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昏暗的灯光下,李玉娟对着镜子理了理前额的刘海,对自己今天刚剪的发型颇为满意,尽管出自街头小白之手,看着不比高档发廊做的差,关键是没花钱。
她30好几了,单从模样看不出一点中年女性慵懒的痕迹,这新理的波波头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
她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寻哪个人。不一会,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朝这边走来,此人中等身高,略微驼背,小麦肤色,稀疏板寸,细长单眼被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挡在后面,年龄大约40左右。
她不停打量,暗自心想,这就是小玉说的刘伟? 等她晃过神,此人已经站在跟前问她:‘’你好,你就是李玉娟女士吗?‘’她忙做浅浅微笑点头,以掩刚刚的尴尬。
刘伟坐在对面开始自我介绍,姓名工作身家。。。声音低沉含蓄,话语一一不漏。李玉娟面露空姐般的微笑,心里头却有个木鱼烦躁的敲打着。这是第六次相亲了,自从上次失手后,她每次的相亲都是失败告终,她脸上笑容柔美可亲,心里却对这念经的交流厌烦透顶,要不是为了生计,她何须这般出卖虚伪的笑容。
听着听着 ,刘伟得声音越来越小,想着想着,她思绪万千,心窗如被狂风掀开,看到了过去的一幕幕。
床榻上的李玉娟,此刻病恹恹的,蜡黄的脸血色全无,凌乱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两双原本清澈而灵动的眼睛此刻满是绝望和空洞,她那纤长柔美的手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干枯而无力。
床边一位老妇人是李玉娟的母亲,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伤心过度,趴在床边一动不动。地上是被打破的杯子,静静的躺着的碎片,看着如此扎眼。李玉娟此刻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刚才母亲的话:"娟儿,陈诚走了,带走了你所有的东西。孩子生下来了,是唐氏儿......你被骗了。"
回想曾经的所有甜言蜜语,现生生的被打碎在眼前,就像刚被打碎的杯子,一片狼藉,满目渣璃。
她想拿着这些碎片自杀,甚至还想杀掉襁褓里的孩子,可是她终究做不到。她伸手拨开被褥,女婴粉嫩的脸露出来,如果不仔细看,她和一般孩子一样是那么可爱,可她终究是个病儿。有那么一刻,她想带着她一同奔赴黄泉,远离这充满谎言的世界;也有时,她想要丢弃她,开始新的生活 ;最终,抵不过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留下了这个孩子。
单亲妈妈是无比辛苦的,更别提抚养唐氏儿了。李玉娟原来是一名出纳,工作尚可。可是,失败的恋情,生病的孩子,将她的未来像浆糊一般抹在看不清的旮旯角落里,暗无天日。
缺钱是她每天都要面临的问题,她时时刻刻在想该如何挣钱,如何从这泥淖中爬出去...睡觉,吃饭,连上厕所都不停地想,想的多了,就会越想越歪,甚至连街边小姐的活都想到了,好在她心里头剩余的羞耻心尚在。
偶尔一次看到几个关于婚恋骗局的报道,她的心刺痛了很久,却不知怎得仿佛被敲醒了。爱情不过是谎言,你侬我侬就是骗来骗去,她心知这样做不道德,可因果轮回没有报应到坏人身上,反倒强加给了她,她有什么错呢?
利益驱使她迈开错的一步,而报复则鞭笞她疯狂赶路。
那个疲惫沧桑的李玉娟,把孩子交给了母亲,开始精心打扮自己,频繁与陌生男子约会。化了妆,她还像青春年少时一样美丽,可心早已不在纯真如故。她也学会了甜言蜜语,撒娇卖萌,那些她听过的谎言情话她都说给别人听,一颦一笑都是一个圈,圈住男人的心,掏走了他们的金。都说世间男子多薄情,那是他们没有看到心灰意冷的女子有多绝情。
她甩过多金的富二代,玩过有钱的阔少爷,有人向她求婚,也有人视她为玩物,而她只要拿到钱,其他一切不以为意。
爱情中,有傻子,有骗子,也有精明的生意人。上次她和一个老板谈的火热,以做自己生意的名义要了几万,当她想要抽身离去时,却被逮住尾巴了,若不是退还钱财,她早已被对簿公堂了。
刘伟坐在李玉娟面前,自说自的,一直不见这女子开口说话,只见她眼神飘渺似乎陷入沉思。他心想,难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他觉得自己一直就是这样笨嘴笨舌,从不讨女人欢心,年轻时没谈过恋爱,电灯泡备胎倒是当过不少,好不容易找了个女朋友俩人情投意和,快到谈婚论嫁时,女孩却出了车祸。人死了不免伤心,可他这个大男人,太过动情,几年来一直不曾放下,她的前女友,死之前都未曾听他说过爱你两个字。
