢滋生,纤细柔韧,在虚空里慢慢触探着寻找依附。

那日池小芙特意换上了新裁的粉色印花长裙,上身配着水白对襟衫子,提着一篮子杨梅,袅袅娜娜的往他家走去,刚一进门,就看见厨房飘出来一股浓烟,吓得她赶忙扔下篮子,顾不得这身娇气的裙子,袖子一撸,裙子一提,端着搪瓷盆子就往里面浇水,没想到苏亦寒黑着脸,和落汤鸡似的走里面跑出来,不住的咳嗽着,倒是把池小苔吓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时,才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样子,她又禁不住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明眸皓齿,下乡女子不懂什么笑不露齿,但是苏亦寒看着她那口编贝玉齿,在阳光下发着珍珠似的光芒,只觉得很美很美。

11

仲夏的夜晚很凉,很美,尤其是这唯有清风明月相伴的映湖,更是美不胜收,他在手里把玩着她柔软光滑的小手,心里回想着俩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历历在目。

她看到他领口的白棋扣子脱线了,连忙侧身从荷包里拿出针线给他缝着,针线像蜘蛛缠网般穿梭,他想说点什么,却被她的柔荑素手轻轻地堵住了嘴唇,“别说话,针线在身上的时候莫言语,会被人冤枉当贼的。”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但还是默默不语,遵从了这里的习俗。

月光下的她美得像仙女,光滑细嫩的皮肤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柔光,像黑兮兮的林莽深处,一只发着微光的乳鹿,黑发如水,在指间顺滑的流淌着。一双杏眼波光流转,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

他再也忍不住了,低头便吻住了她柔软的唇,一瞬间似乎还品味到了荷花的香气,她吃了一惊,而后嘴角上扬微笑起来,温柔耐心的回应着他,他任由着自己的欲望如哄睡野兽般侵袭,颤抖着解开了她的衣衫,清醒之际,他情深问道“后悔吗?”

池小苔咬着嘴唇,猛地摇了摇头,继而狡黠的说道,“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辈子再也不许碰别的女人,不许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她期盼着他的答案。

“我答应你,绝不反悔。”他神情专注而坚定。

芦苇里升起点点萤火,为这对爱侣亮起了甜蜜的光芒。

夜色如水。

知道池小苔大了肚子后,苏亦寒既高兴又无措,毕竟太年轻了没有什么经验,而池小苔反而郁郁寡欢起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惴惴不安,生怕发生什么变故。

结果一语成谶。

苏亦寒的妈苏太太蹬着咖啡色小羊皮鞋,一路从晏城赶到姑镇,一见到池小苔就开始指着鼻子骂,耳畔的绿松石摇摇欲坠,如仙女的眼泪。

“妈,你别说了,小苔都怀孕了。”苏亦寒挡在前面,承受着压力。

苏太太像被冰桶从头浇下,一下子熄了火,便什么话都没说,带着池小苔和苏亦寒连夜赶回了晏城。

她大刀阔斧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苏亦寒送到了香港继续进修学业,让池小苔待在家里安心养胎,池小苔常常在夜里感谢老天爷如此厚待自己,虽说这个婆婆凶了点,但最终还是接纳了自己,并允诺只要母子安康,待苏亦寒学成归来,就可与他结成连理,共度百年。

然而现实永远不可能这么一帆风顺。

生产的时候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凌晨,池小苔躺在病床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苏亦寒的名字,身边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言语冰冷,厚厚的口罩蒙在脸上,看不清楚表情,她心里害怕极了,唯有腹中的这个小生命是她唯一的支撑。

昏迷了好久好久,她终于从疲惫中醒来,身上的衫子全湿透了,仿佛穿行过了一场无情的大雨,现在大风袭来,透骨的寒意钻入身体,她摸了摸肚子,已经平了,终于把你这个小东西生下来了,她转身想去抱孩子,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一片冰凉的床褥。

“你生下来一个死胎。”苏太太瞥着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池小苔的心掉进了冰窟窿,“不可能,不,我听见孩子哭了。”她哭喊起来,捶着被,咬着被角,像一头受伤的母兽。

“那是你听错了,明天你就回姑镇吧,你永远也进不了我家的门。”说罢就转身走了,再无音讯。

池小苔心如死灰,她的爱恋随着远去的孩子和渺茫的苏亦寒,消逝在了这个冰冷的世界里。

她在外晃悠了许久才返回姑镇,她是姑镇的女儿,没有人因为这段绯事而看不起她,都觉得她命途多踹,孤独可怜。

风声平息后,邻里的大婶大妈轮流上门替她说媒,希望她能找到个知心人好好爱护疼惜她,每当她就要松口时,总会看见窗台上放着的那个珐琅丝的胭脂盒,那是当年苏亦寒送给她的,她一直都舍不得用,直到今日已经变得发霉,结块,她仍然保留着,舍不得扔掉,在内心深处,她是怀有一丝希望的,总觉得有朝一日,苏亦寒还是会回来找她的,于是她就回绝了她们,耐心的等着他,这一等,便是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从青丝熬成了白发,她爱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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