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要么手牵手,要么两条狗。
轰--空空空,隆隆隆,飞机飞过,像高空巨石砸到地面的气流声在柳洋病房间歇出现,隔壁床今天出院了,病房空空荡荡,柳洋张望着窗外,大地初春的模样长开了,越来越俊。
“你好,可以加你吗。”彼时,柳洋百无聊赖,附近一女子打了个招呼。
他随手就点了通过验证。
“你好。”这个年代,微信附近的人这个普通规则他还是默认的,他大度的打了招呼。 “我是附近的人,有点无聊,可以去找你吗。”对方开门见山。 “约吗?”柳洋更直白。 “是滴,只不过有偿服务啊~”女子答。“你做什么的?”柳洋可不想找个职业女子。“银行上班。”“有照片吗?”问这句话是国际惯例,照片得看,总得约个差不多的吧。“有呢,等会啊”,不出30秒,照片就传来了,一般,但是也算说得过去。
既然要约,柳洋就火速从住院部下楼,按照女子指定的宾馆开好房等着她到来。他住院期间,父亲忙着做生意,哥哥嫂子也没有时间搭理他,妻子兰婷单位请不上假,他一人就那么潇洒自由的住院了,望着天空那片云,他自嘲的笑笑,像不像自己一个人飘来荡去的模样。
他其实特别想让父亲来陪他,又想起走之前父亲就对他说:“洋洋,你陈姨的爸爸去世了,我得去奔个丧,你路上开车慢点。”算了,他不想给父亲添乱了,一个人跑上跑下,交住院费,拿化验单,慢慢也习惯了,只不过护士说:“来,家属签字。”他早已不尴尬,上手就签,边签边说:“家属都忙,我自己就自己家属。”
没等半个小时,女子进来了,柳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懒洋洋的瘫床上,擎着手机,两只大拇指分工有序的回着微信消息。“来了。”柳洋貌似和女子认识很多年的口气。“嗯,我先去冲一下。”说着,她踏着恨天高踉踉跄跄进入了淋浴室,柳洋看着她线条流畅的背影,他想或许女子和他一样,不愿意掰开自己,用洗澡的一丁点时间来独处缓解尴尬吧。
不一会,她穿戴整齐出来了,还垂着眼皮,不敢正眼看柳洋,等扭扭捏捏的挪到柳洋边上,柳洋还抱着手机,不肯放手。
“哎,你啥意思。”女子有点嗔怪,催自家男人一样。柳洋嗯了一声,就放下手机试探性的从背后抱着她,这个姿势让陌生的两个人看不到对方颜面表情,缓解尴尬的神姿势哈,果然奏效,女子迅速挣脱了羞涩,回应了他的拥抱,脱掉了黑色金丝长裙和紧身毛衣,最后女子还上劲了直接骑跨到柳洋身上,她的姿势仿佛上坡时瞪自行车,卖力的同时又爽到不能自己,仿佛柳洋就是她胯下车座包,她一路蹬骑,直冲重点,柳洋也有些耐不住了,他反客为主,把女子从身上拽下来,掰下身去,对着主题,一顿猛猛的进攻,终于,他在低吼声中到达了目的地,两人都像百米冲刺一样,结束的时候,庆功似的欢呼。
至始至终,女子都不让柳洋拧开灯,从她真切的低吟和湿捞捞的后背,柳洋觉得她是满足的。结束后,女子说:“我得走了。”“你走呗。”柳洋明明很想继续和她再纠缠一翻,却假装不留恋,语气超然的答复。
不仅语气不留人,还甩给女子几张票,然后继续捧着手机,漠然盯着手机打他游戏,女子看了看躺尸般的柳洋,踩着心碎离开了。
女子走后,柳洋有些怅然若失,但是他很快把宾馆退了,回到病房。
柳洋住院期间医生给他诊断为支气管哮喘,他来之前高热、头痛、咳嗽,妻子兰婷说:“你一个大高个儿,看着健健康康,成天咳咳咳,怕是得了什么痨病,去看看吧。”
没想到一来医院,就被栓下了,大夫说支气管上阴影重,要继续观察,当天就做了气管镜,一个整容脸护士来给他做的,她面部僵硬的给柳洋说:“不要紧张,做这个就是人被呛到那种感觉,你千万不要咳嗽,不要动,懂吗。”
说着,护士就把一根细细的管子插进他右鼻子,管子就像甲壳虫缓缓爬进去了,异物感很重,痛,接着管子快到他嗓子时,护士喷药了,他剧烈的咳嗽一声,护士转脸过来,扭曲着玻尿酸面颊,大声命令:“不要咳嗽。”他只能乖乖不动,拼命抑制嗓子的奇痒,突然间又觉得自己整个人掉游泳池里了,鼻子、耳朵、嘴巴都被灌满了水,水进入了呼吸系统,他有种窒息的感觉,此刻太阳穴拖拉机犁地一样突突突的痛,护士一直没有停止塞管子,他一边呛着一边又大口喘气着,想呼救却浑身乏力,这中间,护士突然抓了一把纸摁到柳洋脸上,此刻他绝望了,我是死了吗,卧槽要把我脸盖上,要把我送哪去,他想着,心里骂着。