刘伟家的老爷子老太太心里着急啊,在过几年这小子都要当爷爷了,还是单身汪,没人说深情有错,但是情深不寿啊。他们老俩口四处张罗着给刘伟找对象,第一个就找到了李玉娟。
于是俩人就这样被撮合到咖啡馆见面了,所谓的相亲,中意就合拍,不中就散伙。可是见个面又能知她多少呢?但,人就是怕感觉这玩意,感觉对了,心自个儿都朝那个方向去。
我想刘伟对于李玉娟的感觉就是这样吧,面对面,女子只字不提,自顾自的遐思漂游,他却有着我见犹怜的疼惜。别人看到她的脸是妩媚与温柔,他只看到粉底下暗藏的疲倦,长长的睫毛下浮动的让人难以察觉的忧伤,尤其是那双细长的手,有种想要握住的冲动。
他承认,他动情了,仅一面而已。
他不想去打破这种安静的镜头,却不得不为进一步了解彼此而发声,李玉娟被他的再一句问候拉回现实,她故技重施,侃侃而谈,他也安于接受虽然他看的足够明白。
多了几句交流,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接后的每一步如同李玉娟计划的一样,但这每一步走的又比她想象的更幸福。
刘伟话虽不多,却足够温暖。她的要求在他那里都能得到满足,他带她认识他所有的亲朋好友,老爷子老太太对这个未来的媳妇极为满意,他家的老小子终于肯走出从前的阴霾了。她在他们面前也装作聪明伶俐,贤惠得体。她交往了那么多人,却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这次是真的感觉幸福了,他向她求婚了,婚期定于三个月后。
幸福快乐的是白天,伤心痛苦的是黑夜,每当李玉娟回到家里,面对一天天长大智力又有缺陷的孩子时,一切被打回原形。她开始渴望正常的生活了,但又害怕自己会再一次深陷爱情,她不止一次对自己说,只要拿到彩礼定金就一定离开,可是她真的想离开吗?
运不总会时转,人心却会时变。一场大火不知因何而起,火焰吞噬着李玉娟住的那栋楼,楼里的居民纷纷逃命,恰逢刘伟送她回家。李玉娟扒开人群呼喊她妈,没能找到,她忍不住大哭起来。刘伟二话没说随消防人员冲进火海,可他忘了李玉娟从未告诉他她住几楼。
火势蔓延的很快,好在刚进到二楼就听见一个呼救的声音,他进去一看一个老太太怀里抱个女童,缩在卫生间。他大声问你是不是李玉娟的妈妈,老人赶紧点头,他右手抱着小女孩,左手背着老人冲出了火灾现场。
混乱的现场,李玉娟俨然哭成个泪人,不想刘伟将母亲和孩子都带到了她面前。她先是惊喜的抱住母亲和孩子,亲了又亲,猛然她又发觉不对劲。她回过头看刘伟,他望着自己又盯着孩子,她明白谎言的幕布该被撕掉了。他是个好人,不该骗他。
李玉娟拉起刘伟的手说:"瞧你,脸都黑成碳了,我给你去洗洗吧"。她拉着他到个僻静的地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刘伟,谢谢你,你人太好了,可是,对不起,我们还是分开吧!"
刘伟定定地看着她,他被烟火熏黑的脸在夜色下看不出任何抽动,摘掉眼镜,刚毅的轮廓下唯有两双近视的眼睛此刻明亮如晶。
他沉默了片刻说:"你说的我都明白,你承受的我也理解。那孩子,我早就知道的。"
李玉娟愣住了,继而喃喃低语:"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也肯定知道,我是个骗子,骗钱骗感情的大骗子...你为什么不揭发我,为什么不骂我是可恶的妇人,还要对我好..."说着说着,她揪住刘伟的衣服大声叫骂起来:"你以为你是圣人吗?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为什么不骂我是骗子?"
刘伟抓住她的双手,任她在他怀里歇斯底里的呼喊着,他抱紧她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谁都有过悲伤的过去,可该走出来的还是要走出来,不是吗?"
她伏在他胸口,只听他的心脏坚定的跳动着,而这跳动声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她心头的谎言,对人生的所有怀疑,钉上一枚爱与信任的钉子,痛而坚实。
他抚着她的头发,多一份怜悯多一份爱,他一开始看到的她,便是骨子里纯真善良的人,生活欺骗了她,她便将皮相出卖给谎言,可,她依旧是善良的,这样的女子需要人疼爱的。在她陷入万丈深渊前,抓紧她,拯救她。"
夜色如华,墨墨浮空,是谁的真心看穿了你的假意,带你走出沼泽泥淖;又是谁的假意救活了你濒死的真心,与你走出爱的荒漠?
夜,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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