喉咙里面的管子堵住气管,即使大口喘气,也不够呼吸,但是比之前窒息的感觉好太多,没过5分钟,听见大夫说,好了,觉得一只甲壳虫在胸口向上爬,爬到喉咙,从鼻孔爬出来。
终于结束了,柳洋躺着,他这次认真体会到了正常呼气吸气,心想再也没有比能自由呼吸的事情更美好了。
他坐在手术室对面椅子上,手术室打开后,一个白皙的女孩佝偻着背出来,她的家人围上来,搀着她,给她轻轻的敲背,她撒娇的小声呢喃:“妈—再也不做这个了,跟死过一次又被打捞上来一样。”“好,我们楠楠再也不做了,结果咋样......”
柳洋看着他们,有点心酸,又不知道自己心酸什么。
“你干嘛呢。”女子发来微信消息。
“没干嘛,就是在医院躺着。”柳洋回复,经历一个人做的气管镜,他想和女子倾诉,又觉得还不至于熟到什么都说。
“我看你来,第一人民医院是不是?”女子直说。
“谢谢了,不用,我一个人好的很。”他拒绝,其实不想让人探视他的病情,也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狼狈不堪。
“哪里,几床。”女子问。
“不要来,真的不需要。”柳洋说。
“我叫麦西,你叫什么。”又问。
“柳洋,对了你别来啊,来了也不见你。”他又重复。
“一会见。”麦西干脆的说。
“别,矮油,我去,你来干嘛。”柳洋懊恼了。
那边没有回复……
一个小时后,麦西出现在病房,她还是踏着恨天高,有些羞涩的进病房。
柳洋吃惊了一瞬间,很快,默然的表情又盘踞了整个脸,他看也不看麦西,继续玩着手机:“咋来的。”
“我根据你名字问的啊。”麦西有点小得意。
“哦,好吧。”柳洋说。
“哎,我都来了,不请我吃饭么。”麦西就知道他还是这副臭脸。
“那—走啊,去哪吃,吃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柳洋感觉是从别人嘴中吐出来的。
“走嘛,边走边看。”说着就上来搀着柳洋的胳膊,柳洋躲闪了一下,麦西腆着脸,又来镐他,还大声嚷嚷:“反正都那样了,你还介意啊。”
两人出了医院,一路都是吴佳米粉、重庆小面、抓饭、烤包子、椒麻鸡、丸子汤,纸包鱼、过油肉拌面,柳洋哼哼:“我在这都吃腻了。”“我没说吃这些啊。”麦西有点小委屈。
看到一家铁锅炖,柳洋边往店里走边叨叨:“铁锅炖,没吃过哎。”“这个名字咋那么奇葩,咋不叫塑料炖,还铁锅炖。”麦西磨磨蹭蹭跟进去。
菜品端上来了,他们点的炖羊排,配菜是豆腐、豆角、蘑菇、木耳、粉皮,吃了一阵羊排后,把配菜下锅,继续炖。
麦西接了个母亲电话,柳洋就顺势和麦西倾诉他的母亲。
柳洋9岁的时候,家里面来了个阿姨,阿姨穿着红红的大裙子,踏着细高跟,和爸爸有说有笑,爸爸去厨房烧了条鱼,晚饭后,阿姨和爸爸就进了卧室,柳洋那时候小,半夜傻乎乎的敲他们卧室的门,执着的敲,砰砰砰—咚咚咚,爸爸在门里大声喊:“要干啥。”柳洋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白天不喝,偏要晚上喝,就你妈把你惯的—”说着爸爸逼逼叨叨就开了门,柳洋偷偷的在门缝里看见,阿姨躺在家里面那张大床上,胳膊光溜溜的在被子外面。
妈妈出差回来,柳洋就说,家里面来了个阿姨,还躺你们床上。妈妈瞬间原地爆炸,当晚,爸爸和妈妈打起来了,板凳、沙发、电视机都被砸坏了,他们打的时候,身边飞过一个板凳片,柳洋吓得躲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柳洋现在回忆,说当时自己啥也不知道,要是当年早熟一丁点,不把这件事告诉妈妈,父母也不会打架,母亲也不会喝百草枯,怪不得在医院洗胃的时候,母亲知道自己快咽气了,抓着柳洋的胳膊,大口喘气说:“洋—洋,妈妈有个卡,在我包里面夹层——,邮政的,密码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妈卡在哪,估计我爸早拿来花掉了。”说到这里,柳洋眼里飘着一层雾气:“我妈可疼爱我了,什么都给我留着,什么都先让我吃,要是我妈还在,估计我不会活成这个狗怂样。”说着,一个大男人竟然掩面,拿纸擤鼻涕,并蹬开椅子,去卫生间了。
麦西默默听着柳洋的倾诉,她一点一点的心痛柳洋,怪不得他这么坚硬,怪不得他自尊心超强,怪不得他欲言又止......
出院后,柳洋和麦西道别,就独自一人开车回去了,之后,他们每次聊天到深夜,互道晚安才会睡觉,慢慢的,柳洋决定不听那首回忆总想哭,他越发想和麦西在一起,每次聊到凌晨,麦西说:“我想睡了。”柳洋说:“那好吧,我不打扰你了。”过了一会,麦西又说:“加班砖家,你明天干嘛。”然后他们继续聊半个小时,有时候柳洋说:“明天一早我要开会,我得早点睡觉了。”麦西说:“好勒,开会达人,早点休息。”柳洋又说:“你上次说的那个事情咋说的了。”麦西又陪他聊半个小时……
夜深了,他总是循环往复的听着《太阳》那首歌:对于爱情害怕触碰,放弃挣扎,你看着我眼睛,你记得我声音,无畏风雨,别忘记我还在这里,我只想做你的太阳,你的太阳,就算不能在你心底,也要为你发光,歌词鼓励了他,他想这段关系埋到心底互不打扰是最美好的,何况,这几天,麦西的朋友圈总是晒两个孩子,他也想要孩子,可是那不是他的孩子,这之后也没有和麦西聊过,一个月麦西在主动和他聊天无果后,也没有音讯了。
柳洋所在单位这几年都处于严打状态,全单位都知道他气管上有毛病,但是没人敢给他说一句,你休息吧。所有人都上山下乡,结亲入户,根本顾不上周围婆婆娑娑的事情,3点开完会,五点继续开,五点还没有结束,又通知晚上9点开会,直到半夜2点,各单位各口子还在通知要报的材料,立刻,马上上报,有种大家画地为牢、相互折磨的意思,但没有人敢抱怨一句,也没有人不紧跟脚步,往往一些材料刚下发通知,半个小时催命般的要求报上去,报上去还不算数,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两遍三遍四五遍的打回来重新报,刚开始还处在磨合期,格式内容确实不符合要求,后面完全看审核材料人的心情。
尤其临近上面部门的人来检查,涉及到你的不涉及到你的,都要准备迎接检查,全单位慌做一团,造材料的,补笔记的,背材料的,大门口值班更是战战兢兢,生怕没有发现问题又发现多了问题,这样因为被检查免职,辞退,扣钱的事情多了去了,已经不在是故事。
柳洋对周遭的这些破事腻烦了,趁着身体不舒服,又请假到大城市大医院做检查了。医生初步定位他的病为原位癌,为了跟踪病灶,确认症状,他做了据说现在最贵的PET—ct(派特ct),三个结节在支气管上,具体治疗方案还没有告诉他,大夫只是提醒他,有个心里准备,他不敢问,就是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他电话里给妻子说了一声,妻子第二天就打印好离婚协议书,他也没有想,就签好字,又传真回去,反正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过多的经济啊、孩子啊之类的牵绊。
在异乡,他有些怀念麦西,两年没有联系,也不知道麦西过得怎么样。
可是没有她的电话,甚至连微信也删除了,他只是想想,想她狡黠的眼神和微胖的身材,算了,自己马上都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拖累那么多人干嘛。
回到单位,值班室的大哥给他一个字条,上面有一串数字,大哥绘声绘色的说:“找你的是个女的,啧啧,说是A城的,她说让我把她电话号码给你,你丫的,上哪又整了个姑娘,啊—咋认识的。”柳洋没有吭声,默默把字条攥在手里。
他始终没有打那个电话,他也始终不敢问麦西,朋友圈那两个孩子是你的吗。
微信公众号:喳喳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